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烤饺
面对工人鲁文杰那条烧伤最严重的右下肢散发出恶臭,医生们光是闻闻这味道就知道病情在加重了,细菌正在不断更何况血象炎症指标又蹭蹭蹭飞上去了。
如果局限于右下肢还好,但是产生的细菌会进入血液,然后流到全身各处,这就是败血症,或者脓血症。
恰恰烧伤病人最怕的就是这个,因为会死人。
陈棋、郭元航、朱火炎、罗宇阳、骨科的孙程志,普外科的沈哲民等一众外科医生都看着病人的右腿发愁。
病房外面,彭永言教授、倪志华教授、祝良工教授、王奇正教授、安永春教授这几位国内顶级专家,在兰丽娟的陪同下,也在进行着内科会诊。
不得不说,这批不拿红包,不请自来的专家在此,鲁文杰和其他几个烧伤病人真是幸运到了极点。
不过专家团为了想验证一下越中医院的临床水平,以及想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绝招”,打定了主意是保持中立,先不发表意见,不指手划脚。
尤其是倪志华教授,他内心有点矛盾,一方面不希望病人死,一方面又不希望越中医院把病人治好。
病房内。
沈哲民戴着手套检查过后,咂了咂嘴:
“我觉得还是得截肢,你们看从这里到这里,都水肿了,还有坏死液渗出,再加上患者现在高烧重起,意识模糊,这条右下肢是真心保不住了。”
这话一出,后面的几个小医生全部都是点头表示赞同。
外科医生的思维很简单,有病是不是?切!切干净再说。
可是陈棋做为“名医”,显然还不想放弃一线希望,毕竟理论上只要炎症控制住,患者的右下肢还是能保住的。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怎么样才能控制住炎症,或者说怎么样才能杀死细菌。
朱火炎这时候轻咳了一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昨晚我翻了不少文献,就看到了我们国家在五、六十年代曾经从苏联引进过的一种杀菌方案,郭书纪,你有没有记得一种叫‘噬菌体’,当年我们医院也曾经用过。”
噬菌体?
病房里,几个老医生都是噢一声,显然想起了什么。
而包括陈棋在内的年轻医生们则是一头雾水,眼神中的愚蠢开始越来越明显了,因为他们没学过这个医学概念。
“朱老师,什么叫噬菌体啊?我,我也算是文献看得多的人,怎么没听说过?”
老郭一听就哈哈大笑:“哈哈,陈棋,终于也有你不懂的时候了呀,老朱,给这小子上一课!”
病房外,兰丽娟、马小娜等人听到“噬菌体”的时候也一下子迷茫了,然后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回想自己以前有没有学过。
反而是几位教授也是呵呵一笑。
彭教授打趣道:“怎么,你们几位小同志不知道噬菌体?”
兰丽娟脸都红了,自己好歹还是国际医学会的委员,科主任,居然连一个医学概念都没听说过,这丢的可不止是她个人的脸,更是越中医院的脸。
不同于陈棋会嘴硬,兰丽娟属于传统典型的好学生,不懂就虚心请教。
“几位教授,这个噬菌体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也知道我们的初级学历只有中专,后来的本科和研究生也是一路保送,都没好好上课,所以学习上是有欠缺的,还希望几位教授教教我们。”
王奇正是浙医大的老教授,最有发言权:
“小兰同志没必要脸红,因为这个噬菌体呀,大学本科和研究生教学课本上都没有的,因为这是一种已经被淘汰的治疗方案。”
湘雅医院的安永春教授也感慨道:
“是啊,当年我们国内穷,连青霉素都生产不出来,而国外又对我们实行禁运,所以很多抗生素都进不来,全靠南边走私一些,咱们国家这么大,这点走私哪够用呢?
