作者:阎ZK
李琼玉将这信笺收好,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微笑道:“多谢姑娘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
“只是恰好遇到而已,还得要谢谢那位道长没有生气呢。”
周逸涵主动提起了遇到的少年道人。
李琼玉眸子微抬,道:“倒是不知道,是在何处遇到了他。”
周逸涵从李琼玉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的喜怒,那张脸就像是上好的白玉雕刻出来的雕像,眸子像是黑宝石,就这样平静的看着她,于是周逸涵也不敢做什么修饰,只好原原本本地将如何遇到了那少年道人,又如何被其委任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
李琼玉安静坐在那里,像是端庄的山神。
白皙手掌笼罩在白衣宽大的袖袍里面,只是食指轻轻地叩击着桌子。
“原来如此……”
李琼玉的声音微顿,而后道:
“所以,周姑娘来此是为给汝南周氏求一个活路的是吗?”
周逸涵身躯微顿,她先前没有说出这些事情,或者说,这样的事情本就是藏匿在心底的事情,非生死关头不可能说出,方才也不曾提起,却被眼前女子一口道破,不由地面色微顿了下。
李琼玉道:“周姑娘不必多做抉择,可以先在秦王府住下。”
“短时间内,你不会有事,周家也不会有事。”
只是这个时候,那位青衣女子又急匆匆地来了这里,看向李琼玉,面色隐隐失去了先前的镇定从容,周逸涵看到她的脸色微白,眸子之中的神光剧烈晃动,却是比起先前自己告知于她是那少年道人的时候,反应更为强烈。
一者欣喜。
而现在这个时候,则是纯粹的震动。
周逸涵迅速收敛了眸子,满脸的无害懵懂,像是个落入陌生环境,对于一切都很无助无知的模样,让人不会提起防备心,李琼玉看了她一眼,唤那青衣女入前来,青衣侍女在李琼玉的耳畔耳语几句,手掌微微颤抖,李琼玉眸子平和。
“周姑娘,在决定是否要嫁给七皇子是吗?”
“不妨去屏风后稍坐。”
周逸涵怔住。
看到李琼玉的眸子平淡,却泛起涟漪:“七皇子,就在门外了。”
周逸涵:“!!!!”
七皇子李翟戴着兜帽,遮掩了那张如同病虎般消瘦的脸庞,在黄昏之中,被秦王府的侍从,提着红色的灯笼带入了秦王府,他在被放了之后,踉踉跄跄起身出来,就看到原本有着层层封锁的府邸空无一人,只有些盘缠放在显眼的地方。
但是李翟在离开这里之后,没有如皇帝的期许那样,迅速离开。
而是径直地前往了秦王府。
在夕阳下,这红色的灯笼透露着血一般的色泽,李翟迈步走到大堂,门推开的时候,看到坐在上首处,白衣如旧眸光如星的少女,双方对视,李琼玉眸子里面泛起一丝丝涟漪,道:“七哥。”
“琼玉,亏你还可以认出来我。”
“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给吓得半死,哈哈哈,这什么鬼样子啊。”
李翟大笑,摘下兵家间子用的兜帽,那张原本神采飞扬的脸庞早已经因为心中之病而消瘦得不成样子,露出了颧骨的痕迹,只是一双眸子却是尤为的冰冷有神,他坐在一侧的凳子上,扫过了桌子上的一盏茶,没有多说什么,言简意赅道:
“是皇帝把我放了的。”
“他说他有苦衷,有他坐在他位置上不得不做的事情。”
“他这些话,我信一半,因为最好的谎言,永远是半真半假才好骗人啊。”
“我被镇住了,我竟然不知道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我那个父皇,当真是,不当戏子,太可惜了!”
