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60章

作者:枫渡清江

  接着,翰林检讨赵用贤、刑部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也递上了反对夺情的奏疏,措辞皆很严厉,参劾张居正。

  而这几个人,要么是张居正的同乡,要么是张居正的门生。

  很明显,新政已经触及到了士大夫的根本利益。

  所以,饶是刘台被处死,饶是满朝京官里已基本上是张居正的门生或同乡,但还是有官员会反对张居正被夺情的,而这些官员基本上还就是张居正的门生或同乡。

  但很快,这些急着要在夺情一事中彰显自己一番价值的文官们,就发现,他们的奏疏被留中了,没有任何御批下来。

  “被留中了!没有要廷杖我们的意思!”

  吴中行因而很失望地对同在翰林院的赵用贤说了起来。

  不能打屁股,让赵用贤也同样感到失望。

  要知道,如今的大明文臣是以挨廷杖为荣的,认为挨廷杖就相当于刷一次政治名声,将来会在道德上获得很大的声望,进而也就有更大的特权。

  但现在皇帝没有要打他们屁股的意思,所以赵用贤也就同吴中行一样失望。

  “大丈夫当为守礼而死!”

  赵用贤因此便咬牙说了一句,且道:“既然奏疏被留中,那我们就直接去问张江陵,为何留中我们弹劾他的奏疏,是要令天下人不知其罪吗,以为这样压着就能压住天下人的怒火吗?!”

  “别以为圣旨要夺情,我们就会善罢甘休!”

  吴中行听后点首,且得意地笑了起来:“这是个好主意!他张江陵要么廷杖我等,要么就接受我们的质问,承认自己擅权,截留奏疏,蒙蔽陛下视听!”

  大明没有官邸一说。

  所以,张居正这样的内阁首辅在京城所居的还是自己在内城中的私宅,而寻常官员也就常可任意来他的私宅。

  而吴中行和赵用贤在因弹劾张居正的奏疏被留中后,就真的来了张居正的私宅,且嚷着要见张居正。

  就在吴中行和赵用贤来到张居正私宅外,要求见张居正时,艾穆和沈思孝等官员也来了这里,也都是因为各自上的奏疏被留中要来质问张居正。

  “内阁何故截留我等奏疏?!”

  “我等为天下礼制、为元辅孝道而言,又有何不能处置者,元辅为何不令天子知道?”

  “元辅难道只愿被陛下夺情,而不愿使陛下知道天下人更希望元辅尽孝守节乎?!”

  吴中行、赵用贤等官员高声呐喊起来。

  而没多久,在张居正宅邸外的文官越来越多,翰林和礼部的官员几乎都来了这里,且喊的内容也越来越难听。

  有直接说张居正已经软禁了皇帝,强逼皇帝留中,而不把奏疏下达的。

  也因此,有文臣竟直接高声骂张居正为不忠不孝的张贼。

  “就当这样骂,告诉吴中行他们,朝廷越是不表态,他们就干脆骂的越狠些才好!”

  “总之,要么受廷杖,流芳百世;要么就用这汹汹舆论,逼他张居正回乡丁忧,进而让新政从此中断,也让后面的阁臣知道,只为君谋为社稷苍生谋而罔顾天下士情者,是不会成事成名的!”

  “让其张居正被迫回乡,只是个开始,待其回乡,去其爪牙后,当进一步坏其名、灭其家,方能彻底湮灭企图改制者的气焰!”

  一深宅大院内的某阁臣,对御史朱南雍也如此嘱咐起来。

  朱南雍点首,就也来了张宅外,在见到吴中行后,就该阁老的话转达给了吴中行,且言道:

  “锦衣卫那里,已经收了我们的馈赠,只要上面决定廷杖,必会板下留情!”

  “另外,大冢宰和大宗伯也有意劝江陵丁忧,可见其心腹内也已意见不统,或许这江陵真的会因此丁忧,即便不会丁忧,也不用担心身死之事!”

  吴中行听后点首,随即就切齿道:“只是可恨,这江陵不肯见我们!”

  “翰林掌院王公到!”

  而就在吴中行的话说后不久,翰林掌院学士王锡爵带着一大群翰林来了这里,明显是来助阵的。

  在场的文官们见此也都精神大振,纷纷围了过来见礼:“王公!”

  王锡爵道:“吾担心诸位有事,特来看看,怎么样,可有锦衣卫出现,或者有新的旨意送达?”

  “没有!张江陵也没肯见我们。”

  吴中行这时回道。

  王锡爵也是实在是等不及了才提前来了这里。

  他本来是想等处置这些官员们的旨意到后,才出面来为这些官员求情的。

  但王锡爵一直等不来处置反对夺情官员旨意,一时让他也如坐针毡起来,只得亲自出面看看情况,顺便也算是表达自己的一种态度,即希望张居正丁忧、反对张居正被夺情的态度。

  别看王锡爵在历史上是有名的大臣,但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是站在礼制这边的。

  王锡爵在听吴中行这么说后,就道:“既然他张江陵不肯见我们,那吾就亲自去见他,问问他到底理不理会天下物议!”

