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 第809章

　　“因为，就在火星战胜的那一刻，我们之间最后的分歧，已经消失了。”克莫尔议长继续说。

　　折秋泓隐约意识到克莫尔议长要说的是什么了，因为情绪激动有些难以自抑，忙把手掌握成了拳头。

　　“如果一切按照现在的轨迹前进，我们将在火星收获大量的资源，其中包括数艘大尖母舰。你可以着手准备出发了，不管接下来是人类可以喘息发展的时间，还是立即要面对一场更大的战争，走吧，带上一部分人，开始人类星际逃亡的探索，或者说，去执行那个名为火种的计划。”

　　克莫尔议长说：

　　“我们已经决定，将你们的计划视为人类的另一种可能，尽快付诸实践。人类不能再犹豫和等待了。”

　　刚才还给折秋泓一种乐观感的克莫尔议长，突然间又给出了最悲观的态度。

　　这看起来很矛盾，想了想，又其实合理。

　　“议长先生不怕我们其实只是想做自私的逃亡吗？”折秋泓犹豫了一下问。

　　“不怕，也没有必要为此担心。”克莫尔议长苦涩微笑一下，说：“等到你们出发之后，即不必服从，也可以自私，但是，请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力告诉在地上的我们，另外的方向，是否还存在希望。”

第929章 遗骨的所在（上）

　　克莫尔议长说完就离开了，对于决定授权折秋泓和远航组织启动执行火种计划这样一个重大的决策，并没有更多交代和嘱托。

　　这意味着，那支即将远航的“火种”舰队，将不必背负任何实质意义上的任务，他们所要做的，就只是独自逃亡、生存与探索。

　　折秋泓一行人被留在现场，其中绝大多数是原远航组织的成员，他们站着，因为突然而来的梦想成真，而暂时没有人开口说话。

　　他们中有的惊喜，激动。

　　有的茫然困惑，犹豫不安。

　　一旁，准备前往奇迹号太空站的那艘中型飞船已经完成了启动，船体嗡嗡鼓荡着源能气流，如一头竭力自我压抑的钢铁巨兽，仍在等待折秋泓登船。

　　“我们，立即启动执行计划吗？”终于，站立队伍中一名前来送行的部下，开口打破了沉默。

　　折秋泓转身看他，从容而毫不犹豫地点头，以远航领航人的身份说：“是的，你们去安排吧，所有人立即恢复组织编制，切入对应岗位，然后尽快对接蔚蓝相关部门，启动准备工作，等我从奇迹号太空站回来，我们就出发。”

　　“所有人，所有人？”一旁有人谨慎而小心的发出疑问。

　　虽然远航当初看似是以整体并入的方式，集体加入蔚蓝，但是其实早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不少人打入蔚蓝内部了，这些人目前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也许因为克莫尔议长说的太突然和简洁的关系吧，现场一部分远航成员不免会担心，这是不是一个局。

　　“是的，所有人，不必担心什么。”折秋泓说出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陈述理由，开始带头朝飞船舷梯走去。

　　“那么”，部下们不再担心和犹豫，变得轻松、喜悦起来说，“所有程序，都按照原先的方案去准备和执行吗？”

　　原先的方案，那是一份存在已久，由远航组织自建立开始，历经数十年艰辛研究，编订的舰队远航方案。

　　“是，全部……”折秋泓背身停住脚步，难得一次认真的犹豫，然后改口说，“不，我们需要改变航向。”

　　“改变航向？！”

　　“改变舰队航行路线吗？”

　　“是的，换一个方向出发吧。”折秋泓抬头看了看天空，缓缓说：“我们要……远离火星方向。”

　　远航原方案中的火种舰队会先往火星方向飞……折秋泓的这一改变，意味着大量的工作需要推倒重来。

　　那很难在短期内被完成，准确地说，是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被完成，因此，这一改变势必给火种舰队的远航，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

　　“这样的话，恐怕……”部下想表达的意思，恐怕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怕来不及，怕危险系数不可避免地上升。

