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 第840章

　　因为这些可能发生的变化，对于人类而言，即等于说：结束了，所有一切，都到此为止。

　　“我想我明白温继飞少尉想要表达的意思。”拒绝者领袖继续道：“目前唯一有意义的推断，是那颗卫星……早几年或几十年，已经坠毁在了月球表面。而卫星上的遗骨，大概率被掩埋。”

　　这并不是科学推断的唯一指向，或最大几率的指向——它只是在现有证据和当前情势共同作用下，人类唯一还有机会找到遗骨的推导方向。

　　“查到了，1972年，因为月球质量瘤的拖拽作用，确实发生过卫星坠向月球的情况。”

　　一个不在话筒边的声音，猛地兴奋喊道。

第976章 接手指挥

　　因为这句话，整个频段内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但是，没有人着急发表后续意见。

　　因为当推论找到了支撑，哪怕只有一点，后续这场会议要讨论的内容，就是决策，一个一旦错了就会葬送一切的决策。

　　一直隔了大约十几二十秒钟，克莫尔议长才试探着开口：“那么……”

　　“就按照这个推理方向，尽可能隐蔽行动，将所有可以抽调的搜寻力量由空中收回，全部投入月球表面……挖！”

　　拒绝者领袖开口，说出来的，其实是频段内几乎所有人类核心高层的决策思考。

　　“同意，挖。”徐晓红说。

　　“同意。”温继飞说。

　　至此，人类完成了一次赌博式的押注，离手。

　　这场蔚蓝核心高层会议也随之很快结束。

　　会议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太多涉及月球周边战场的具体战术布置，就更别提具体的战斗指挥内容了。

　　因为这些东西，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一场高层会议能够安排、布置的，更不是元老会后续能够指导和控制的。

　　它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完全交托于即将进入战场的温继飞，以及蓝星24小时运转的人类最高参谋部。

　　……

　　约三個小时后。

　　全速飞行的CA117号源能飞船在杨清白的驾驶下，终于抵近月球战场外围。

　　战舰暂时在空中停驻，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温继飞就近，几乎不分通讯等级，聆听着所有他能听到的战场情报。其中既有切实意义上的战斗情况汇报，也有源能飞船在各个角落被撕裂的声音，还有人类战士们垂死之际决然的怒吼和痛苦的呻吟……

　　蓝星总参谋部在等待。

　　这是一场满怀焦急但是必须耐心的等待，也是一场必然充满不安和疑问但是必须无条件信任的等待。

　　“温参谋长开始接管战场了吗？”终于，克莫尔议长忍耐不住，主动询问道。

　　“暂时还没……”一名站在大型通讯器前的通讯兵扭头回答。

　　但他话音还没落下。

　　“有了！”旁边另一台设备前工作的通讯兵，猛地大声吼起来：“报，温继飞参谋长切入全月球战场最高指挥频段。”

　　区别于以往各大战场的最高指挥频段，这次月球战役的最高指挥频段，是一个单向发声频道。

　　因为这个战场的范围实在太大，情况太复杂，也太多声音，所以蔚蓝特意设置了这样一个频段，用于最高指挥官向下属各层级军官，乃至战场上的每一艘战舰，每一名战士，发布决定性的战场指令。

　　听到指令的人，要做的只有执行，而没有反馈。

　　如果他们中有人真的有特别重要的情况，必须及时向指挥官反馈，可以在次级频段中进行。

　　“温继飞参谋长发布战场指令……”

　　通讯兵开始复述温继飞的通话。

　　“第一，从这一刻开始，完全放弃我军目前准备采用的飞船群结阵阻截策略。”

　　“……！！！”蔚蓝总参谋部一片哗然，但是喧哗、慌张都在心里，暂时没有任何人发声。

　　“第二，分散阵型，以小集群，甚至双舰，单舰为单位，自主选择方向和时机，主动向大尖舰队发起冲击……”

