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只是现在,皇宫已开始用大规模烧铸的玻璃装窗,故已经很少用棂纱纸。
但天下人依旧将此这类纸称作棂纱纸,且作为上等纸的对标物。
而现在薛钲发现有比棂纱纸更好的孙氏褚皮纸后,顿时就发现了这里面的商机,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抢占这里面的商机。
“父亲,要不干脆先查查这人来历,如果来历普通,家里没什么显赫的人物,不如就直接找御史寻个由头,抄了他的纸坊,拿了他的纸坊工匠,然后我们自己造这纸,以后就让这纸阳武侯府薛氏纸。”
薛濂这时建议道。
嘭!
薛钲直接给了薛濂一脚,然后瞅了一眼不远处持刀警戒的锦衣卫后,对薛濂说:“老子真想现在打死你这混账!但又怕在皇家内苑打死你是对天家不敬!”
薛濂忙颇为委屈地说:“儿子不对,父亲教训就是。”
“这样做且不说要被锦衣卫盯上的问题,关键是,这纸已经被陛下知道了,然后又被这么多人都盯上了,你还怎么能直接抢人家的产业,真当陛下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再说!”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想想陛下整出这个皇明博览会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真以为心怀富国惠民之志的仁德天子,是真的在给你去抢人家产业的机会?”
“告诉你!”
“陛下这是叫你我去帮着这些人把他们自己的产业做成更大的产业!而使这民间好货能够因此出海跨洋,上增国税,下厚工商!”
“真是白在京卫武学学那么久的新学,同胞之谊不讲,把吃相整得这么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读新学,不知道与其杀鸡取卵不如借鸡生蛋的道理!”
“东瀛、吕宋那么大的市场,还不够你靠转卖他孙家纸赚的?非得抢了人家产业自己干!”
“你就不怕造这纸的是你,卖这纸张的也是你,然后被更多人盯上,连朝廷也不能容我薛家么?”
薛钲教育了自己儿子薛濂一顿后,就恍然大悟说:“不过,连你都有这个想法,指不定还有别的权贵有这想法,干脆这样,你亲自去一趟甘泉见见他孙家的家主,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分殳和我薛家一起在京师等地开分坊,我们薛家愿意承包所有分坊的开办银款,他可白得五成分红,另外,我们薛家也必因此不让人任何惦记他家的产业,只助他孙家把自家纸坊开遍天下各城,乃至出海。”
“如果他不肯,你就代表我们薛家再让一成,底线是三七分!”
“还是父亲高明!”
“儿子的确手段拙劣了。”
薛濂想了想明白了阳武侯薛钲的意思,便向薛钲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薛钲见自己儿子主动认错,还对自己一脸崇拜,也很是受用,便挺起了胸膛,一边看着太液池的湖光山色,一边继续教育自己儿子说:
“你要记住,陛下作为天底下最为兵强马壮之人,都不直接夺民之利,肯定是因为直接抢连天子都觉得不划算,连唯一可以不畏王法而夺天下小民之产的人都不夺,是谁给你的勇气敢去夺天下之产?”
“是!”
“儿子记住了!”
如薛钲一样,许多权贵官僚以及富贾巨商,皆在参加博览会,起了挖掘这些优秀手工业品背后的财富。
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因为看见这些手工业品,而起了购买与模仿制造的心思。
尤其是来太液池的女眷在看见展览的许多精巧首饰衣料与胭脂水粉后,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展品原产地购货了。
总之,因为这么个博览会,一时间许多的银元都开始流动起来,投资的活动也大幅度增加,一场新的经济增长开始酝酿而准备爆发。
而这博览会也不只是让人看到赚钱的机遇和产生消费的欲望,也让人得到创新的启发。
赵士祯等人就在这时,对领工部尚书衔兼任将作寺官的戚昌国说:“大司空,这曲柄联动纺车倒是让我想到,如果将我们做的那蒸汽机改良一下,倒是可以直接通过蒸汽机带动纺车纺纱,如此是不是只需要一台蒸汽之机,就能让很多纺车可以同时纺纱?”
