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564章

作者:枫渡清江

  “殿下反应的这种情况肯定是真实的,但陛下,以臣愚见,眼下像戴一清的这种情况还不能处置。”

  “因为朝廷若真只是让他们严查矿场,且以此为考成之重要指标,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把自己亲友污蔑成矿贼都行,但如果朝廷既要他们严查矿场又不得冤枉一个好人,他们就会因为做不到而直接选择不严查,只收矿贼的钱。”

  “而现在,站在朝廷的角度,偏偏是可以流放的罪犯越多越好。”

  “所以,朝廷只能够对戴一清这种情况听之任之,甚至还要因其查缉矿贼突出而重用之!而若真要处置戴一清这种,只会打击天下官僚查缉矿贼的积极性,让他们从讨好朝廷转为讨好豪族。”

  “总之,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是难以确保没有任何冤情错案,即便抚按府县官员能管住自己,也不一定管得着住下面的人,即便下面的人能管住自己,也管不住百姓被矿贼收买,然后不承认自己是矿贼,只藏匿在百姓家;这世上难得双全法,既要还要很难做到,当年清丈田亩也是难以避免有虚报增报之情况的。”

  王锡爵这时说了起来。

  朱翊钧点了点头。

  他知道,官僚集团本质就是最高统治者操控百姓的工具,并不真的是为民做主的父母,无论官僚们再忠心再支持改革,本质上都是为了维护统治者的利益,只要利于统治者,哪怕让被统治者付出代价,也不会遭受到整个官僚集团的反抗,而让官僚既要维护被统治者的利益又要维护统治者的利益,就如同将一个人强行分成两半,无疑会让这个官僚做不了任何事。

  有时候,统治者的利益的确不一定与被统治者的利益相一致。

  譬如移民这事。

  士民百姓自然不愿意离开家乡,尤其是在这种太平盛世,他们就算人多到不能靠种田过活,也宁愿在自己家乡开矿经商,也不希望跑出去。

  但作为统治者的天子和官僚们,只要是站在国家利益角度,那就巴不得出去的百姓越多越好,最好将新开辟的沃野良田皆变成汉人耕作的沃野良田,毕竟这个时代的汉人种田的技艺的确要比高超的多,且因为风俗相同,统治成本也低得多。

  所以,朱翊钧承认王锡爵说的是对的。

  但朱翊钧也是知道汉人虽然能忍但逼急后的反抗烈度也是可怕的。

  毕竟华夏历史上的世家贵族虽然享受过很穷奢极欲的日子但也被大肆屠灭而让人天街踏尽公卿骨过的。

  故而,朱翊钧这时还是说了一句道:“话虽如此,到一定程度时,还是要遏制的,我们不能真的不把百姓当人,那是违背新礼的,一旦反噬起来,后果会很严重。”

  “陛下说的是,以愚臣之见,只要激起民变后能镇压招抚得当,就继续当能臣用,若激起民变且不能剿抚,则以虐民之罪处置,如此即便处置,也不是因为查矿不对,而是不能善后,这样其他官僚自不会因此开始不再尽心查矿。”

  王锡爵回道。

  朱翊钧颔首。

  “但陛下,太子这样敢于反应实情的官僚也还是要重用。”

  吏部尚书王遴说了一句。

  朱翊钧道:“自然,无论是反应实情,还是为朝廷大政尽心尽力,在朕这里,都算忠臣!且也还是要下旨不得借此虐民,中央朝廷至少要有正确的态度。”

  “陛下圣明!”

  于是,没多久,婺源县知县戴一清的确因为查矿表现出众,而被行取为给事中。

  而太子也因为反应实情得到褒奖,升为巡按山东的御史。

  同时,皇帝下旨不得借查矿贼而制造冤假错案。

  “怎么都获得了升迁。”

  而太子则对此并不高兴,只觉得治国理政果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似乎在执政者眼里,只有利弊,没有是非,所有嘴上的是非其实皆是根据利弊而定。

  张蕴生见此不由得劝道:“东翁不必过于介怀,当场执政虽重用了戴知县这样为媚上而宁肯害民的官,但也提拔了您这样敢为民说实情的官,这说明当场执政的确是公忠体国的清正之人,既为国重用戴知县,也为国重用东翁,真正无半点私心,皆为公义也!若是心无社稷苍生而偏狭只知党同伐异者,以公这样的正直之臣,只会因上司弹劾被罢黜!”