  说着,王锡爵就直接往张宅闯来,对张居正的门人喝道:“让开!连我也要拦吗?!”

  张居正的门人倒也未敢拦住身着猩红官袍的王锡爵。

  而王锡爵在闯进来后,就见张居正已经放下章奏,问道:“汝也是来诘问仆的?”

  王锡爵拱手道:“元辅是廷杖上疏反夺取者,还是从其所请,再请丁忧之恩,皆当有个明断才是,岂有留中之理,而使人心不安?”

  “汝等既如此不容仆,还不如直接用持刀杀了仆!”

  嘭!

  一把宝刀,被张居正突然丢在了王锡爵面前,紧接着就是张居正的一声叱喝。

  王锡爵不由得倒退一步。

  “刀给你!杀了仆,杀呀!”

  张居正干脆捡起刀来,往王锡爵怀里递,王锡爵则一直躲闪着,然后落荒而逃。

  张居正则寒着脸看着王锡爵跑去的背影,旋即就身子摇晃地后退了几步。

  “父亲!”

  张敬修忙扶住了他,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备轿,为父去看看谭子理,他病重了,该看看他,从后门去!”

  张居正突然沉声吩咐道。

第089章 遗本送到

  王锡爵在离开张府后,吴中行和赵用贤等皆围了上来,询问情况。

  王锡爵摇了摇头,既没有说张居正已自身为难到要逼自己杀了他,也没有替张居正说话,只说道:“夺情之事难以挽救也!”

  王锡爵说后就离开了这里,只在上轿后,嘴角浸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出来。

  而吴中行等人这里,因为王锡爵这一句“夺情之事不可挽救”的话,无疑相当于火上浇油。

  尤其是,许多真的把礼制看得比圣旨还重的文官,当场就炸了!都以为张居正对王锡爵说了什么强硬的话。

  “礼制与夺情乃两难共存之物!他张江陵若真想被夺情,除非我邹某人今日死在这里!”

  其中,进士邹元标就因此先高声喊了一句。

  吴中行也是义愤填膺,与赵用贤、朱南雍等对视一眼,就扯出一张白布来,然后咬破手指,在白布写下“权臣乱制”四字,接着就将这白布展开在手里,往会极门方向走来,意欲直接求见皇帝。

  许多翰林、国子监、六部的文官皆跟了来。

  “朕都下旨夺情了!这些人还不依,还要去逼先生丁忧,这是真不把赫赫皇权放在眼里啊!”

  朱翊钧在得知许多官员去了张宅又往会极门来了后,就腹诽了这么一句。

  “张先生有本上来了没有?”

  朱翊钧在腹诽后就询问起来。

  “回皇爷,还没有。”

  张鲸回道。

  朱翊钧听后没再说什么,只在过了小半晌后,问道:“明日是在宣治门视朝的日子对吧?”

  “是的。”

  张鲸回道。

  朱翊钧听后就看着阴沉沉的天,说道:“明日或许就能见分晓了。”

  在朱翊钧看来,真正需要在乎的反而不是这些刺头一样的文官,而是整个天下掌兵马的人,是否也希望张居正回籍丁忧。

  要知道,新政损害的不仅仅是士大夫的利益,也损害了许多将门即军事地主的利益,包括锦衣卫体系。

  因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地主,而且都是大地主。

  朱翊钧担心的是,虽然反对夺情的只是清流文官,但只怕同情这些清流文官的可不仅仅是文官,而是天下所有的地主。

  次日是万历五年十月十九日,朱翊钧视朝的日子。

  宣治门外三声鞭响后,文武官员组成两班进入了城内。

  朱翊钧坐于门内中央,看着这些文武官员们道:“朕的夺情之旨已经下了,为何还有朝官鼓噪生事,反对夺情?”

  “回陛下,旨意虽下,然天下人心难违,故才有不服者,而依旧愿元辅能坚守孝礼,而不乱天下之礼!”

  王锡爵回道。

  礼部尚书马自强也跟着道:“陛下,夺情乃夺人子之孝,人心的确难服,陛下宜体谅人情,故请宽宥非议夺情之事者,以明其护礼倡孝之心。”

  “朕又没说把他们怎么样!卿现在求情未免太早了些吧。”

  朱翊钧没好气地问道。

  礼部右侍郎许国这时出班道:“陛下虽未将其怎样,但恐有辅臣胁迫陛下行以严法!故大宗伯才不得不,先为不肯元辅被夺情之官员陈情!还请陛下明鉴!”

  “这么说,你们都是希望元辅张先生丁忧的?”

  朱翊钧问道。

  王锡爵先站出来道:“回陛下,臣等只是理解反对夺情者。”

  “朕现在问的是你们是不是也想元辅丁忧?”

  朱翊钧回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