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王长庚回道。
刘确贤听后也颇感震惊:“为何要反对,不是说如今天下是江陵说了算吗,连天子都得喊他一声先生?”
“谁都知道张江陵惹不得。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要开海!”
“本来清丈田亩就够让人不满他张江陵了,要不是徐家都支持,海瑞这个不要命的在南直镇着,就算弹劾他张江陵的奏疏没有堆积如山,他那在湖广的高堂也会突然断气!”
“而如今他张江陵要开海,就意味着将来南直的海利又要给朝廷不少,还要让小民赚去不少。”
王长庚说着就看向刘确贤道:“你现在明白了吧?”
“家父他们可不是不通世事,只是这次动到了根子上,宁先不做这官也要反对一二的。”
“当然,也不是直接参他张江陵,只是就事论事,反对开海而已,也就不至于丢了性命。”
刘确贤点了点头,又问:“为何开海会让小民赚去不少?”
“你呀,就只知道读书。”
“连这点道理不懂。”
王长庚说着就好为人师地给刘确贤解析道:“你想想,一旦开海,便要建立水师,清剿海盗,使海疆无事,才能使庶民敢出海,这样出海者多,才能税收更多,何况本身庶民缴税上就更配合。”
“所以,只要开海,出海的庶民就多,而你要知道,现在出海一趟所赚的利是直接翻一倍的!”
“所以哪怕庶民只要敢出海一趟,回来赚的钱就不只是够养家糊口了,而是要富的能读书能置地置豪宅能游山玩水了。”
“哪怕不出海,布价丝价也会继续高涨,庶民也能赚得更多。”
刘确贤听后点了点头,且突然心里挺愿意支持开海的,但因知道王长庚的父亲是反对开海的,而自己现在又在王家读书,也就只是笑说道:
“我即便不读书也是不懂这些道理的,也得多亏你这样的高门子弟指点,我才明白过来。”
“说的也是。”
王长庚笑说着,见刘确贤奉承自己,心里颇为受用,同时也开始做自己来给刘确贤打招呼的正事,问道:“你怎么又回来读书了,家里又有钱了?”
刘确贤点头。
王长庚听后大喜,忙从自己袖里拿出一张墨卷来,拍在刘确贤面前来:“这是新科状元孙继皋孙公的会试时文,我特地给你带了来,要不要抄?”
刘确贤忙点头,且也故作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时文道:“你真厉害,连这都能搞到。”
王长庚扬眉炫耀说:“家姨表兄选了庶吉士,又和孙公是同年兼同乡,帮我要到他的文章自然不难,我是当你是朋友,才特地带回来给你的。”
“多谢!”
刘确贤起身拱手道。
“三钱银子!”
王长庚伸出三根手指头来,道:“别人我都收我五钱的!何况新科状元的文风就是以后文风主流。”
刘确贤忙从身上摸出大约五钱的碎银来递给他道:“不用找了,你还有没有他乡试、院试乃至县试、府试的?我也抄抄?这五钱不够,我再补就是。”
“你是个机灵的。适合做我的朋友。”
王长庚说着把银子揣入袖中:“家父这个月月底要去无锡,肯定要去拜访他家的,我去他家里帮你去问问。”
“令尊去无锡作甚?”
刘确贤好奇问道。
“自然是去聚集生员讲学,家父也算海内名儒,只要去了,肯定附近几个府县的生员都会去。”
“而家父则会趁此抨击开海之弊,让本地士绅更多的声讨开海之弊,进而形成大的物议,影响南直官僚意见,再影响到京城里去,只怕到时候天子和两宫太后都会听到民间反对开海声音太大,就不得不暂停开海。”
王长庚道:“你不会真觉得家父会那么好心,为了传播圣人学问才长途跋涉的去给生员讲课?”
刘确贤听后心里倒是有些不安:“这样啊。那你们是不是会经过苏州?”
“自然。”
王长庚道。
“我能跟你们的船一同去吗,我想直接去阊门卖布,家姐织了不少布,我不想直接卖给牙行,去阊门或许能多赚点,到时候给你抽点?”
刘确贤询问道。
王长庚道:“这点利,我是看不上的!何况读书人岂能重利轻义,所以我答应你,你抽给我的就当赏我的小厮们,省得他们到时候因为知道你无根基而欺负你。”
刘确贤道:“多谢!”
于是,到了月底,刘确贤便跟着王长庚与其父乘船去了一趟苏州,且也跟着王长庚等一起回来,这样一路上倒也因此没有受路上官吏盘剥,且除去给王长庚的,还赚了不少,至少比直接卖给当地牙行也就是中介赚的更多。
所以,在刘确贤回来时,他还顺便买了两个又因清丈而被大户甩卖的女婢出来。
这些大户家的女婢皆是善织布也就是所谓的这个时代的技术人才。
刘确贤买回来自然是想扩大规模。
“你先同我回家,我给你银子,我身上的银子不够。”
因王长庚把孙继皋和几个无锡举人的时文都给他搞了来,所以需要刘确贤拿出更多银子来,刘确贤也就提议让王长庚与他一起回家取银子。
“好!我去给家父说一声。”
王长庚答应了下来,家里的月钱不够他在外面泡花魁,也需要在刘确贤这些人身上打着帮助同窗的名义赚钱。
待刘确贤带着两新买婢女和王长庚回家时,来娣也正好在织布,且一听见脚步声,就喜的跑出门来:“贤哥儿,你回来啦!”