  “我知道。”

  太子笑着回了一句,且道:“这次查缉矿贼的国策也算是着实给本县上了一课,真的是圣人书上学不来的,作为一个知县,想改革下面的弊政,没有乡宦支持做不到,而想阻止上面的弊病,没有上面支持也做不到,真正是难为,也难怪那么多官员愿意无为。”

  说到这里,太子就叹了一口气:“好在继任者的处境应该比我好许多,毕竟很多乡宦都被强行迁走了,他应该可以大刀阔斧一番。”

  “但与婺源这样的县相比,继任者应该不会感谢东翁,会怨东翁。”

  张蕴生因和太子相处也有了很长的时间,对其性格也有些了解,知道其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便在这时直言了一句。

第736章 海外就藩后大富,震惊诸藩

  张蕴生这么说后,太子不由得一怔,随后哑然失笑道:“张老说的是。”

  接着。

  太子又道:“看来接下来履任山东巡按一职时,本县还是应该降低一下仁心,以免将来百事不成,反惹众人怨恨。”

  张蕴生微微一笑,且奉承太子道:“值此昌明隆盛之朝,以东翁这样的清正明断之官,不愁不能为公卿。”

  而接下来。

  因为戴一清和太子都得到了升迁,所以,查缉矿贼的事依旧在被天下各级官僚们认真执行着。

  同时,也还是有正直的官员在竭力揭发和阻止一些官僚过度执行查缉矿贼之旨的行为。

  这样一来,使得查缉矿贼的事既得到了彻底的执行,也没有因为过度执行而适得其反,造成大的动乱。

  当然。

  正因为查缉矿贼的事得到了彻底的执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已经算是在过度执行。

  所以,很多乡宦豪右都因此被以流放罪犯的方式,迁移到了海外。

  每天运这些被流放者的车船可谓是络绎不绝。

  这些人因而一路哭着与一些远亲近友告别。

  不少人更是在离开时,对祖坟还有家族祠堂,乃至家乡具有代表性的物事是拜了又拜,如什么大槐树、大柳树、大榕树,乃至江河湖泊,仿佛对自己家乡的一切都恋恋不舍,哪怕是一抔土。

  “孙儿啊,你将来若有机会回来,要记住,到了这棵大桑树后面的山坳,你就算回了家。”

  “到时候,你要记得带着你大父我的骨灰回来,把你大父我葬在这大桑树附近,不要把我葬在异国他乡。”

  去山东上任的太子在路过歙县时,就听见一老人正牵着自己的孙子在一棵大桑树下嘱咐着一些关于自己身后事的话,而他也因此多看了整个官道上绵延了数十里远的迁徙队伍几眼。

  太子对此没再说什么。

  因为,他已经开始让自己降低对民众的同情心,而试着不完全按照书上的知识和普世的价值观去看待这些现象,且用统治者该有的硬心肠姿态,去坐视这些士民百姓在官兵催促下,落泪离开自己的家乡。

  由于许多士民百姓被流放,所以卫王就藩的本州常陆府一带,也一下子涌入了大量汉人士民。

  总督邢玠为此开始以“凡常陆各县人无主荒田,及原倭人贵族、大名、武士等田,皆当尽行分给西来国朝诸民”之令,让驻本州官军开始圈地,且还圈选倭女年轻未婚者,备选与西来国朝诸民鳏者为妻。

  除此之外。

  邢玠还鼓励迁来的汉人们开矿,甚至,他这个总督官府已提前根据圣旨给予的便宜权力,而下令设立常陆银行,且让常陆银行出无息贷款给汉人们开矿,甚至还表示将对经营矿场不错而带来很多矿税的商贾给予名位。

  总之。

  这些汉人在中土开矿是要牵连三族的大罪,但现在一出海到常陆后,他们开矿就成了当旌表三族的大功。

  因此,一时间,许多常陆许多的倭人田都被圈占,且陆续分给汉人,许多倭人佃户也不得不依附汉民为奴。

  而许多矿山也开始被迁来的汉人承包开采,许多被明军掳掠的倭人也都变成了矿奴。

  大明对外扩张,自然会优先照顾自己主体民族的利益,所以让汉人先得利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随着大量汉人迁来,对常陆国的经济振兴的确是质的提升。

