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如果按照原历史的发展来看的话。
张居正之后的首辅,除了申时行还能压制一下言官,修修补补,燮理一下君臣关系外,是真的没再有大作为者。
但朱翊钧觉得历史上张居正后面的首辅不行,也不能完全归咎于大明在张居正后没有优秀的人才可以担任首辅。
因为首辅是否优秀,更多还是看当时的环境与皇帝的识人用人能力。
毕竟萧何、李善长这些人在崛起前,也没人知道他们能做好相臣。
“先静观其变。只是有关于先生与徐家接触的事,一有情况就立即报于朕知道。”
朱翊钧先对张鲸吩咐了一句。
“是!”
张鲸答应了一声,且告退了出去。
“启禀皇爷,申师傅有密奏送来。”
而在张鲸离开后,张宏则禀报起新的政事来。
原来,朱翊钧在给张居正和殷正茂密奏特权后,就给在地方巡视的阁臣马自强、申时行以及戚继光、去浙江任总兵官备倭的俞大猷,也赐予了密奏特权。
而管理这些密奏的则是张宏。
张宏会安排人每天在乾清门处等候,而有密奏特权的大臣,可派自己信得过的家奴或武弁,直接持密奏入禁到大内乾清门,宿卫不得阻拦,并由等在乾清门负责通报“有密奏来”消息的内宦,跑去司礼监,通知张宏来收。
整个过程,相当于只让密奏经过大臣所派送密奏的人与张宏之手,而不经过通政司和内阁,也不下达六科。
皇帝也就可以从外臣这里得知更多秘辛,也能与部分大员进行更私密的交流。
只是朱翊钧没想到,申时行会是除殷正茂外第一个给他上密奏的人。
朱翊钧接了过来,见张宏手里还有一本密奏,就问道:“还有谁的?”
“蓟州戚侯的。”
张宏拿出戚继光的密奏本,举在头顶,回了起来。
朱翊钧也接了过来,且自去书房,拿只有他自己知道相应标识的钥匙,打开了申时行和戚继光的密奏本。
申时行这份密奏,主要是向朱翊钧密报了,张居正想要他在巡视地方后,对“摊丁入亩”、“加征商税”、“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三件事,进行评议的事,以及表明了他更希望朝廷如果要继续改制的话,就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即取消权贵官绅优免之权。
朱翊钧在看了申时行的密奏后,笑了起来。
他算是明白张宏为什么坚持让自己继续信任士大夫,而不要因为张居正如果与徐阶言和,就摒弃士大夫,而开始重用宦官,明显他已经通过申时行的密奏猜到,这些士大夫果然不是一条心,果然有嗅觉灵敏的文官会知道向他这个皇帝表达一下自己的忠心。
可以说,张宏和张鲸两大太监在徐阶求和于张居正的事表现出的分歧,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两人之间存在有信息差。
按理,张居正交待给申时行和马自强的事,申时行和马自强是可以向他这个皇帝密奏说明的,也可以不密奏说明。
但偏偏现在,申时行就向他这个皇帝打了报告。
而马自强没有。
这无疑说明,申时行这是已经在怀疑希望朝廷继续改制不仅仅是张居正的意思,也有可能就是他这个皇帝的意思。
所以,申时行才直接向他这个皇帝说明一下。
毕竟天下文官都是层层考试考出来的,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而能成为阁臣的又是从诸多翰林里熬出来,且顺利化解各种政治危机而最终未损自己利益才得以入阁的人精。
所以,不是只有徐阶一人,会因为诸多事件而怀疑天子会不会在这些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进而开始想着和张居正求和,而联手压制天子。
至少,朱翊钧现在敢笃定的是,申时行应该是也已经在怀疑自己这个天子是不是有继续改制的心思,而才决定给自己密奏张居正交待给他的事,且向自己汇报他的态度。
躲在幕后久了,会有些蛛丝马迹被怀疑上也是难以避免的事。
而让朱翊钧欣喜的是,这里面不仅仅是在体现了申时行的聪明,也体现了申时行的态度。