“这是个不错的思路!”
戚昌国也一脸凝重地说了一句,然后就拉着赵士祯离开了太液池,连在路上碰上申时行等大臣都没理会。
申时行素来脾气好,对戚昌国和赵士祯这些只爱钻研制造各类器物的人很包容,并不责怪他们,只笑着对随自己一起来太液池观士民赏皇家园林之景,而准备写一篇北都赋的王锡爵说:
“阁老随陛下西巡,可觉着陛下对我们这些峨冠博带者印象改观了没有?”
“若没改观,陛下就不会办这博览会了。”
王锡爵笑着说了一句。
申时行颔首,然后长吁一口气,说:“是啊,何为千古一帝,这便是千古一帝也!”
“既能挥师十万雄兵而令天下伏尸百万,也能收敛杀心只行仁政而与民同乐!”
“陛下执太阿而不作恶,去夺民之利,而只为民生利,真正乃千古难得之圣主仁君,也正因此,才有今日物华天宝、君民同乐之盛!”
“这里面,元辅十年辅弼之功也不小。”
王锡爵这时回了一句。
申时行则摆手笑说:“遇到这样的圣天子,内阁首辅那个位置,就算把吾换成一个泥塑呆子,只要听话,辅弼陛下十年,也能成就现在这份伟业。”
“承蒙元辅指教,下僚记住了!”
“只是元辅下次要指教,大可不必这么含蓄委婉。”
王锡爵这时笑着说道。
第647章 当换首辅,不能安于用旧人
王锡爵这么一说后,申时行也只是淡淡一笑,然后道:“此乃实话,指教公,倒是不敢当。”
“陛下明智善出奇谋,故想到陈列天下精巧新奇之物以开民利。”
“而这是否也说明陛下接下来将重商乎?”
“元辅可想过,是否可以因此就请陛下修订一部商律。”
“因为欲重商自当先管商,使商有法可依,而不是没有法则,只由管商之官任意制定标准,使经商之事今日紧而明日松,或者今日松而明日紧,一商货今日可卖明日又不可卖。”
“另外,商道既要兴,还要多贷钱款于市,使得市场中的钱更多些才好,且不能掌于私人,否则国不能为国也!”
王锡爵则在申时行这么说后,就对申时行提起发展商业的事来,说后就看向了申时行。
申时行则道:“陛下是看重商业的,但会不会因此就真以兴商为本,可就难说;圣意不可测。”
“但圣意可以被影响。”
王锡爵回道。
申时行笑道:“应该是互相影响,这次陛下亲征西巡,公不就向枢相他们妥协了吗?”
“当时不妥协能行吗?!”
“难道还真的想让那些骄兵悍将玩命?”
王锡爵摊开手说道。
申时行回道:“所以我说是互相影响,景泰时那些人做的事,应该也让公知道,坏规矩是多严重的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不,当年,我们文臣先坏了规矩,人家武臣就有样学样了。”
“元辅说的没错!”
“那次的教训不浅啊!也因此,我可没想对枢相怎么样,而有什么除之而后快的心,别说以陛下之明不会让文武真势同水火,就算陛下要如此,我也不会顺圣意而做自毁长城之事。”
王锡爵点头回道。
申时行颔首:“公能这样想,我就更加放心的告老还乡了。”
“告老还乡?”
王锡爵大惊。
申时行点头,笑道:“没错,在首辅这个位置上坐太久,再怎么与人和睦,也还是会招人恨的。”
“元辅,下僚所提的这大兴商业、与民生利,进而不以杀戮而取四海之利,实现富国强兵惠民之目标事,皆有意想让您来奏于天子,推行于天下呢!”
王锡爵这时忙对申时行拱手一拜。
申时行则道:“公有志于天下,何不亲自为之?干嘛指望老夫!”
