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科臣闻风入告,而功高不赏矣。”
“夫建州生聚教训三十年,宽奠即不弃,将不为板升之续乎!”
“边吏不能守辽西,而苛责成梁以宽奠,此刀笔吏所以败人国家也。”
按照陈子壮的意思,李成梁是担心胡人贵族在与大明贸易后反而做大,才疯狂杀戮胡人,迁走关外于建州地区生活的汉人,误国的反而是科臣言官。
所以,现在的李成梁和戚继光也都建议不要让北方有太多人口,不仅仅是胡人,连汉人都最好不要有太多,因为一旦小冰河气候导致的气候恶化,迟早都会让这些在关外的人向内转移,平民可能只会变成流民,但胡人贵族自然不甘“虎落平阳被犬欺”,无疑会选择南下劫掠。
朱翊钧知道历史的结局,所以在心里佩服戚李二人眼光独到之余,也颇以为然,便点头道:
“国家大政方略是应该结合实际,不是说和平贸易就能解决一切,如同征伐也不能解决一切一样。”
“陛下圣明!”
戚继光和李成梁两人回了一句。
而朱翊钧接下来则继续说道:“但直接绝人口和毁耕田会不会太过粗暴?乃至适得其反,反增加胡虏团结之心,而抵触归附朝廷,接受同化?”
“陛下说的是,臣也只是说目的上要达到这样的效果,但具体政令自然是宜剿抚并存的。”
“另外,直接杀戮,自然是不适合,但可以让他们去南边为大明开疆辟土,毕竟在南边,是宜广开耕地的。”
李成梁这时回道。
朱翊钧点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应该再加上一点理由,那就是让钦天监、工部、中央研究院一起多发文,表示北方天气越来越冷,灾害越来越多,实因过度放牧和渔猎破坏生态所致,以至于犯了天怒,所以需要封山,需要退耕还林、退牧还草,而北方之民,无论汉夷,皆当迁移于南方温暖之地,朝廷会帮助其在南方置产,待天怒消散,生态恢复,自会准其还乡。”
戚继光和李成梁听朱翊钧这么说后,皆倍感惊愕地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想到陛下会想到用制造天罚这样的舆论来实现这一目的。
他们自然也对此很是赞同,便奉承了朱翊钧一番。
朱翊钧则在这时,看向李成梁:“但蔺国公,这件事要想做好,枢密院需得有一个能镇得住诸胡的人,故戚卿去后,你李卿当继续留任枢相一位。”
“是!”
李成梁拱手回了一句,道:“与国家长远大计相比,臣之仕途不足为道。”
“非朕不愿卿为继戚卿之后又一武勋任首辅,而实在是朕不能不为此大略考虑,若卿将来因此有憾,自会有一门两国公之荣。”
“而能否有这样的荣,也皆在卿可与不可之间耳。”
朱翊钧这时则向李成梁做了一承诺,表示李成梁若能促成北人南征之事,即便不能成为首辅,也可以实现一门两国公。
李成梁听后两眼一亮,随即就拱手一拜:
“臣定不负圣命!”
接着,朱翊钧就看向了戚继光:“卿回登州,宜轻车徐行,流言蜚语,不要在意。”
“臣谨记,谢陛下关怀。”
戚继光含泪回了一句。
次日。
戚继光就离开了京师,李成梁等一干大臣皆来迎送。
而在离开之际,戚继光则单独和李成梁聊了一会儿,问道:“建州三卫,多可耕之原,多汉胡之人往此地迁徙聚集,当最先驱赶,而设边墙大寨守之,且栽巨木。”
李成梁颔首:“吾与公所见略同。”
戚继光对此也点头一笑。
而随后,戚继光道:“令郎倒是颇有先见之明,在当年尽除建州左卫一族,使今日建州,还未有强酋出现。”
“令郎也不差!”
“蒸汽机车一出现,运输之困难大减,不知能省多少路上损耗,乃至漂没情况都能减少不少,盖因户部完全可以直接通过铁路运粮运兵,不经许多部衙督抚粮道乃至诸多小吏之手。”
“可以说,如今朝廷真欲让北疆无板升坐虏,已非难事。”
李成梁跟着笑说了起来。
“这说明我们都后继于人,只是关键其实还是看当今圣上能否后继有人。”
“否则,将来难免还是有弃新还旧之时。”
戚继光说着看向了紫禁城方向。
李成梁点头,则看向了南方:“好在太子在山东,已经开始清查人口,说明陛下也是后继有人的。”
……
“要让各里里长、各甲甲首务必如实上报自己地方人口,其上面的官僚不得隐瞒,更不得上下勾结,继续隐匿虚报,否则,一旦被本宪所率实习历事的驳查官驳查出问题来,主犯当斩首传示,从犯流放海外极远之地!”
太子这天则正在高天白云下,在巡抚张文熙对一干山东地方官员下达要清楚人口的钧旨后,就也说起了自己要认真驳查的话。
而山东地界,从左右布政使以下到府州县官皆连称不敢,神色肃然。
接着,太子就正式开始带着一干选自各卫所的军籍士子,在山东一府一县的驳查起来。
第741章 贵军以后,官僚们很头疼
戚继光的离开,和接下来户部尚书潘季驯等公卿被弹劾罢职,让天下士民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天子在表达一种态度,而意味着严查私自采矿的事总算是要告一段落。
各级官员也闻弦歌而知雅意,渐渐的停止了严查私自采矿的动作,也不再诬人清白,随意指他人为矿贼,甚至还开始主动招抚因被指为矿贼而落草为寇的民众。
天下开始有些丧乱的人心渐渐恢复了宁静。
但山东的一些官民们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山东抚按却要清查人口,且要重新编造黄册。
许多一些官民因此十分不满!
