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也就是说,张居正没有要真的把所有人,尤其是京中公卿一级和地方上督抚一级的张党骨干,都牵连进来。
所以,整个张党中,许多真正做事的人也就放了心,知道自己只要不乱来,还是不会有事的。
但张居正这样大规模的清洗,自然还是激怒了混在改革派中的小人。
他们知道李材、秦耀这些人一旦进入锦衣卫诏狱,是不一定守得住秘密的。
正所谓图穷匕见。
这一天,正值朱翊钧于文华殿经筵之时。
但经筵刚刚开始,翰林编修兼左赞善、日讲官刘瑊就顶着黑眼圈,突然出列道:
“陛下!臣劾张居正曾交结内宦冯保、刺探两宫太后和陛下寝居消息,且阴谋构陷大臣!”
“臣有戚继光麾下把总徐承中,提供的戚继光回张居正的私信为证!”
刘瑊说后就将一封信拿了出来。
第112章 高拱倒戈
刘瑊突然破坏经筵仪式的行为,让在场的张居正等阁臣以及讲官们,皆投来了不悦的目光。
毕竟,谁能想到,万历朝顺顺利利进行了数年的经筵制度,结果被破坏扰乱的第一人,居然是在经筵中最为受益的清流文官自己?
不过,刘瑊也是没办法,他必须趁着在经筵能见到皇帝的机会,对突然清理门户的张居正发动反击。
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接下来,会不会就因为秦耀、李材等人的供出,而也被锦衣卫拿走。
刘瑊现在只是遗憾,没等到游七送来张居正收边镇武将贿赂的实证。
本来这是他早就和游七约好的事,一旦出了状况,危及到他们这个张党中的小团体,游七就应该立即把张居正的罪状送来。
这样不但能扳倒张居正,也能扳倒张居正背后的其他武将,而这也算是游七给他背后的江南豪绅们交的投名状。
但刘瑊等了一夜,也没等来游七,也就只能在今早经筵上,直接拿已经掌握到的张居正罪状,来弹劾张居正。
朱翊钧也沉下了脸。
他知道,自己要求张居正严格清理门户,算是真的逼急了混入张居正一党中的许多小人伪君子。
这些人怎么可能会任由张居正这么清理?
自然是要反戈一击的!
只是朱翊钧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的确也很厉害,居然早就挖出了张居正这么早的黑历史。
连六年前的王大臣案罪证,都掌握在了手里。
很明显,这些人无疑是,早就在暗地里收集张居正的罪证,准备将来出卖张居正用,或者斗倒张居正用。
而且还收买到了戚继光的部将,把戚继光也牵连了进来。
“呈上来吧。”
朱翊钧这时只得说了这么一句。
王国光和沈鲤等这时都看了张居正一眼。
张居正沉默地站在原地,恍若没事一般。
张四维则是紧抿嘴唇,瞅向了朱翊钧。
朱翊钧则在拿到刘瑊提供的罪证,也就是所谓戚继光回张居正的私信后,瞅了起来,且也沉默了半晌,只瞅了刘瑊一眼,又瞅了张居正一眼。
说实话,罪证肯定是确凿的罪证。
昔日的王大臣案,也的确是张居正的一个污点。
张居正为了斗倒高拱,掌控权力,也的确背着皇帝和冯保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不然,刘瑊也不会在经筵时以破坏经筵的方式,来弹劾自己的恩师张居正。
但问题是,朱翊钧没打算要顺从这些人的意思,惩办张居正,进而亲手除掉这么一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良师贤辅。
所以,刘瑊和他背后的人算是给皇帝朱翊钧出了一个难题,也算是把朱翊钧逼到了墙脚。
这些人算是逼着朱翊钧表态,表明自己到底是真要不顾一切地保张居正,还是愿意在这个时候彻底站在他和他背后的江南豪绅一边,而借此机会除掉张居正,直接把张居正的清理门户变成对整个张党的清算。
在刘瑊看来,在这种情况下,张居正除非真的要做反臣,否则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要真的跟皇帝掀桌子。
在皇帝掌握了确凿证据要拿他问罪时,还要强行逼着皇帝颠倒黑白。
刘瑊已经嘴角微微咧开,而露出得意之色。
最了解张居正的,可以说,往往就是他的自己人。
刘瑊作为以榜眼身份进入翰林院的清流官员,在进入翰林院时,就成了张居正的学生,而且是张居正最得意的学生之一,也就只是排在申时行、潘晟、沈鲤之后而已。
所以,刘瑊比谁都清楚张居正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张居正不是真正的奸臣,能背着皇帝害高拱,但绝不会真的在被皇帝勒令他致仕乃至赐死他时,就真的要抗命,乃至拉着戚继光、逼着太后强行废皇帝。
何况,刘瑊也知道张居正也做不到。
毕竟他清楚,张居正其实用人也多是以国事为重的君子,愿意跟着他的人,不全是真的愿意无条件听他的人。
很多张党重要成员,对张居正言听计从,也仅仅是因为张居正的执政理念与他们一样而已,仅仅都是因为大家都想富国强兵而已,而不是真的乐意,让张居正一直压制皇帝,乃至改朝换代。
朱翊钧现在的确为难,也被刘瑊那难以掩饰的小人嘴脸,搞得心头火起。
刘瑊瞥眼看出了皇帝的犹豫,但他只是以为皇帝懦弱而不敢真的在这时候突然与张居正撕破脸,也就为了给皇帝打气,便在这时决定继续拉高拱下水,便说道:
“陛下,高太傅昔日被张居正联合冯保、戚继光等构陷不说,据臣风闻,高太傅昔日并未说过十岁天子安能决事这话,不过是冯保在太后面前进的谗言,栽赃了太傅!”