　　“主动攻击？！”这回，蔚蓝总参谋部内，终于有高阶参谋军官忍不住质疑。

　　不过，现场和机密频道里的大佬们都还沉默听着呢，并没有人理会和给他答案。

　　“不接战。”通讯兵继续复述温继飞的指战场令，道：“所有主动攻击均以展现攻击意图，吸引大尖飞船注意力为首要目标，尽量不发生实际接战。后续动作，自行分散，开始游击，以自保为最高原则，进行战场自主飞行。”

　　“只要身后有大尖飞船来追你们，或者试图阻截你们，你们就可以选择任何路线，去往任何地方。我的意思，你们可以往宇宙尽头飞行，也可以逃逸，脱离战场，甚至在没有别的路线可供选择的情况下，可以转头飞回月球上空。”

　　到此，大概是温继飞的第一波指令发布结束了，那名通讯兵暂时停下来，转头，目光看向在场的大佬们。

　　“这样做的话，我们就等于彻底丧失阻截能力了，后续想再组织，估计也很难再组织起来。”

　　蔚蓝参谋部，有人小心翼翼发出疑问。

　　“不放弃也一样会失去。”并不在参谋部现场的徐晓红，在机密频道中说：“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正面阻截的能力，再怎么决然努力，最终都撑不了太久。温继飞参谋长的决策，实际等于放弃一些阻滞时间，而保留更多有生力量，同时给大尖舰队制造更多复杂情况。”

　　“是的，另外我猜想他还有另一层考虑，他在尝试防止那具完全体普塔尔出手，范围性攻击，可能造成的大规模杀伤。”身在现场的拒绝者领袖补充道。

　　他们这些人里，温继飞是唯一在火星亲眼见过那具普塔尔出手的人，他知道那玩意的全力攻击有多可怕，不止对于人可怕，对于源能飞船，一样充满毁灭性。

　　“对！”徐晓红表示赞同。

　　“可是这样，大尖的一部分飞船肯定还是会选择向前，突进搜索区域，甚至直接抵达月球上空……”新晋的澳新方面军参谋长焦急说道。

　　“是的，温继飞参谋长的意思，就是放它们进来，这是必须承受的风险。而且这件事，本身就是无法避免的，我们根本没有能力长时间阻止那具普塔尔和它的巨舰。”徐晓红说。

　　而后，等了一会儿频道里对方的反馈……没有。老头不得已，重新组织了一段更为简单、直接的语言，又把事情和逻辑解释了一遍。

　　“先前我们蔚蓝的思路和策略，是不惜一切代价御敌于外，以保证遗骨搜索范围内的绝对‘干净’和安全，寄希望于能在拼尽一切之前，找到遗骨。”

　　“而温继飞参谋长的思路，首先默认一点，即我们绝不可能按照先前的想法，守住整片搜索区域，所以他要的就不是干净和安全，他反其道而行，要的是整片战场的混乱与复杂。”

　　“主动冲击和游击选择，是为了搅乱和分散大尖舰队，毕竟我们在数量上其实占优。同时，敌我战舰在整片空域的混乱交织，也有利于防止普塔尔做出范围性攻击，造成规模性杀伤，从而尽量保留更多有生力量。”

　　“我这么说吧，一个混乱、复杂而且不断变化、延伸、扩展的战场，才是温继飞参谋长眼中，真正也是唯一能让人类拖延时间，延续搜索的局面。是眼前这种无奈、无力的情势之下，对我们已然最为有利的一种战争状态。”

　　“而这所有决策、选择的基础和前提，正是我们先前做出的那个判断。”

　　“温参谋长在赌，赌大尖舰队还在找那颗卫星，尼科拉还在找那颗卫星……只有我们，判断卫星早就已经坠毁在月球表面，遗骨已经被掩埋。”

第977章 高端战力的困局

　　徐老头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歇下，转头看了一眼香案上摆着的老伙计陈不饿。

　　见他依然毫无动静，也不失落，只是平静转回，低头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他之所以整理这么长一段话，表面看是耐心说给一个“不咋滴”的澳新方面军新晋参谋长听的，实际主要是说给陈不饿听的，毕竟这老匹夫一直也没啥文化，老徐怕他听半天，听不懂。