　　“没关系，让我们碰碰运气。”折秋泓打断了他的话，态度坚定。而后，继续迈步向前走去的同时，低头小声自己嘀咕了一句：“本来，这就是去碰碰运气的一件事。”

　　她很坦然，没有多余的不安。因为就事实而论，这近百年来，人类对抗大尖文明入侵的几乎每一次行动，某种程度上都可以算是在碰运气。

　　恰如华系亚古老的哲言所说，尽人事，听天命。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部下们没有再开口发问，只是在心底继续困惑，“为什么突然要改变航向？是什么理由，一定要远离火星方向啊？”

　　一名年轻的战士全副武装，面无表情站在飞船舷梯下。

　　原本只是一班平常的站岗而已，却莫名其妙听到了这么多来自蔚蓝最高层次的重大决策，他此时的内心，其实已经有些懵逼了。

　　他用余光看到折秋泓的身影从身旁经过，继而听到嵌着死铁片的军靴踩在舷梯上的声音。

　　“你觉得到底什么是直觉，或者说第六感？女人的，男人的。”

　　小战士并没有立即意识到自己是这句话的提问对象，但是，万一是呢？

　　他在犹豫之间缓缓转头看向折秋泓。

　　折秋泓正看着他。

　　“我，不知道。”带着犹豫不定，小战士茫然地回答道。

　　“嗯。”折秋泓点头，继续开口：“那你觉得，多数人类的真实天性是悲观还是乐观？”

　　“我，也不知道。”小战士摇头，继续表达着自己的茫然和无辜。

　　“你觉得人类最终会胜利吗？”折秋泓继续问，语速稍快。

　　“当然！一定会的！为人类胜利而战。”喊着蔚蓝的新口号，小战士迅速挺起了胸膛，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从加入蔚蓝的第一天起，我和我的战友们就都准备好了，我们都会为了人类最终的胜利而战，哪怕战斗至死。”

　　“你们都愿意为人类战斗至死，然后都战死了，人类就能赢吗？”折秋泓再问，表情一如既往地认真和严肃。

　　“啊？”小战士眼睛瞳孔震动了一下，再次陷入茫然：“我……”

　　“其实没有什么所谓直觉和第六感，只不过多数人类的天性悲观。”折秋泓对自己说着，像是在自我安慰，同时转身继续往舷梯上走去。

　　随行的医疗小队人员走来，迅速完成登船。

　　飞船升空，飞向奇迹号太空站。

　　……

　　太空站的空间有限，大部分做了工作场景布置，所以就连辛摇翘的独立房间也小得可怜，只能顶着墙面放下一张简易的小床而已。

　　她在床上坐着，已经坐了好久，期间断断续续哭过几个一小会儿，大部分时间都在胡思乱想，没有任何具体的思路。

　　突然间，听见敲门声了，她忙抹了几下眼睛，开门。

　　同事探头说地面来的医疗队到了。

　　辛摇翘自然知道来的是折秋泓，专为她而来的。她出去迎接了一下，站在太空站主舱门进来的一侧，等折秋泓跨过对接管道走来，主招手，朝她笑了笑。

　　折秋泓也笑了一下，走到她身旁站下来。

　　然后就一时没话了，只有医疗队的其余人员抬着一个又一个箱子从对接管道中走来，从她们面前经过，按照太空站工作人员的指引，将仪器搬进那个被选定的工作间，并立即开始着手安装。

　　再一会儿，辛摇翘就将在这里，开始听取那段疑似来自大尖弥望的致命录音，并尝试解读和翻译它。

　　在此之前，蔚蓝已经有四名最优秀的大尖文明语言研究人员，在毫无征兆和伤痛迹象的情况下，无声死于这段录音之下了。

第930章 遗骨的所在（下）

　　“这么多，都是些什么设备啊？”辛摇翘主动找了个话头，表情尽量轻松，朝折秋泓问道。

　　折秋泓转头看了看她，“嗯，挺多的，有普通人类社会的一些医疗仪器，比如心脏除颤仪，也有现有几乎全部源能医疗设备，包括……”

