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 第812章

　　可能因为折秋泓嘀咕到韩青禹的时候，声音不自觉有些大，身旁她刚启用不久的年轻女助手听见了，犹豫了一下说：

　　“是啊，他们一直都那样在战斗，在努力。我的意思是，也许青少校，温少尉……他们很多人，他们觉得是值得的？”

　　小姑娘还停留在刚才的话题，关于折秋泓说，人类绝大部分都不值得被拯救的问题。因为贸然对领袖的观点提出了怀疑，她说话时眼神不安，小心翼翼看向折秋泓。

　　“是不是他们看到的东西，跟我们不一样？”等了几秒不见回应，女助理小心翼翼地补充。

　　“关于人性黑暗和扭曲面的认知吗？他们不止清楚看到过，而且比我们更加深刻地体验和经历过。”折秋泓并没有介意，认真想了想，回答说：“但也许……也许与我相反，他们最终还是认为，大部分人类，依然是值得的吧。”

　　她的声音低沉，似乎有些许失落。试问，这个世界谁不希望自己与韩青禹和温继飞那样强大而坚定的家伙是同路人呢？更何况折秋泓还曾是他们的朋友，曾经长久的相处，只是很可惜，他们最终并不同路。

　　“也可能就算只有一小部分人值得，他们也愿意！愿意为了这一小部分，那样去战斗，去尝试拯救……会是这样吗？”小助理突然有些雀跃地顾自说道。

　　可能因为对于自己内心的困惑有了新颖的想法和解释吧，她的声音透着兴奋。

　　折秋泓抬眼看向她，直到把她看蔫了，以为说错话了，才突然淡淡点了点头，“嗯。”认同了她的观点。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去。

　　哪怕有源能战士的身影出现，灾难般的混乱依然在街道上持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群人手持武器冲向商店，高档酒店，珠宝店。

　　一群人冲向另一群人，另几个，另一个人……

　　狰狞而疯狂地吼叫、谩骂，充斥着整个街区。

　　甚至还有一些人，远远地躲着，朝源能战士们指责、谩骂，威胁索要他们的装置和武器。

　　据说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那些曾经被认为可能已经消失的反人类团体，比如什么降临派，毁灭派，进化派之类，又已经都纷纷冒出来，开始招揽信众，组织破坏了。而且混乱之下，选择加入他们的人，并不少。

　　一切似乎都如折秋泓所说，看起来一点也不值得。

　　然后，他们看到有一个人坐在路边房子二楼的窗台上，任双腿自然垂落，平静地哼着歌，那大概是一首乡村音乐，曲调简单平淡，没有太多情绪。

　　看到另一个直接靠坐在路边的人，手里拿着酒瓶，不时喝上一口，再看看天空。他大概已经有些醉了，但是并没有疯狂，也没有愤怒或恐惧，只是保持这样，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辆消防车鸣着警笛，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而远处冒起浓烟的地方，并不止一处。

　　一行人继续走了很久，一直走到黄昏，日落。在一间不大的木房子外，他们看到了一个手拿着长枪和刀子，守在家门口，努力夸张地向每一个路过的人露出狰狞表情的中年男人。

　　“他在守护他的家人。”

　　“是的。”

　　但是他的女儿，似乎并不听话，在木屋二楼被月光照见的地方，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玻璃窗前，仰头朝着天空，双手合拢，看起来似乎在祈祷，但是并没有闭上眼睛。

　　她的衣服胸口别着一枚大大的徽章。

　　那是一枚前两年普通世界精明的商人们制作发行的，代表“青少校”的徽章，上面刻画着他的四把武器，以及溪流锋锐的旗帜。

　　“你在向上帝祈祷吗？”折秋泓停步，突然仰头大声问道。

　　守在门口的父亲立即紧张起来。

　　随行的源能战士迅速上前控制住他，向他展示证件与善意，进行安抚。

　　二楼窗口的小女孩低头，犹豫了一下，说：“不，我是在请求青少校赶快回来。既然火星已经胜利了，可不可以赶快回来呢？这里的一切突然都变得可怕和糟糕，我想要是青少校能赶快回来就好了。”

　　“为什么？我是指，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觉得只要他们回来就好了。”折秋泓继续问。

　　“因为……因为就是这样的呀，一直都是这样，不是么？”小女孩并没有说出具体的理由，但是很笃定，说完龇牙笑起来。

　　折秋泓目光温和，点了点头，随后走向小女孩的父亲，向他展示自己的蔚蓝高级官员徽章。

　　“如果最终灾难真的降临，而我们有可以逃离，去往宇宙深处探索的舰队，你愿意让你的女儿跟我走吗？只有你的女儿，不包括你和你的妻子。

　　当然，她还需要通过一些简单的测试，包括健康检查和融合度检测在内。”

　　折秋泓说完了。

　　小女孩的父亲错愕，接着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努力理清了整个逻辑，最终带着犹豫和感激，郑重点头，“我愿意。可是如果灾难没有发生……”

　　“那样的情况，将由你做出最终决定，我们可以保证遵从你的意愿。”

　　“谢谢……谢谢。”

　　“那么好的，收拾东西，带上你的家人，暂时先跟他们走吧。”折秋泓示意分出两名源能战士留下等待，先带小女孩一家人回基地。

　　而她和女助理等人，离开木屋后继续往前走着。

　　目睹混乱，不加干预。

　　“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而卓越的天赋吗？”犹豫了足有一公里后，小助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我的意思，是不是领航人您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所以决定邀请她上船？”

　　远航可以拥有的舰队并不会很庞大，而他们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最终可以上船的每个人，几乎都是精挑细选的天才和某方面的精英。