  毕竟这是用先进文明代替落后文明的一种扩张,而不是落后文明代替先进文明,不得不先融化完成才能开始提升进步。

  除此之外,因为迁来的汉人不少都是有文化的读书人,所以,让当地的文化事业也振兴的特别快。

  碑帖与石刻字帖以及汉人雕塑开始大量出现。

  官府也因为这些流放来的文人太多,而开始主动出资组织他们编写各类利于王化推广的书籍,如记载大明征服常陆这样武功的文章。

  只一年。

  常陆国的粮食产量就得到了极大提升,金银产量也得到了极大提升。

  另外,原以倭文倭风为主的店铺寺庙仿佛就在一夜间消失,迅速变成了以汉文汉风为主的店铺寺庙,本来在倭国不怎么出现的道观,也开始因为大量汉人的迁入而大量出现。

  常陆的迅速富足也让在这里就藩的卫王收获了大量财富。

  “陛下!卫王献黄金三万两、白银五十万两为贺。”

  万历二十九年的万寿节这天,提前回到中土,代卫王面圣以敬贺礼的卫王长史姚尚文,特地向朱翊钧进献了贺礼。

  而在姚尚文在大朝会上奏禀所献贺礼规格时,则让一干因留在南都而亲自来北都进贺的藩王宗亲倍感惊讶。

  他们没想到卫王能舍得拿出这么多贺礼来。

  须知,虽然眼下黄金白银大量流入大明,但一次性拿出黄金三万两、白银五十万两对于大明的权贵官僚们而言,依旧算是一笔巨款,毕竟眼下一亩田也才十来两银元。

  而藩王宗亲们自然也知道,姚尚文进京可能不只是带贺礼给皇帝庆寿,背地里肯定也是要给太后、皇后、太子带礼物的,这些礼物肯定也不会比皇帝少太多。

  所以,以此推之,他们不得不相信卫王长史姚尚文肯定带了不少金银财宝进京。

  “这个卫王就藩海外后怎么这么阔绰了?”

  东安王朱英燧在散朝后就因此对益王朱翊鈏说起了此事。

  益王朱翊鈏也一脸好奇与不可思议道:“谁知道呢!别说现在,就是当年我们益王府还在江西就藩,有王庄和大量走私产业的时候,也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金银出来做贺礼。”

  “会不会是陛下为引诱天下宗藩愿意去海外,故意把内帑里的钱暂时借给卫王,让他派长史回来露一露财,好让我们上当?”

  朱英燧这时不由得问道。

  朱翊鈏摇头道:“陛下就算是有这心思,也不会拿出这么多金银来,毕竟这不是小数目,光是运这笔金银来回折腾都要耗费不少金银。”

  “这么说,他卫王八成是真的在外面赚大发了?”

  朱英燧不由得问了一句,心里妒火顿生。

  朱翊鈏点了点头:“可能是常陆国这个地方不错,陛下有意借他卫王愿意第一个去海外就藩的机会做个样子给我们看,所以把海外最好的地方给了他就藩。”

  “娘的!”

  “早知道我该第一个站出来的。”

  朱英燧后悔不已地说了起来。

  朱翊鈏道:“我说的只是猜测,具体常陆国是什么情况,我们不妨以探问卫王情况为由宴请一下这姚长史和他同行的藩官,顺便打听一下,常陆国周围有没有不错的地方,只要不比荆州、大同、南阳这些地方差,就值得我们冒险去海外为国守疆。”

  “此言有理,不如我们就设宴请他姚长史一回,以向他慰问卫王和请他替我们向卫王问好替我们带些礼物给卫王的名义?”

  朱英燧对此很是赞同,忙提议起来。

  “很是!”

  “还应该派人打探一下他姚长史进京做了那些事,如果他派人还在大量采购平民所需之物,则说明当地是真的富庶,那就更值得我们去了。”

  其余宗藩也都跟着附和起来,也提出了别的意见,但明显都是对卫王海外就藩的事充满了好奇心。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