　　源能脑死阻滞仪这几个字，折秋泓最终还是没能轻松说出口，尽管她本身并不是一个会太注意这些的人。

　　“好全啊。”辛摇翘突然由衷地感慨，听语气，似乎这是一件极为厉害的事情。

　　“是的，能带的差不多都带上了，毕竟我们目前依然对它的具体攻击方式和致死原理一无所知。”

　　其实之所以带上这么多仪器，是因为它们绝大概率都不会有用，折秋泓说完表情稍稍凝滞了一下，因为她一时间找不到恰当的表情。

　　“是啊。”辛摇翘缓缓点头，依然是一副好厉害的样子。

　　折秋泓定了定神，“待会儿我会在里面守着，你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

　　“有。”辛摇翘似乎早就想过这一点了，立即说：“不要打断我。在我完全失去生命迹象或主动要求结束前，无论什么情况，你们都不要做任何事。”

　　“……？”折秋泓愣了愣，因为这即意味着，在待会儿的那场尝试过程中，其实压根就没有抢救这回事。

　　“我怕原本能说出来的东西被打断。”见状，辛摇翘解释。

　　“……我明白了。”折秋泓表示了认同。

　　大约两秒钟后，“你要不要休息准备一下？”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朝对方道。

　　“好。”辛摇翘回答说，“那我回房间。”

　　“好。”折秋泓点头。

　　再次回到自己小房间的辛摇翘，没有再让自己陷入任何情绪，关上房门，她还有一个小时时间来让自己做好准备，而后当她再次打开这扇房门，走出去，她将独自去面对那份完全未知的恐怖。

　　假定判断正确，那确实是来自弥望的声音，关系火星战场或者别的什么——人类必须尽快从其中知道一些什么。

　　辛摇翘有预感，那很重要，甚至可能关乎一切命运。

　　所以她毅然决定去做。她的父母、外公和爷爷等人，也都在巨大的悲伤和忧惧中，允许了。

　　在接下来这一个小时时间里，辛摇翘只做一件事，给自己洗脑，让自己无论如何，记得开口说话。

　　她知道自己很可能在听取录音的过程中突然失去意识，或者陷入什么无法揣测的意识空间和状态，所以她需要努力建立一种条件反射，让自己在这类状态下，依然知道要开口，说话，自然而然地将听到后推理的内容表达出来。

　　“所以，滚出我的脑子吧，韩青禹。”辛摇翘可不想自己一会儿竭尽生命，却因为意识混乱，说出什么跟那家伙有关的话来。

　　……

　　火星，末日长城号太空母舰的医疗仓内，韩青禹依然处于昏迷状态中。

　　之前，在每一场爆发到极致的战斗之后，他身上的炎朽都会产生巨大的消耗，出现实力暂时下降，甚至直接陷入休眠等情况。

　　而现在，他本身即是炎朽，炎朽即是他，实力进步的同时，所有的战斗消耗，也都变成由他自身承担。

　　而他目前，依然只是一具残缺不全的炎朽，相比这个世界几乎全部的炎朽继承者，他多了半副属于自己的遗骨，但是仍缺半副。

　　他的四把武器就躺在身边。

　　因为吃太饱而一样陷入昏迷的贺堂堂，也躺在他的身旁不远处。

　　吴恤和锈妹等人在一旁守着。

　　另外，姜龙池老将军和沈风廷、朵桑嘉措等人，则在舱外空地上守着。

　　“唉，可怜我的大孙子哎。”姜龙池老将军身上也有伤，但是不重，说话的同时，双目凝视着那扇舱门，老头眼中竟是慢慢泛起了泪光。

　　关于姜龙池把韩青禹认成自己孙子这件事，平时大伙总是当成笑话看看待的，但这一刻，这一幕，沈风廷看着不免有些心酸不忍，想了想，努力尝试安慰说：“没事，你孙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