　　想想，要是他陈不饿，还是当年的巅峰状态……不，只要他这把老骨头还能动，能去赴这一战，人类怎也不至于如此弱势与被动，温继飞怎也不必，做出这样无力无奈的战场决策。

　　陈不饿啊陈不饿，那具完全体的普塔尔，值得你那一刀否？

　　徐晓红话说至此，包括那位澳新方面军参谋长在内，所有人终于都听明白温继飞接管指挥后，整个战场策略的调整和变化了。

　　“这样，混战中大尖舰队的注意力，就会持续集中于追逐消灭我们分散逃逸的飞船，还有继续寻找那颗卫星，对吧？而我们，可以趁乱继续挖掘遗骨。”那位参谋长欣喜说道。

　　“嗯。”徐晓红有些无力的应了一声。

　　唉，为什么要成立什么狗屁澳新方面军呢？

　　又为什么，会让这样的家伙来到这里？

　　“那如果我们赌错了呢？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些决策和选择的前提就是错的，那颗卫星根本没有坠毁在月球表面……”没隔一会，那位参谋长继续又问。

　　“那就输。”拒绝者领袖接过话去，说：“这本来就是死棋。所有一切决策与选择，其实都不过是死里求生，尽力挣扎而已，哪来什么对错。”

　　这一句说罢。

　　一锤定音。

　　蓝星，蔚蓝参谋总部，再无任何疑问和犹豫不定。

　　同时间，月球战场。

　　所有源能战舰和人类将士都已按温继飞的全新指令展开行动，整一片空间战场的态势骤变，由原来的两军舰队集群对垒，逐渐向一团不断交织扩大的乱麻发展。

　　“指令执行的很坚决，看来温参谋长的声名、战绩，在人类军中还是广受认可的。”流畅滑行的CA117号飞船上，杨清白转头看向侧面舱门，玩笑说道。

　　这时间，韩青禹和佩格芒特已经不在飞船上了。

　　温继飞和姜龙池上将也站在舱门，等待离船。

　　温继飞笑了笑。

　　“其实将士们都好说，谁硬仗、死仗打得多，最能打，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最难得是蔚蓝元老会那些老家伙们，还有那七七八八一大堆各方面军的军团长、参谋长们，这次竟然都没有任何质疑和保留。”杨清白感慨了一下，随后仍是笑着，示意舰上通话器，说：“怎么样，要不要走个场面，对他们的无条件信任表示一下感谢？”

　　温继飞摇了摇头，嘴角笑着而眸中有一抹沉重，说：“感谢他妈，感谢他们英明决策，把一個亲手葬送全人类的机会，交到老子手上么？可去他妈的吧！”

　　他哭笑不得骂完。

　　侧舱门开启。

　　“姜爷，咱过去了，你可别跳歪了啊。”温继飞说罢，被身旁的姜龙池一手拎起来。

　　几十米外，一艘表面看来普通的中型源能飞船，也把侧舱门敞开着，正悄然等待这场月球战役，新的最高指挥官，驾临他的指挥舰。

　　因为在这场战役中人类舰队的绝对弱势，源能母舰目标太大，极易遭受斩首攻击，这是蔚蓝专门为温继飞准备的全新指挥舰，在它普通的外表之下，是与CA117系出同门的强悍动力和人类当前最优操作系统。

　　就在不久前，徐晓红参谋长刚亲自为这艘还没来得及获得编号的特级战舰取了一个华系亚舰名：平安。

　　平安号指挥舰。

　　“走了。”温继飞声音沉着得就如平日暂别，说道。

　　随即，“嗖！”一声源能激荡。

　　姜龙池单手拎人，腾身出舱。

　　看着这一幕，杨清白眼神里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迅速划过，还在舰上的沈宜秀和吴恤也是一样。

　　锈妹因是女孩子，不必太强忍，此时早已眼眶泛红。

　　没有人知道这会不会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次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