“而太傅实际上的原话是:‘安有十岁天子能裁决政事乎’,而非‘十岁天子安能决事’,这两句话虽只差了几个字,但意思大为不同,前者不过是高太傅昔日疑冯保背着陛下决政事,而认为陛下当时年少,不能独自裁决政事才有此问,而后一句,被冯保刻意裁减几个字后,竟变成了太傅有疑陛下年少便不能为天子之意,这明显是栽赃!”
“陛下若不信,可召太傅细问!”
朱翊钧听后点首:“召高拱!”
刘瑊等小人在被清理门户的张居正逼急时会拉高拱下水,是朱翊钧早就预料到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和张居正决定要让张居正清理门户的事后,就去找高拱。
因为满朝有实力代替张居正,又和张居正有矛盾而愿意扳倒张居正的,只有高拱。
这一切都要从高拱当首辅兼管吏部时,搞了一项以储总督之选的改革开始说起。
按高拱的原话说,就是“储养本兵,当自兵部司属始,而同时当中外更番,边材自裕”,即增置兵部侍郎为总督,同时调任中央官员到边镇历练为兵备总督之选,进而再作为将来的本兵即兵部尚书之储养。
所以,隆庆万历初的许多督抚,其实都是高拱培养出来的。
高拱对他们也有培养荐举之恩。
且不提王崇古、吴百朋这些人,就是现任兵部尚书方逢时,就是因为高拱培养提拔才得以在大同巡抚任上参与俺答和贡。
所以,如果是高拱代替张居正,方逢时这样的人都是服气的,而不敢说什么。
只是说,高拱比张居正更狂更不易相处,所以,很多大臣还是更愿意跟着张居正做事。
但如果皇帝硬要让高拱代替张居正,他们也愿意接受。
刘瑊现在也不喜欢高拱。
但他也是被逼急了,不得不强行拉高拱下水。
而现在朱翊钧召见高拱,他自然是欢喜的,自以为反击要成。
没多久,高拱就来到了御前。
朱翊钧也就问着高拱:“太傅,刘爱卿刚才替你伸冤,言王大臣案实为先生与冯保构陷你而设计的一场阴谋,且说你没有说过安有十岁天子决事这话?你且回答朕,你说没说过这话?”
“陛下,臣说的是‘安有十岁天子能裁决政事乎’这话。”
“但陛下!这话的确也有孩视陛下之嫌疑!”
“所以,冯保即便刻意删减而栽赃臣,但臣当时还是有孩视陛下嫌疑,当日被罢职,也的确是臣咎由自取!”
高拱这时回道。
刘瑊听后诧异地看向了高拱:“太傅,您怎么能承认自己曾孩视天子呢?!”
第113章 下锦衣卫狱
高拱没有回答刘瑊的问题,反而还诘问刘瑊:“这事老夫已受到了惩罚,且承蒙慈恩宽厚又重老臣,而令老夫生带三公之官,而入值议阁,老夫已感激不尽,只能鞠躬尽瘁死,为君尽谋!只是,公怎么又提出这事来呢?”
高拱说着就追问刘瑊:“公是欲逼老夫非自缢谢罪不可吗?!”
刘瑊没想到高拱还责备自己多事。
“刘爱卿,你这信上怎么什么都没有?乃一纸空文!”
朱翊钧在见高拱这么问刘瑊时,就也问起刘瑊来。
刘瑊听后猛地抬头看向了朱翊钧:“陛下,这怎么会是一纸空文。”
“这就是一纸空文!”
朱翊钧说着就罪证重重地拍在了御案上。
“这……”
刘瑊瞠目结舌起来。
皇帝这么霸道蛮横,他也没法说什么。
“哼!”
朱翊钧接着就站起身来,质问刘瑊:“你破坏经筵不说,又平白诬告朕的先生与边镇大将,还恶意挑起太傅与先生的旧怨,是欺朕为昏君吗?!”
“先生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理?”
朱翊钧这时问起张居正来。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居正,在听到朱翊钧问刘瑊所献罪证为何是一纸空文时,就忍不住露出了欣悦之色。
他是愿意看见皇帝在间用霸道之术的。
这时,朱翊钧问他,他也就配合地站了出来。
但张居正正欲开口,刘瑊就突然冲过来,跪在张居正面前,抱住了张居正的脚,哭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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