没有药,我们就没办法治愈病人,尤其是那些战争创伤的士兵们,所以后来我们就引起了一种噬菌体的治疗方案,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替代方案吧,后来随着抗菌药物越来越多,噬菌体疗法也被淘汰了。”
病房内,朱火炎也在给陈棋上课:
“我们说的噬菌体,是一种感染细菌、真菌、藻类、放线菌或螺旋体等微生物的病毒的总称,能引起宿主菌的裂解,噬菌体具有病毒的一些特性,个体微小,不具有完整细胞结构,只含有单一核酸。”
陈棋尴尬地笑了笑:“没听懂。”
朱火炎好脾气,换了老郭又要骂人了,继续耐心解释道:
“噬菌体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吃细菌的微生物,或者说是病毒,而且不会直接感染动物。”
陈棋一听就惊呆了有没有:
“纳尼?这么厉害的东西,直接把细菌给吃了,那我怎么会没听说过?这吃细菌的原理是什么?”
病房外,王奇正教授正在给兰丽娟他们补上一课
“传统的抗生素是抑菌或杀菌作用,主要机理是:抑制细菌细胞壁合成,增强细菌细胞膜通透性,干扰细菌蛋白质合成以及抑制细菌核酸复制转录。
而细菌噬菌体的宿主范围一般比抗生素较窄,一种噬菌体一般只对一种特定的细菌,或一种细菌的某个特定菌株产生效力,帮助患者攻击导致特定疾病的细菌。
它们利用细菌的资源产生后代噬菌体,并在细菌的资源被用尽后搞坏掉整个细菌,这不仅杀死了细菌,还释放出了更多的噬菌体,它们会继续寻找下一批即将死亡的细菌。
与抗生素相比,噬菌体的好处显而易见,抗生素的靶向性较差,往往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死体内的益生菌群,而噬菌体对超级细菌精准消灭且对人体无害的作用可谓是独一无二。”
兰丽娟就奇怪了:“既然噬菌体这么好用,怎么后来被淘汰了呢?”
彭教授轻笑了一下:
“主要还是不稳定呀,不但疗效不稳定,获得的来源也不稳定,肯定没有抗生素方便快捷有效,所以等我们国家自己能生产抗菌药后,也就被快速淘汰了。”
王教授也打趣道:
“你们想,五六十年代有钱治病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反正老百姓肯定是打不起针的。结果说给你治病的时候要给你打一针病毒,好家伙,这病人哪能接受呀。”
呵呵呵,病房外气氛轻松。
病房内,陈棋终于算是听懂了啥叫噬菌体:
“我是明白了,就是现在要找到一种绿脓杆菌噬菌体,或者金色葡萄球菌噬菌体,然后给病人注射进体内,然后让噬菌体自己找到相应的细菌进行吞食,饱餐一顿,是不是这个理?”
朱火炎呵呵一笑:
“也不一定要注射,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制作出噬菌体液,然后把患者的右下肢浸泡进去,让噬菌体自己找到绿脓杆菌,然后把它吃掉,这样同样起到一个抗感染的作用。”
陈棋又问道:
“那这个噬菌体应该怎么样获得?是根据细菌培养吗?”
老郭这时候眉头皱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事情:
“找噬菌体也不难,难就难在这玩意儿是越脏的地方越好找,像什么粪池呀、下水道呀、腐烂的动物尸体什么的,跟大海捞针一样。”
这时候城市里公共厕所粪池很多,城区大多数老百姓家里都在用马桶或者痰盂,像陈家自己造一个抽水马桶的是极少数。
而且这个粪池里的粪便可是好东西,农村里的人会摇着水泥船来运走去搞蔬菜种植,为此还经常抢大便打架。
可是这年头无论是环卫站还是老百姓,卫生意识都不强,公共厕所臭得要命。
陈棋一想到自己要去这么恶心的地方找噬菌体,一时间心里直打退堂鼓。
“要去粪池下水道垃圾场找噬菌体啊?”