　　最近折秋泓正在进行这项挑选工作。挑选原则严格而无情。

　　这是女助理所看到过的，她最随意的一次选人。

　　折秋泓停住，表情细微地变化了一下，说：“只是突然间的一个念头，或者说冲动，但是会按承诺的执行。”

　　“……”小助理在心底和眼底错愕，因为这可一点都不像他们的领航人。

　　“我想带上一个从心底崇拜和铭记他们的新鲜生命。如果真的有一个新的世界，新的人类族群在那里繁衍生息，我希望那个世界里有人记得，并从心底崇敬他们，韩青禹、陈不饿，还有很多像他们那样的人，我希望她能向未来的新人类们，讲述关于他们的一切，并一直流传下去……”

　　折秋泓仰头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夜空。

　　“我的直觉和感性告诉我，那是一种我们这些人缺少的，远航舰队注定缺乏的，很宝贵的东西。”

第934章 另一艘飞往月球的飞船

　　情势混乱，事态严重，蔚蓝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是，当他们终于发出官方公告，说这是一次极其重要，且对于全人类未来意义重大的远征行动，请大家耐心等待好消息。

　　不信任意识已经泛滥的公众开始问：

　　“去哪？火星不是已经战胜了吗，胜利画面都传回来了。请问这一次几近押上全部的飞船和精锐战力，去哪，干嘛？”

　　“别说是去支援火星，火星远征之前你们就说了，那一战之所以招回退役老兵去战，是因为蔚蓝还不具备大规模星际征战的能力，那些人都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才去的……”

　　“也别说是机密。”

　　“机密就是你们放弃了死守蓝星的承诺，丢下我们这些普通人类，开始跑了。”

　　没办法，蔚蓝放出了核心高层开会商讨此事的部分画面。

　　公众说：“这是录播。”

　　蔚蓝又开了一次会，这次是直播，而且特意在会议过程中与几名记者进行了连线交流。

　　公众说：“这可能也是录播。”

　　“连线也可以是提前录制的，谁知道那些记者是什么情况？除非你跟我连线，让我来问问题，再让议长按我的要求做几个动作。”

　　“什么，跟你连线，按你的要求做动作？你谁啊？谁又知道你是不是他们一早安排的人？！”

　　“其实他们也可能是在飞船上直播。”

　　“对哦。”

　　“……”

　　再这样下去，官方也要变成闹剧了，不得已，蔚蓝又在总部外的广场上召开了一次面向数万人的现场见面会，大会上，克莫尔议长携全体核心高层集体登台亮相，安抚民众。

　　这一次诚意十足。

　　公众见到一众蔚蓝高层集体出现，终于沉默，思考了一会儿……也许十秒钟左右吧。

　　“那就是军队里的精锐们自知打不下去，自己抢了飞船先跑了。”

　　“嗯，把你们也丢下了。”

　　“可不是，这事不带你们也正常，都这关头了，你们这些不够能打的所谓高层，就是个de。”

　　“……”

　　“不对，也可能你们这些人是最后一批才走，蔚蓝各基地不是还都留有一些飞船吗？”

　　“肯定是这样，等前面出发的舰队探好路，找到方向，你们待会儿下了台，转身就上船去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看牢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

　　蔚蓝的发言人无奈辩解说：“那你们看溪流锋锐动了吗？溪流锋锐基地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公众说：“所以啊，你们不光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青少校！”

　　“也抛弃了他的部队。”

　　“青少校他们和退役回来的老兵们还在火星奋战，你们却自己跑了。”

　　“是不是青少校其实在火星出事了？”

　　“……”

　　“而且还有另一种可能，溪流锋锐可是有自己的飞船的，他们要走随时可以走。”

　　“是啊！”

　　蔚蓝：“……”虽然事情在他们主观看来很简单，很多质疑的理由也都很可笑，但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势和情绪状态下，要想不拿真凭实据就把事情说清楚，让公众信服，实在太困难了。

　　更糟糕的是，官方连翻的解释说明，不但没解决问题，很快还带来了反向效果——公众的注意点被渐渐集中到了蓝星还剩下的那些源能飞船上。

　　还有飞船，意味着，还有人可以逃。在很多人看来，这简直就是末日方舟最后的船票。

　　于是，部分自认为社会地位，财富、权力足够高的人，开始想尽办法希望拿到船票，开始怀疑亲戚、朋友或同事其实有船票，但是瞒着自己；而更多的人，因为清楚地知道如果按分配自己肯定无望，绝望之下，选择了冲和抢，试图占领剩余飞船……

　　一夜之间，全球几乎所有蔚蓝基地都受到了冲击。

　　实在没辙了，蔚蓝高层加上元老会不得不立即又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最终，他们判定：蓝星内部敌对势力已经消散殆尽，外部大尖的直接入侵力量也已近完全消失……遗骨信息公开可能带来的威胁，不大。

　　最终，议事会过半数投票通过，公开一切……除了月球这一确切位置。

　　从遗骨相关的历史消息，蔚蓝多年来踏山赴海的寻觅未果，再到火星的发现，来自弥望的诡异录音，辛摇翘的拼死破解，蔚蓝此次远征发布的相关指令……

　　所有这些，都被拿着相关依据和证明，一条条公布了出来。

　　终于，全球范围的大规模混乱得到了控制，绝大部分民众对此都选择了信任，或者暂时信任，转而开始期待和憧憬人类的美好未来。

　　只不过经过这一次，怀疑的种子和混乱的基因已经埋下了，那些不具备源能武力的人们，已经再难从蔚蓝或别人身上，获得充分的安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