来娣说着便笑靥如花地便朝刘确贤跑了来。
只是没跑几步,来娣就停在刘确贤面前,失望地问道:“这还是要卖我吗?”
王长庚拱手道:“姐姐误会了,我不是来买人的,这两婢女是刘兄从苏州买回来服侍你孝敬你的,刘兄这次赚大了,少说有五十两银!”
“真的呀?!”
来娣顿时转忧为喜,白皙俏丽的脸上露出一对梨涡来。
第063章 严管生员
刘确贤先将自己买的独轮车停好,然后将车上的一袋银子提到来娣面前,撑开口袋:“你看!”
来娣见后更加欢喜。
这里,王长庚则在笑了笑后对自己小厮说:“你回去告诉家里一声,今晚我不回家,要在刘确贤家与朋友抵足共眠,以进同窗之谊。然后不必回来了,我朋友这里有服侍的人。”
来娣听后不由得收住了笑容。
王长庚的小厮答应着去了。
而王长庚在小厮离开后,就对刘确贤说:“我先去了,若明早他们来问,就说我提前回去了。”
刘确贤点头。
接着,王长庚又问刘确贤,笑问道:“你要不要去,带你见见?”
这里,来娣不由得问着刘确贤:“他不是要留家里过夜吗,怎么又说要去?”
“不过是个借口,他是要去秦淮河喝花酒,寻文人相公们商讨经世济民的学问。”
刘确贤道。
来娣点点头,问:“那你为何不去?”
刘确贤笑道:“我有姐姐就行。”
来娣脸不由得一红,转身道:“我去做饭。”
随即,来娣就对两婢女吩咐说:“跟我来吧,你们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有些规矩,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知道。”
“刚才爷们和姐姐的话,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来娣听后便安排这两婢女一个去织机上做活,一个先去洗衣服,而她自己去做饭。
饭后,来娣亲自打了热水来,让刘确贤洗了澡,然后又亲自伺候给刘确贤洗头,没让那两婢女来。
而在给刘确贤洗完头且搓干后,她才带着一婢女去让其帮自己洗了身子和头,然后就在打发两婢女去另一间屋子睡后,就披着一头湿漉漉的乌发先上了床,坐在床上,曲着被襦裙遮住的细腿,一边用干帕子搓头发,一边看着还在书桌上就着烛灯抄写时文的刘确贤问:“还不睡?”
“你先睡吧,我得抄完。”
刘确贤说着又道:“这次跟着王家人去苏州常州一趟,我算是见识了。”
“原来,反对清丈和开海的老爷相公们那么多!”
“他们都说天子被江陵蒙蔽,江陵擅权已是独夫民贼,使天下不得安宁。”
“可是,我心里总觉得不对。何况我还认得字,已经通过看抄报行的《邸报》知道,我是因为官府开始清丈才得以被班房放出来的,才有买你回来和买织机的银子,才有现在这样的大赚一笔。”
“另外,我也明白了,开海是对我们这些庶民有利,只要开海开的多,我们这些百姓就能赚更多银子,不用看大户人家的眼色。”
“不用到荒年还要跪着求他们贷钱给我们,卖了子女给他们还得感谢他们买下。”
刘确贤说着就回头看了来娣一眼,见她认真在听,也就继续说道:“但是好多老爷相公都说这不对!都骂江陵祸国!”
“我心里大不认同!”
“我以前想读书做官,只是不想受人欺负。”
“但现在我还想将来或许可以让天子听到不只一种声音,让天子知道也有人觉得元辅张江陵做的是对的。”
“而我现在人微言轻,还不能说出来,等我先努力考上科名,就能说了!”
刘确贤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且又道:“我得趁着王长庚现在在秦淮河追求花魁需要银子,多花钱从他那里搞些时文来,多抄背些,不然光靠背圣人的书,像我这样的人家一辈子也考不到进士。”
接着,刘确贤却放下笔来,没再抄文章,而是朝来娣走来。
来娣问道:“怎么不抄了?”
刘确贤则起身走到来娣跟前坐下。
耳朵有些泛红地来娣退后了一步,瞅了他一眼:“贤哥儿,我今天不合适。”
刘确贤这时则拿出三张卖身契来:“你的这张,给你,你自己撕了吧。还有两张,是新买的这两女孩的,你替我保管着。现在反对开海和继续清丈的声音太大,我还是担心这样的好日子还是不长久,也就不敢撕掉她俩的,但如果将来朝廷真的要进一步开海,且诏旨都下了后,我就也把这俩女孩的卖身契也撕了,重新立雇佣的契书。”
“雇佣?”
来娣有些好奇地问道。
刘确贤点头道:“苏州那边许多人家为了多产布,已经开始只雇佣织工,不买人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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