病房外,兰丽娟听到教授们这么解释后,透过玻璃看了眼里面的丈夫。
知夫莫若妻,陈棋这家伙对尸臭细菌引起的糜烂臭味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大便时的恶臭。
所以陈家是鲁迅路上最早装抽水马桶的人家,而且别人上厕所拉大便冲一次就好,陈棋是拉出一条就冲一次,为此经常被大姐埋怨浪费水。
要陈棋去粪池里找噬菌体,兰丽娟就晓得这家伙肯定心不甘情不愿了。
但找细菌这活必须要医务人员才能干,一般的普通人根本就不懂如何取标本,如何培养噬菌体。
于是立志当传染病专家的兰医生站了起来,对着通话器对里面的陈棋喊道:
“陈棋,要不噬菌体的寻找工作交给我吧,我带着杨一兵他们一起去找?”
老郭和朱火炎都鄙视地看着陈棋……
陈棋轻咳了几声,知道这时候做为医疗组负责人,一名年轻的领导干部,肯定要起到带头模仿作用,更何况连不是烧伤外科的女同志都要上了,他不上不好意思了。
但陈棋显然也不会放过越钢厂,为了抢救他们的工人,要他一个大院长去翻大便?简直要疯了。
“左科长在不在?”
医务科科长左利伟在病房外面应了一声:“我在呢,陈院长。”
“老左,你安排一下,下午由我和兰医生带队,另外让检验科的医生也一起,然后你把咱们医院的所有实习医生,以及内镜班的15名学生都拉出去。
一半去城区各大公共厕所、垃圾场、下水道寻找噬菌体,另外一遍去郊区农村的露天粪坑、烂泥地、臭水沟找噬菌体,告诉他们,到时一人补贴20元。
噢对了,人数统计好以后报约越钢厂的齐国民,让他掏钱,奶奶的,不是他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嘛,咱也不必要给他省钱,要想救人就乖乖给学生发补贴。”
左利伟一听,连连点头:“好的陈院长,下午我也跟着学生们一起去。”
陈棋回过头来看向了老郭和朱火炎,阴测测问道:“两位老师呢?”
朱火炎头也不回:“我要随时留观病人。”
老郭眼睛看向了天花板,“别指望我,我下午要去局里开会。”
当天下午,一共60名实习生,15名硕士生,再加上陈棋、兰丽娟和其他13位带教老师,组成15个6人寻粪小组。
1个带教老师,5名学生的模式,拿着各种粪勺、水桶、玻璃瓶等工具,走出越中医院的大门,朝四面八方而去。
粪便里细菌千千万,比如大肠杆菌、屎肠球菌、产气杆菌、梭状芽孢杆菌、志贺氏菌、副溶血性弧菌等等。
一种细菌对应一种噬菌体,那么噬菌体也有千千万种,而陈棋现在只需要绿脓杆菌、金葡菌这2种噬菌体。
所以这个寻找的难度就大了,需要大量的人手才够用,否则真的找上几天时间也来不及,病人不截肢也要截了。
城区某公共厕所。
陈棋鼻子里塞着两个棉球,拿着一个粪勺正在用力搅拌着粪水,什么大便呀、草纸呀、月经带呀,甚至死猫死狗的尸体都泛了上来,发出一阵浓烈的恶臭。
“呕~~呕~~~”
陈棋干呕了几下,整个人脸都胀得通红通红。
旁边的诸建伟赶紧拍马屁道:“陈老师,让我来吧,我是农村出来的,我不怕脏。”
陈棋一边干呕一边摆手:“不行,我是老师,我要以身作则,你们赶紧把这勺粪水取好标本,记录好时间地点。”
金梦是城里女孩,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等粪水被取上来后,一不小心把瓶子打翻了,粪水洒到了她的运运动鞋上。
“呕~~呕~~~”
她再也忍不住了,飞速跳开,然后扶着一枝树开始狂吐起来。
本来陈棋是没吐出来的,结果金梦这么一吐,他也忍不住了,扶着树的另一边,也吐得稀里哗啦。
呕~~~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