李翟大笑数声,旋即却又叹息:“但是,有些东西,是真的……”
李琼玉没有说,她知道李翟来这里,只是为了简单的交代些事情,李翟端着茶,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内部的事情是怎么样的,但是我知道,你们是为父复仇,为父洗刷冤屈而来的,而五姓七宗的野心,四哥的手腕,这些都是真的。”
“皇帝的声望被削减,也是真的。”
“也就是说,已有了乱世的可能。”
“嘿,我被拿下,投入大狱的事情,是周围那些小国来使亲眼看到的,他们素来短视,眼下边关恐怕已经有了隐患,皇帝说的话就是有再多的不对,也有一句话是真的,一旦国内大乱,则边关必失,两相交错之下,则必有乱世,百姓为苦。”
“我不能放着这些不管。”
“可以吗?不可以啊。”
“哪怕我心中猜测,他来找我,是怀柔之计,是故布疑阵,他可能只是要局势更简单,更在他的掌控之下,所以才让我离开京城,我也不得不服从他的安排,避无可避,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哪怕我知道他的目的,也没有半点办法。”
李翟大口牛饮这清茶,道:
“你七哥不是什么聪明的人,但是我知道,兵家不是为了争王争霸当皇帝。”
“而是护国安民。”
“当皇帝?我没有这个兴趣,要我在那个椅子上坐着,还不如在草原的土堆上坐着,看着边民去捡拾干了的牛粪堆回去烧火有意思。”
“再说了,我也没有这个脑子。”
兵家的魁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边关的风景,呢喃道:“我会驻扎在边关,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妖族和其余的国家犯边,但是……不要掀起乱世,不要因为你失去了父亲,就要让我无数的百姓和士兵们也失去父亲了,琼玉,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李翟睁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身子前倾,他的眸子平和看着那上首的少女,却也有一股说不出的锐气。
一旦李琼玉做出其他的选择。
七步之内,他会直接将她杀死。
此刻的兵家魁首,在那堂皇的兵形势之外,似乎已经开始明白其余的流派。
已不只是那年轻热血,只是以势压人的王道兵法。
强行稳住局势,让国内不乱,归于四皇子,而他则会终身守边。
李琼玉看着他,安静道:“我发誓。”
“会遏制住阿凤。”
李翟定定看着她,兵家魁首的【镜心法】倒映李琼玉的心。
于是他挠了挠头,就像是一切没有发生之前,还在中州时的憨厚朴素,哈哈大笑几声,道:“阿凤最听你的话了,我相信你,那么,七哥我就走了,你们自去称王夺皇,我这辈子,怕是没法子在身后名加上【王】的封号咯。”
“到死都只是个将军,也挺好的。”
李翟摆了摆手,起身。
李琼玉道:“七哥。”
李翟笑着道:“嗯?咋了,妹子。”
李琼玉道:“有一位相熟的道长,托我对你说一句话。”
“嗯?”
“行胜于言,偏听则暗。”
李翟眸子微变。
李琼玉道:“七哥若想知道当年之事,前往边关之时,不妨取道锦州。”
李翟脑海中回忆起皇帝说的话,眸子微敛,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我会的。”他重新戴上了兜帽,慢慢走出去,李琼玉语气舒缓,道:“周姑娘,出来吧。”
周逸涵从屏风后走出来,小脸微白。
李琼玉道:“皇帝放了他,所以他不会对你们周家动手。”
“只是,你是要选择什么呢?”
周逸涵咬了咬牙,在做四皇子的第几个妻妾,和陪着一位被认可为豪雄的男子奔赴边关,再不能回来之间,似乎不难选择,但是似乎也极难选择,最后她道:“我愿意陪着七皇子……”
李琼玉抬眸,语气平和道:“很好的决断。”
“那么,周姑娘不妨将周家的令使印玺交给我。”
她微微笑了下。
笑起来的时候,不像是平时那么清冷,道:
“无论最后谁胜谁负,周家都会安然无事。”
四皇子得胜,周逸涵是七皇子的妻子,因兄弟之情,边关之重,不会对她的周家彻底清算;秦王得胜,那么周家就是辅佐秦王争斗的大功臣,周家也可安好,而她自己则是无论如何都会处于安全的地位。
周逸涵看着眼前清冷文雅的美人,一字一顿道:
“秦王也可以在势力最薄弱的时候,拥有最宝贵的第一笔助力,是吗?”
李琼玉询问道:“所以,你的决断呢?”
周逸涵取出一枚印玺,轻轻放在了桌子上,而后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秦王府,而后她骑着快马,追逐着七皇子而去了,李琼玉将周家的印玺握在了手中,看着外面的夕阳落日,肩膀消瘦,眸子温和,取出了信笺,手掌轻轻拂过那少年道人留下的文字。
而那表面温雅内在则有决断的周家少女被精通反跟踪的兵家魁首抓住。
小脸煞白,道:“停停停!”
“不,不要杀我。”
如同病虎般的李翟冰冷:“若非方才在琼玉处察觉到了你的气机,你已死在我剑下,说,你是谁?”
“我,我是你的未婚妻!”
李翟神色一滞:“哈?!!”
“我,我是周家的,我来陪你去边关。”
“什么?!!”
李翟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柔弱的少女,冷笑一声,收了兵器,猜测是琼玉不放心自己。
于是懒洋洋道:“你不怕死的话,就跟着吧。”
史家们总是钟情于勇烈威武王绝境而起的传说,在皇位被撼动的时代里面,这位在历代兵家之中都极惊才绝艳的豪雄却选择了急流勇退,放弃坐上至高位的机会,奔赴边关,而而三教九流之中的说书人们则是钟情于威武王和他王妃的故事。
曾经恣意且风流的威武王,却钟情于八千年前,被他的先祖推翻了的周氏后裔。
那段传说的事迹,被编成了无数的故事流传在后世的茶馆酒楼里面。
这些故事总是被史家们斥责为风流野史。
但是哪怕最严苛的史家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之于那纵横捭阖于沙场之上的威武王,仿佛铁血到了从不曾退后半步的岁月里,那个在他最狼狈不堪,人生最低谷时候出现的少女是极为重要的存在,让那时候武功被废,心神之伤极重,如同病虎般充满戾气的威武王重新走到了堂皇的正道上。
无论其最初是什么样的目的,到了故事最终的时候,那就仿佛沙场之上掠过了的一缕流风,是威武王战袍之上系着的彩色丝带,是最不可忽略的存在。
勇烈威武王,妻为绝脉,难有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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