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在旧礼大行其道时,国人大多不好战,耽于享乐,兵备废弛,更有许多豪族甘为内贼奥援,故他们觉得仅仅凭两艘千料大船与八十名士兵就能征服国朝,其实在当时并非异想天开!”
“只不过,他们现在还没完全认识到,国朝已经变了!蓟国公改了军制,忠国公改了税制,余文正公(余有丁)提出了新礼,所以,现在的大明早有征服四海之欲,如今反成我们去打他们了。”
“可对天下大势的转变看明白,往往需要好几十年的时间!而能看到一二十年后光景的甚至就已经算得上诸葛在世!”
“所以,他西夷还不知道如今大明已经变了,对大明的观念还留在以前,或者说他们更愿意相信大明还是以前那个大明,另外与他们合作的豪族,也更愿意让他们相信,大明还是以前那个大明。”
陈璘对这陈懋修说后就把目光盯在了玳瑁港的位置。
“我明白了。”
“想必大父故意诓骗李文和,也是为了进一步麻痹西夷,让他们更加误以为国朝内部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虽然天子崇武,但底下人是不喜征讨的,只想损国利己的。”
陈懋修说后就问着陈璘:“可是这样?”
陈璘微微一笑,然后说道:“不这样做,西夷虽狂,但也会因为知道国朝真要认真动武也不容小觑,所以只会提前撤走,现在,他们想必是不想撤走,而甚至想和我们一起给我们的大明皇帝陛下一记重拳了。”
陈璘说后就又道:“现在就等李文和想不想的明白,他现在最应该怎么做。”
“督爷!”
这时,李文和还真的就走了来,而对陈璘拱手说:
“晚生知道现在的西夷为防备我王师,增添了多少兵力和战船,以及也能够通过我们走私的情况向督爷估计出他们在吕宋各岛的情况,到时候,晚生还愿意带人伪装成走私商船先去玳瑁港,给西夷以措手不及。”
李文和说后就再次拜了一下:“还请督爷给晚生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他刚刚想通了,相比于跳海自杀,他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背叛整个走私豪族,转而为朝廷做事!
毕竟他现在在大军船上,也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有立功的机会。
他也是在想通后才知道陈璘其实给他留了生路,只是他一开始没发现而已。
陈璘立刻扶起了他,笑道:“这样最好,你我都需要立功赎罪!”
……
“朕只要吕宋!”
“凡是在这个时候上疏弹劾翁源伯的,皆以居心叵测、欲坏戎政为由贬黜于极边之地任杂职,让其在极边之地立功赎罪,无功不得回!”
京师。
或许是有人揣测到了朱翊钧对劣迹不少且又本就是沿海大族出身的陈璘本就有不放心的心思,而开始一个劲的上疏弹劾陈璘,把陈璘做的那些事一五一十的揭发了出来。
朱翊钧虽然因此心中越发不安,但理智告诉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帝王必备的素质,所以,他还是对侍御司下旨严惩了这些弹劾陈璘的言官。
但朱翊钧可以表现出自己不疑惑,而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陈璘的许多劣迹被言官揭发而临阵换帅,乃至要开始做好这次出兵吕宋会大败的心理准备,可天下人却因为这些事真的开始越发担心与疑惑起来。
“陛下,翁源伯贪财好利,天下共知,且其亲友恐本就多与番贼勾结,而有走私垄断我中国货物去吕宋贸易之利,故臣请下旨让枢密院另议统帅,而免国朝出海征讨番贼之事功亏一篑,既损兵勇,又堕士气,更费国帑,而坏天下新政!”
因此。
许多言官都开始纷纷进谏,直接要求皇帝换帅,而都不再是抓着陈璘的个人问题不放,开始真的担忧起整个征讨吕宋的战事来。
所以,这天早朝,就有都给事中朱应毂先上奏疏,要求朝廷换帅。
接着,兵科给事中薛三才也跟着道:“陛下,现在认购劵大跌,人人抛售,皆因对陈璘不放心,才导致如今局面,即便是为稳如今的认购劵,稳住整个新礼推行的大局,也请陛下令枢密院议换主帅,而免使天下大坏啊!”
“陛下,臣附议,吕宋兵败事小,认购劵抛售挤兑事大啊!”
“陛下,臣亦附议,这次吕宋之征讨事关朝廷新政之成败,而主帅之人也不能不慎重用之啊,不然,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
一时,许多大臣纷纷进谏,都对陈璘能否打好吕宋一战,而表现出非常担忧的态度。
朱翊钧对此也不好责怪,毕竟人家可能真的是为国家大计操心才大胆开了口,而不是要求治陈璘的罪。
何况,朱翊钧也不好太阻断言路,不能既不让人家言官攻讦大臣,又不让人家言官在国家大政上说话。
第577章 国有圣君,我们言官别被当枪使!
万历十八年的初夏,还没到正午,炎日就让大殿内炙热的不行。
再加上,许多大臣都开始因为认购劵下跌的事,纷纷提议换帅。
朱翊钧也就越发的心烦意乱。
而他偏偏现在也不好直接表态。
因为除了不能在议论国政事这方面过分打压言路外,朱翊钧也担心陈璘真的可能要背叛自己,而现在提议换帅的可能是真的基于国家的忠心,对国家利益的关切,才提议换帅,只是因为关心则乱,才提出了这种不那么明智的谏言。
相反,这个时候还支持陈璘的官员,没准倒是包藏祸心的,巴不得大明征讨吕宋大败的。
总之,朱翊钧饶是有东厂和锦衣卫等眼线,也不一定完全知道眼前这些大臣是怎么想的。
“退朝!”
