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李太后听朱翊钧说到自己收下了蛐蛐,有些皱眉。
但她在听到朱翊钧因此想到宣德皇帝的事而克制了自己后,又眉目再次舒展。
不过,李太后在听到朱翊钧欲要捏死蛐蛐时,则又有些拧眉。
李太后正欲说话,朱翊钧这时又道:“但因想到母后一向礼佛,不忍杀生,故也就暂时放出窗外,任其遁入了草丛中。只留了罐器权作笔洗用。”
朱翊钧说着就将一沿边蘸了墨的竹罐拿了过来:“请母后查验!”
李太后听后点首,语气和软了下来,问:“那你弟弟为何在这里玩蛐蛐?”
“皇弟也不知从哪里得来蛐蛐,要与皇儿玩耍,但皇儿心想作为君主,当多看奏本,以尽快学得为政之道,也就不愿陪皇弟嬉戏,而又怕被皇弟打扰,就只让近侍陪其在殿外玩耍。皇弟年幼,且本就是要就藩,当令其快乐些才好。”
朱翊钧回道。
李太后连连颔首。
陈太后这时也笑了起来:“钧儿仁孝!今日这误会,原不该有的。”
别的人还好,冯保听了这话,自然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李太后也再次竖立了眉头。
啪!
结结实实一巴掌,出现在了冯保脸上。
“冯保!这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是可以这么随便栽赃的吗?!”
李太后非愚笨之人,如果说真的如冯保所言,看见朱翊钧在玩蛐蛐,她自然不会对朱翊钧半点宽纵。
但现在朱翊钧明显就没有玩蛐蛐,她岂会猜不到这里面的缘由?
所以她自然就怒叱起冯保来,且动了手。
给冯保以教训!
因为她不可能允许一个奴才有栽赃皇帝的想法。
这里面涉及到尊卑的问题,也涉及到冯保一个奴才是不是真心在为皇帝着想的问题。
故而,李太后也就质问起冯保来,且对冯保直接动了手。
冯保当场就跪了下来:“娘娘饶命!这都是底下的人瞎报了消息,偏偏奴婢又是个愚笨之人,就真的信了,以致于如今才冤枉了皇爷,险些真的要坏了皇爷的名声,是奴婢的错!”
啪!
啪!
啪!
冯保在被李太后打了不够,还自己打起自己来,而想以此求得李太后开恩。
朱翊钧则不得不承认这冯保是个反应敏捷的,也很善于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势,以把这场误会推给底下人的方式,将自己洗了个干净。
李太后的确也有些相信冯保所言,认为冯保很可能是误听了底下人的消息,也就只叱责道:“你怎么就不先自己去查证了再报!可见你偷了懒!忘了自己的本分!”
“娘娘息怒!是奴婢忘了本分,奴婢应该亲自看着皇爷,不应该只是道听途说!”
冯保也不辩解,就势承认着回道。
李太后则没再继续对冯保穷追猛打,她还没有彻底对冯保失望,且也还是需要冯保替她继续看着朱翊钧的,只言道:
“把给皇帝献蛐蛐那个人立即处理了!以后,皇帝身边不许再有这样猖狂的人,竟敢要教坏我大明的天子,到底是何居心?!”
李太后厉声问了这么一句后,冯保哆嗦地连忙答应起来。
李太后接着才转身看向了陈太后。
她不想在这里打扰朱翊钧看奏本,也就对陈太后笑着说:“姐姐,还是去妹妹哪儿吧。”
陈太后则微微一笑,一时突然瞅了一眼朱翊钧,问道:“钧儿,为何以竹罐为笔洗,是你宫中没有别的笔洗吗?”
李太后听陈太后这么一说,才注意到朱翊钧刚才说用竹罐为笔洗一事,也跟着问起冯保来:“冯保,怎么回事,皇帝身边的内侍连笔洗怎么都准备不齐全?是只知道给皇帝找蛐蛐了吗?你是怎么选的人?!”
冯保正要继续磕头认错,朱翊钧忙解释道:“母后息怒,这不是内侍伺候不周,是皇儿通过看奏疏发现,皇祖父时开始,内帑就出现了寅吃卯粮迹象,而圣人云,俭以养德,故皇儿想着没必要为一笔洗再去动用内库,而就想着可以拿竹罐先暂且替代着,如此也算是皇儿自己亲自倡导宫中节俭之风。”
陈太后和李太后不由得相视一笑。
冯保则心里如遭重拳一击,怔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朱翊钧不但没有玩蛐蛐,还因为知道李太后礼佛,故意说出自己放生的行为,又在这时用竹罐表演了一出自己为君节俭的风范。
一时,连冯保自己都不由得瞥了朱翊钧一眼,心道:“我们这位小皇爷真是一位早慧的仁主圣君吗?以致于连半点小孩的好玩天性也没有?”
“节俭自然是好的,难得我们钧儿这么小就有如此圣君之范,当令外面的先生们知道。”
陈太后这时说了一句。
李太后跟着笑着附和说:“姐姐说的是!”
陈太后肯定朱翊钧,她自己也是很高兴的。
而陈太后这里则揽住朱翊钧肩膀,又说:“但钧儿你毕竟是天子,当有天子之贵,故有时候节俭不当体现在这些地方。”
陈太后说着就转身看向李太后言道:“正好。我那里有昔日得的玉笔洗,是上等好玉做的,我一女子留着无甚用处,就拿来给钧儿用吧。”
“长者赐,不敢辞。谢母后!”