即申时行是把自己这个皇帝当领导的,没有只向张居正一人汇报,有意向自己这个皇帝表明其忠于皇帝而不是忠于张居正的态度,且也明显是在表明他申时行并不支持让君主只能做傀儡、完成一些礼仪上的工作、而大政当归文臣把持的态度。
因为既然申时行能猜到他这个皇帝可能有继续改制之心,那马自强只怕也会猜到。
但如今马自强没有向自己奏报。
原因只能是,马自强更希望把要不要继续改制的决定权交给张居正和他们这些文官手里,而不希望皇帝来决定这事,以免坏了自己士大夫才负责实际政务而皇帝只当完成礼仪上的要求和子嗣延续的工作的国家模式。
在朱翊钧看来,申时行这样做或许是因为更在意自己的权势,而更在乎将来能不能靠皇帝支持成为首辅,而不在乎整个文官政体的利益。
当然,申时行这样做也许是出于公心,或许是真的不主张虚君,而认为应该还大权于皇帝。
他觉得,申时行或许是认为,后面的首辅不能再像张居正一样,几乎以“常务副皇帝”的身份操控了很多大权,比如部院与督抚大臣的任命和重要政策的决定等等。
毕竟不是谁都有帝师和顾命大臣的身份,也不是谁都有张居正的机会,即在自己做首辅时,天子还年少。
而如今,天子已经成年,限制君主权力,只会乱纲常,产生更严重的后果。
毕竟皇帝不会坐以待毙,会通过重用宦官乃至武臣的方式来夺权。
因为历史的殷鉴不远。
在朱翊钧看来,申时行可能真的只是认为新的首辅应该做的不是代皇帝行权,而是燮理皇帝与大臣的关系,想把张居正时代即如今过于激烈的政治斗争用更和平的方式去处理,而不能再出现为新政诛杀大臣乃至为清理门户也一个司的官员尽诛的情况。
申时行或许认为,新的首辅应该要做的是,让天下数万文官可以通过首辅的燮理,而能够更加配合地去执行皇帝的意志,而不是以结党的方式,在一个权臣的要求下,去完成某项改革,乃至不得不采取各种激烈的手段,去严厉打击不服这权臣且坚持认为大权当为皇帝所有的官员。
毕竟理学如今依旧是占据统治地位的思想。
所以,在忠于朝廷的官员里,大部分官员仍旧坚持认为,大权只有君父掌握才是正常的朝廷,无论是出现权宦、还是出现权臣都是不正常的,与外戚专权、后宫专政没有区别。
而张居正顶在朱翊钧前面推行改革,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为他成了事实上的权臣,而不为天下许多理学大臣所容,无论他做的事多么正确,但在理学官员们看来,他权力的来源就是不合法的,何况,张居正做的事的确损害了天下官绅豪民的利益。
第135章 张居正向万历表态
无论申时行的动机是什么,对于朱翊钧而言,申时行向自己上密奏这事,都算是一件可喜的事。
这让他更加笃定,文官们果然不是一条心。
尤其是文官中的聪明人,一个个都明显有着自己的主张,也会为了一些目的,而主动愿意做他这个皇帝的忠臣。
而不是真的愿意为了师生情谊与故旧关系,就牢不可破地要结成同盟,要共同对付天子。
戚继光的密奏里,提的则是为将来征倭做一些准备的事。
戚继光在密奏里,提议朝廷在朝鲜驻兵,同时建立兵站。
“大凡征战,当先思粮草和火药等物资供应和伤员等收留问题,以及新兵训练补充问题。”
“而这些皆需择要地设营盘,进而可以做到及时补充兵源和物资。”
朱翊钧边看边喃喃念了起来,最终也清楚了戚继光的具体设想。
原来,按照戚继光的意思,倭国本土地势复杂,而所产火药等物资有限,所以一旦开战,谁也不清楚要比预计多投入多少兵力。
故为保证征倭时,不至于因为孤军深入,而陷入弹尽粮绝的情况,无论如何都需要提前建立更便利的补给线,要能够保证随时提供更大兵力,至少要做到能及时把前线军队撤回来。
而从本土直接运输补给和兵员过去,损耗大,也易因为海上不确定因素太高而容易运输不到不说,还很费时间。
相比于在朝鲜建立补给站,无疑后者更利于后勤保障。
因为从朝鲜去日本,顺风三四日就可到达,中间还有一个对马岛,可以作为临时中转休整站,明显可以大幅降低后勤难度。
朱翊钧不得不承认,戚继光到底是名将,未虑胜先虑败,所以才先考虑的是后勤保障,考虑的是一旦征倭的兵马陷入胶着状态或出师不利,如何能够及时增加兵马和补给扭转局势乃至能不能及时撤回,而不是先考虑要从哪里出师的问题。