不过,朱翊钧还是更愿意相信陈璘再值得怀疑,也不会真的要为了经济上的利益,让自己和整个陈氏宗族在大陆无立足之地,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因为自己在海外有强大的实力而就敢润出去,乃至不惜直接弃君弃国。
所以,朱翊钧这时只直接宣布了退朝。
他不直接表明态度。
……
“陛下为何不做出回应,难道非得眼睁睁看着认购劵大跌吗?”
“就算现在已经换不了帅,但做出一番要议新帅,要重新征伐吕宋的表现,也能安天下人心吧?”
“照着现在这大跌的情况,要是持续下去,许多高价囤积认购劵的富户就要倾家荡产,天下就要动荡了!”
都察院。
广西道御史熊元等在散朝后都来到都察院议论纷纷起来。
而左副都御史陈于陛则在这时劝着众人说:
“陛下不做回应就已经是一种回应!”
“此言何解?”
左佥都御史邵陛于这时问了一句。
熊元等御史言官也都看了过来。
陈于陛道:“不表态就说明默认维持原状,一旦将来真的战败,天子就好问责,现在若表态甚至让枢密院议换新帅,如果真的败了还好,如果没败,则将置天子威信于何地?”
陈于陛说着又道:“所以这个时候逼着天子表态乃至希望天子表态要么是不谙人心要么就是包藏祸心,欲损圣威,而使大臣起异心,尤其是带兵的大臣,会觉得天子也没那么圣明,易被舆论左右。我等做官,尤其是言官,务必要慎,越是有言事之权就越是要防止有被当枪使的情况出现。”
陈于陛这么说,御史们皆闭了嘴,面色尴尬。
“如此看来,陛下这样做是对的,我们是不该因此有怨,真正是国有圣君,却没几个是良臣。”
卲陛这时忍不住满脸愧色说一句,然后对陈于陛拱手:“幸有副宪提醒,使某不惑!”
陈于陛则拱手回了一礼,道:“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这次吕宋之战能大胜,那样真的什么担心都没了。”
……
“只要能拿下吕宋,认购劵大跌的事就不用担心。”
“所以,臣认为关键不在于要不要换帅,而是在不能动摇拿下吕宋的决心。”
“陛下这时以不变应万变乃圣明之举,但也不能说什么都不做!”
“以愚臣之见,还是要做好第一次征讨吕宋不胜后立即开始第二次征伐的准备,朝廷需要得到吕宋,才能稳固住陛下即位以来的改革成果,只是现在要做好花更大的代价收复吕宋的准备。”
担忧陈璘会利令智昏,再加上沿海豪族可能会掣肘,而使得讨吕宋之战不顺的人,不只是言官和天下士民。
在侍御司政事堂,兵部尚书殷正茂也对此有些担忧,而希望皇帝做好第二次讨吕宋的准备,而提前选定新的统兵大帅,和准备新的战船与兵力。
大明如今是有这个国力,即在一场大战结束后,再来一场大战。
但一场大战的代价毕竟很大,所以再强大的国力也不能这么随便折腾啊。
所以,朱翊钧想的是,征讨吕宋能不兴两次大兵就不兴两次大兵,何况,第一次若不能成,那第二次就会更难,至少士气上就不一样了,反对的声音会更大,他这个皇帝的威信也会大大受损。
“此事再议!”
但朱翊钧也没有断然否决殷正茂的提议。
因为如果真的需要再征讨一次吕宋,他也会依旧继续征讨吕宋,自然也就没必要把继续征讨吕宋的路堵死。
殷正茂拱手称是。
天下人的确因为越来越多关于陈璘黑料的揭帖出现,而越发的认为征讨吕宋不会成功,尤其是有人还拿上次璜山的事件做对比,一味夸大西夷的战力,进而暗戳戳的表示大明必败。
所以,认购劵的交易价格的确在持续大跌。
尽管,户部将交易认购劵的官府凭证税率一再调高,还是挡不住许多大户抛售自己高价买来的认购劵。
反倒是拥有认购劵的小民百姓不怎么抛售,主要是他们现银没那么多,交不起那么高的凭证税银。
“赶紧卖了吧!及时止损,别到时候自己财产受大损,那时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举人颜庶就在京师劝着一家财巨富的好友杨治抛售认购劵。
杨治则问道:“这次吕宋之战真的要败,以开发外利为基础的认购劵真的要贱若白纸?”
颜庶笑道:“你说呢?这个时候,就算不败,也会有人想办法让他败的!”
“也是!”
“虽然这个时候为社稷稳定肯定不适合抛售,但不能不孝啊!”
杨治说着就真的回家让人把认购劵拿去户部抛售。
“还在下跌吗?”
这一天,朱翊钧问着田义。
田义回道:“还在下跌,许多富户都跟着恐慌起来,都开始以讹传讹,甚至坊间已经传起翁源伯所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只是枢密院故意压了这消息不让天下人知道,而以免引起更大的乱子而已。”
“荒谬!”
“一个个都没脑子吗,就算出港口就全军覆没,消息也不会那么快就传回来!这才过去多少时间。”
朱翊钧没好气地道。
田义忙劝着说:“皇爷息怒,天下士民就是如此,往往听风就是雨,尤其是失意之人更爱幸灾乐祸,更喜欢传不好的谣言也不愿意相信好的事实,故与其争辩解释是没有用的,唯有等待时间来证明。”
“你没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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