朱翊钧这时行了一礼。
陈太后莞尔一笑,就与李太后一起走了。
冯保则在两宫太后走后,向朱翊钧行了一礼,就也离了这里。
朱翊钧则在冯保走后才抬起头,目光如鹰隼一般盯了他背影一眼。
第006章 帝当为尧舜
朱翊钧在前世看过一些明朝网文,也看过诸如《万历十五年》这些明朝历史读物,再加上原主人保留在脑海里的记忆,对冯保和万历的关系也就有些了解。
而对于刚才突然发生的事,朱翊钧自然也就通过李太后掌掴与责备冯保的行为,猜到了为何李太后在进来时会突然怒气冲冲地嚷自己,乃至进来时,也带着盛怒。
朱翊钧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年少的缘故,而给了冯保可以轻视自己这个天子的错觉,也就使冯保在得知自己有从内宦手里接过蛐蛐后就觉得自己会玩起蛐蛐来。
尽管因为朱翊钧现在心智是来自于后世一成年人的心智,更为成熟,而避免了因为玩蛐蛐被李太后责备,但朱翊钧也还是通过这件事深刻感受到冯保给他带来的压力,即监视方面的压力。
朱翊钧不喜欢这样被人监视着。
但朱翊钧知道自己现在还收拾不了冯保,毕竟冯保是李太后的心腹,又和张居正关系紧密。
自己若真想除掉冯保,就必须要经过李太后和张居正的同意。
毕竟谁让自己现在还年少,未能亲掌大权呢。
所以,朱翊钧也只能先暂且把对冯保的不满放在心里。
现在的他只能先继续照着李太后和张居正期望的样子来做皇帝,不能越雷池一步。
只有如此,他才能避免各种对他不利的局面出现。
总之,对于现在的朱翊钧而言,他只要任性一次,就会招致李太后和张居正的全面打压。
一个可以仗着母后身份在儒家伦理上绝对压制自己。
一个则可以以帝师兼辅臣的身份用对明君的要求规谏自己。
因而,朱翊钧只能小心翼翼,按照圣主仁君的标准去活着。
故而朱翊钧在睥睨了冯保背影一眼后,就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来,然后继续看着奏疏题本。
不知不觉,夕阳已渐渐西沉。
晚霞绊在了紫禁城的重檐边。
轩窗下的朱翊钧,仍在看张居正的票拟。
“奴婢冯保来给皇爷请罪!”
突然,冯保的声音出现在朱翊钧耳畔。
朱翊钧顿时一激灵,正襟危坐起来。
循声看去,朱翊钧就见冯保正匍匐在自己面前,一时心中诧异,暗想难道自己瞪他背影的不善目光被他发现了,或者说被自己寝宫内的内侍瞅见了,然后告知给了他,不然,这冯保怎么突然战战兢兢地来给自己请罪,而担心自己这个皇帝忌恨上他?
朱翊钧后背一阵发凉,惊讶地问着说:“大伴,你这是做什么?”
冯保抬起了那张肿的如马一样的红脸,咕哝着说:“奴婢误信了魏朝的话,真以为皇爷在荒废学业,一味的玩蛐蛐去了,因想到身为皇爷的大伴,就应该忠于皇爷,一切要为皇爷好,就应该及时规谏皇爷,阻止皇爷有这样的淘气存在,也就急着去告知给了两宫娘娘,结果却也因此差点冤枉了皇爷,使得奴婢倒像是有意要坏皇爷的名声似的。纵然是底下人误报的错,但奴婢也是有错的,自然是要来给皇爷请罪的,还请皇爷责罚!”
朱翊钧被冯保此时的态度搞得有些懵。
在他的认知里,冯保作为权力很大的太监,且敢替太后监管天子的太监,还有个顾命大臣的身份,应该不会在他面前这么卑躬屈膝才是。
但他没想到,冯保此时却在自己面前,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如此低,说话如此卑微。
朱翊钧其实还是忽视了这个时代皇帝这个身份本身所代表的权力。
尤其是对于内宦们而言,他们可以在心里或背地里孩视天子,但天子毕竟是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主子,也是他们真正的权力来源,哪怕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
所以在明面上,没有一个宦官会明着去招惹天子,而且也不想天子会对自己有一丁点的不良印象。
冯保尽管位高权重,但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何况,他现在也清楚自己这位皇爷明显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早慧。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到现在还会无视朱翊钧的感受,而不理会朱翊钧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产生一些不好的印象。
毕竟朱翊钧是他陪伴着长大的主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服侍到了现在,他可不想就因为今日这件事,影响了天子对他这个大伴的感情,也浪费了他服侍朱翊钧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
不过,冯保此时的态度,还是让朱翊钧有些意识到了皇帝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一些特殊意义。
因而,朱翊钧也就在这时候言道:“快起来吧,大伴!朕知道,这件事不怪你。”
“谢皇爷开恩!”
冯保如蒙大赦地立即站起了身,带着一丝欢喜笑容。
朱翊钧则在这时问了一句:“给我蛐蛐的魏朝呢?”
冯保回道:“已经按娘娘的吩咐,将其杖毙了!”
朱翊钧吃了一惊,瞅了冯保一眼,随即强作镇定地颔首:“朕知道了,你也去看看御医吧,看看你的脸,都肿成什么样了!”
冯保的脸的确肿的很严重。
为让李太后心软,饶了他这次,也为了让朱翊钧满意,对他产生心疼之感,他不但在李太后来这里时下死力气抽了自己许多次,回去后又刻意抽了自己很多次,直到把脸抽肿,才来朱翊钧这里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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