在戚继光看来,提前在朝鲜驻兵,且以朝鲜为跳板,同时宁波这里派水师策应,是最好的进攻倭国本土的方式。
朱翊钧看后倒也甚为认同。
毕竟历史上,丰臣秀吉企图灭大明就也是这么做的,选择先灭朝鲜,再以朝鲜为跳板,灭大明。
只是在朝鲜驻兵,涉及到的就不仅仅是军事问题,而是藩属邦交问题,也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对外政策问题。
毕竟大明还没有在外驻兵的情况。
而戚继光直接奏于自己这个皇帝,明显就是因为这事涉及到的不仅仅是军事,而是新的政治制度的设立,所以才直接请自己这个皇帝圣裁。
毕竟现在设了枢密院,分掌军机,而内阁分掌政务。
所以,戚继光已不适合先以私信的方式,先和张居正商量。
当然,戚继光要继续询问张居正也是可以的,反正是私信交流,别人又不知道。
但戚继光现在明显也是同申时行一样,在向他这个皇帝表明态度,他这个握有十万兵马(按兵额编制而言)的大将是忠于皇帝的,而不是张居正的家臣。
既然制度变了,他也就没必要再让张居正知道军事方面的事,遇到涉及军事和政事的,只直接向皇帝请示。
这让朱翊钧更加确认,戚继光巴结张居正真的只是因为张居正可以给他实现心中抱负的权力,而不是因为他真的愿意去做士大夫的看门狗,而心里还是知道自己该忠于的是皇帝。
只要皇帝成了他的权力来源,给他实现心中抱负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转变立场。
当然,历史上,朱翊钧在张居正去世后,并没有继续给戚继光权力。
因为朱翊钧厌恶戚继光巴结的行为,也就将其一贬再贬,最终让其回了老家,使大明的一把利刃归鞘,不再宣威于世。
不过,戚继光倒也没有因此起兵造反什么的,也没有寻找新的文官做靠山,从而给这文官辖制天子的机会,而是接受了天子将他冷待的安排。
或许在戚继光看来,天子已经成年,他已经不适合再让自己这把利刃,握在别人手里。
总之,戚继光是个忠臣,朱翊钧在收到他现在这道密奏后,更加确定这一点。
毕竟下属的下属是不是自己的心腹,就在于愿不愿意直接越过上司,向自己这个顶层上司汇报一些重要事情。
而申时行和戚继光的密奏,算是让朱翊钧因而更加有了操控天下人的底气,甚至都敢直接掀桌子了。
不过,朱翊钧记住了张居正教给他的话,刀握在自己手里最重要的是威慑,进而获得好处,而不是消灭。
毕竟前者可以抢劫敲诈多次,而后者只能掠夺一次,不利于产生可持续收益。
所以初级的土匪只会谋财害命,而高级的土匪往往会以主动保护你的名义向你收取保护费,且真的建立维护你生命与财产安全的规则,甚至在你无法生存时还会适当赈济你,只会在你拒绝交费时,才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绝对碾压的暴力。
所以,朱翊钧不到万不得已倒也不会掀桌子,也就依旧参加接受着文华殿的讲读,甚至在讲读间隙,于文华殿西室单独见张居正时,也没有问徐阶的事。
张居正倒是在这时,拿出了一封信,举在头顶上:
“启禀陛下,臣这里有一封徐老先生于臣的私信,因事涉改制是否继续等国政,故不得不于今日陛下御览章奏前,奏于陛下知道。”
朱翊钧、张宏、沈鲤因而皆诧异地看向了张居正。
张宏和沈鲤还因此舒展开眉头,相视一笑起来。
朱翊钧也心里欢喜,但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只让张宏将信拿了过来。
朱翊钧拆开看后,就把信收了起来,且故作意外地看着张居正,问道:“徐老先生要和先生议亲?是要和先生结儿女亲家吗?”
张居正没想到朱翊钧会这么问,一时不由得瞥了沈鲤一眼,道:“回陛下,是徐老先生意欲将自己十四岁的九女儿给臣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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