当然。
这里的民不是指普通的民众,而是那些本想靠着隐匿人口吃着人利的富民,如各里甲的里长甲首,还有颇有资产而可以靠隐匿人口多蓄奴的富民。
因为人口隐匿对他们有利,所以这些民会对清查人口的政令感到不满。
而一些官员不满则是因为他们无法再通过帮着里长甲首这些人隐匿人口而获得好处。
但这些官民不满也不能再把抚按等官怎么样。
因为他们的实力还是比不上许多乡宦大族的,何况,他们还得山东官衙里有差事,也不能得罪抚按。
所以,不满归不满,张文熙和太子推行的人口清查与重编黄册之事,他们还是要去执行。
但仍然有贪欲难遏或者心存侥幸的官民仍旧开始隐匿人口,甚至还有大胆的,干脆借着这次的事进一步敛财。
按制。
大明的黄册是每十年重新编造一次,且制造黄册的成本由民众自己承担。
即一甲的百姓要编造自己这一甲的黄册,需要承担制造黄册的成本。
也就是说,专门用来造黄册的高档纸张以及粘合剂和笔墨都需要民众自己承担。
这是朱元璋制定黄册制度时,为了节省编造黄册时产生的行政成本而想出的法子。
但这个法子却造成很多民众对编造黄册即登记上户不积极,要么以次充好,要么干脆拖延不交,使得黄册没几年就毁坏,或者好些年都交不上来,以致于大明中央朝廷越到后面就越发无法清除自己治下到底新增了多少人口,亡故了多少人口,谁家有几口人乃至有多少奴仆家丁。
而这一世。
朱翊钧为避免地方百姓因为不愿意承担编造黄册的成本而不需要造黄册,再加上国家收入早已大幅度提高,便在万历十五年下旨,表示万历十六年后,编造黄册的成本就由朝廷承担。
每到编造黄册之年,户部出银,给各布政司都司发编造黄册之银元,按每里一两银元的成本发,同时为防止地方官吏要求各里甲编造黄册时只能到指定地方购买编造黄册的材料,而借机敛财,使编造黄册时所用的材料价格贵不说而质量却很差,要求各级官衙不得垄断黄册材料的采购。
但是,因为隐匿人口对地方官民本就是有利,而只对国家不利的事,所以基层官民对编造黄册依旧不积极,仍然存在着严重的隐匿人口的情况。
所以,这也就导致太子和山东巡抚张文熙需要再次严格编造黄册的制度。
同时,仍旧有官民在编造黄册时,用一些看上去是编造黄册的正经材料,实际上用的却是看上去一样实际上更易腐烂的材料。
这样一来,虽然一里甲的黄册所登记的户口等信息是真实的,但没几年黄册就自己腐烂了,而导致该里甲的户口情况相当于并没有被登记。
太子在率一干军籍士子在驳查时就发现了这一问题,而对此下令将涉嫌这样做的官民皆抓捕了起来,且该砍头的就砍头,该流放的就流放。
另外,有更大胆的官民则是直接在黄册上乱填,不将真正的人口填上去,反而将已经过世的人填上去,甚至有的直接将前面黄册上的人直接就选几个填过来。
“这文登县二十七都五图的黄册不对!”
“里面记载的畸零户柳大柱在洪武二十四年就存在于当时所编的黄册上,怎么现在还有这人?”
“总不至于,他柳大柱能活两百多岁,几乎与国同寿?”
这天,一叫程明遇的军籍士子就驳查文登县的黄册时,发现了一个漏洞,且将此问题写在条文上,交给了太子。
明朝基层有时候不全是以里和甲来称呼,还会有“社”与“都”、“图”这种称呼。
而“都”一般是指县城附近的里,而“图”也就相当于甲。
太子看后就吩咐道:“立即让钱游击派兵逮拿柳大柱所在县的知县与里长甲首,暂时由后备者重新编造黄册!”
“抚按三令五申,还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作弊,看来是真的没把王法放在眼里,不杀一儆百,恐还有更为大胆者!”
接着,太子又神色严厉地说了几句。
于是,很快就有官兵惊鸡驱狗的闯入了文登县,且当堂就抓了知县方恒。
方恒被吓得当场骨软筋麻,向把总萧应官问道:“我这是犯了什么罪呀?”
“贵县编造黄册造假,亵渎朝廷大典,有故意欺君之嫌!”
“这是风宪批复条文。”
萧应官说着就把条文展开到了方恒面前看,方恒看后才知道原来有二十七都五图编造黄册时,竟将一洪武朝就存在的人都还填在新编黄册上。
“你们都瞎了眼吗,这样明显的错误都填了上去!”
知县方恒因而对自己一干属官大骂了起来,然后就哭道:“我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么敷衍,把黄册填的这样随便啊!”
“方知县还是见了巡按再说自己如何冤枉吧。”
萧应官说后就下令先将知县方恒逮拿了起来。
而文登县二十七都的里长刘汝爵倒也很快就从自己县衙里的亲戚处知道了这事,吓得忙来到了五图,找到了五图的轮值甲首黄梦贞。
因黄梦贞是刘汝爵的外甥,所以刘汝爵不得不来告诉他,让他快点逃走。
按理,大明的一里是一百一十户,分成十个里长和一百户普通民众。
而这里面的一百户百姓,分成十甲,每甲十户,每甲的十户百姓自己选出甲首。
在朱翊钧废徭役之前,每里按次序每年出一甲服役,服役的那一年叫现年,不服役的那一年叫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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