“国家若要长治久安,不能没有执政之人,但也不能让执政久任,否则即便无权臣之心,亦会有权臣之实!”
“陛下这次西巡,发现的那些逆臣懒吏,皆是在我任首揆时任命的,我是要担责的,且也本就与我任首揆太久有关,才使得这些人主动借着我的名义党同伐异,我走后,他们才会自省,知道云会走,会变成乌云,而唯有天永远都在他们头上,才是他们真的该畏惧的。”
“陛下当不会准的!”
王锡爵这时说道。
申时行笑了笑说:“天子若只想做苟安之君,或可会一直用我为执政,这样无疑是可以省心,还能在天下又积弊丛生的时候借我的人头安天下,而不用费别的心血!”
“可是,陛下也跟公一样,志在四海,志在复礼,故岂会让我不得善终耶?”
王锡爵听后未言。
……
西苑。
在申时行和王锡爵往太液池玉河桥走来的时候,朱翊钧正在玉熙宫内见几位新补的言官。
整个太液池区域的皇家园林以玉河桥为界分成南北两个部分,朱翊钧其实只开放了南边部分,而北边他自己和嫔妃们住的以及侍御司值房,倒是没有开放。
至于见几位新补言官,则是朱翊钧之前定下的规矩。
一旦有地方的推官或者知县这些亲民官行取为言官后,朱翊钧都会见一见。
一是向他们问问各自所任地方的情况,二是了解一下这些成为新一批言官的特性。
尽管台谏言官很多时候会为求名而妄议大事,反而影响皇帝和执政公卿们做事,但朱翊钧没有废弃言官制度,因为言官也有他的利,他的利就是能让朝堂上的公卿大臣得到监督。
因为言官虽然不排除有个别头铁的会骂皇帝,但大多数言官其实是更爱骂大臣的,尤爱指出整个官僚集团尤其是高级官僚的问题。
毕竟他们是靠弹劾大臣吃饭的,且也大多本就年轻,能被选上来原则上也是在地方上敢与豪强对抗的,自然也就敢说出一些问题来。
要知道,官僚们相处久了,尤其是能混到中央部衙的,其实都会有亲亲相隐的趋势,即主动隐瞒他人的过错,或者装作没看见。
这样可以以争取不得罪别人,别人也就不会针对自己。
毕竟一旦在中央朝廷干,每天要处理的事会很多,难保不会有差错,难保不会有容易被上纲上线的问题,也就渐渐的会发展成你不得罪我,我也不得罪你,大家一起能瞒就瞒,能装瞎就装瞎,这样就能和谐相处,安稳干到升迁或致仕。
人都有求安求稳之心,甚至大于追名逐利与害人之意,故这种现象难以避免,尤其是身处高位的人,越是地位高,越是想求稳,就越是喜欢和光同尘。
而这也就需要一些年轻敢言的官员来任言官,没事提提意见,在快要死气沉沉的官场上折腾折腾,防止整个官僚集团过度和气到藏污纳垢、进而一起腐败的地步。
这也是为什么乾纲独断如朱元璋,宁废丞相也没有废言官的原因。
就是因为,言官他虽然会难免也让皇帝有难受的时候,但也会让很多掌权的高官难受,且让高官难受的次数更多,而让朝堂不敢太安静,乃至因为无人批评,而导致真的身边全是赞美,进而一个个都完全生活在信息茧房里,做出很愚蠢的事。
所以,朱翊钧也就没有废弃言官,反而更加重视言路的建设,也就会专门见一次新补的言官,而鼓励这些言官要敢言,但也引导他们要言之有据,同时警告他们不要把带俸发言这事,变成刷名声故意搞乱朝风的个人秀。
另外,朱翊钧见见这些新补言官,也是对新的一批言官有个初步了解,真有不适合的,就会在其还没开言之前,就调去别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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