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严世卿自己倒是被门闩拖着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喘气不断地准备继续对卢夏动手。
“我们人多,一起上!”
“让这些什么兴明书院、什么京卫武学的人后悔来六科廊当官!”
给事中杨天民见此也大喊一声,且直接捏着拳头走过来:“今日就用拳头跟他们说话!”
嘭!
杨天民话刚说完,他眼睛就中了一拳,整个人眼冒金星,在原地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晓芸姐姐,晓芸姐姐,我被打了!呜呜!”
“好痛!”
杨天民是高门显宦出身,贾宝玉一样的生长环境,从小身边十几二十个丫鬟服侍,更有长辈精挑细选的温柔贤淑大丫鬟负责他的饮食起居。
其中,最让他依赖的就是一个叫晓芸的丫鬟,哪怕他结婚生子后都还离不了晓芸的这个丫鬟,几乎视其为母亲,所以他一真的挨了打,受了委屈,就会习惯性的喊晓芸姐姐,要晓芸帮他,就跟大多数人受了伤害会习惯性的喊“娘”一样。
至于他之前为何敢叫嚣同僚动手,则是因为他这样从小被宠溺娇惯的人,虽然怕痛但自尊心其实也很强,对外人其实也缺少畏惧感,毕竟他遇到的人大多数都是对他毕恭毕敬的。
反正,现在杨天民一开始还叫嚣要一起打架,现在却又啼哭不绝如小孩子一般。
不过,杨天民在地上哭时,其他进士出身的给事中倒是在他的鼓动下也对卢夏等兴明书院这些地方出身的新给事中动起手来,不是拿砚台砸就是举椅子打。
与卢夏一起来的新给事中汤元定等也帮起卢夏来。
一时,整个六科廊变成了全武行。
值守在这里的锦衣卫把总指挥见此忙去了内阁通报。
而其他锦衣卫皆没有动。
因为文臣之间在宫廷打架在大明已经是很常见的事。
从大明土木堡以来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因为文臣们被越来越娇惯得成巨婴一般的缘故,还是知道他们反正再怎么打也成不了气候的缘故,反正没多少人把这当回事,也就使得锦衣卫们也没将这个太当回事。
只是现在不同。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全是原来就在六科廊任职的进士出身的给事中。
而这些进士出身的给事中里有人气不过,想找回场子来,便直接跑去了其他官衙摇人。
大明中央各官衙相距都不怎么远,所以很快就有其他官衙的进士官僚参与斗殴,其他官衙的新补官僚闻讯也跟来帮忙。
如此一来。
斗殴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整个京师两千多官僚里的中下层官僚几乎都参与了斗殴。
内阁和六部堂官劝都劝不住,把大明政治生活的活泼一面彰显的淋漓尽致。
最后。
宫廷内臣实在看不下去,立即把这事告知于远在西苑的朱翊钧。
而待朱翊钧下旨让锦衣卫去整顿秩序时,斗殴已经基本结束,只是从六科廊到千步廊,已经几乎躺了一地的官员,乌纱帽也丢了一地,也不知道是谁的,石板上血迹斑斑,哀嚎声此起彼伏,不少咧嘴歪眼的官员在扶着墙四处寻找自己的假牙、怀表还有叆叇。
而被打得起不来的多是仕宦进士出身的官僚。
不过,这么斗殴一场后,他们倒也不敢再不服气,而开始接受自己武斗的确斗不过这些新补文官的现实。
“真是不明白,你们干嘛想用拳脚说话,明明自己拳脚又不行!”
卢夏这时就走到一在地上蜷缩着的黄运泰和严世卿等旧给事中面前来,将他们一个个还是扶到了椅子上。
黄运泰还喘着气,两眼恶狠狠地瞪着卢夏,却也没再说什么,自然也没再动手。
不过,在申时行等重臣来察看情况时,黄运泰等仕宦进士出身的官僚倒还是先告起状来,黄运泰就在申时行来后,对他说:“元辅,兴明书院等的人把我们打得好惨,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申时行见黄运泰脸肿成了西瓜,满口是血,也就不由得说:“怎么就打成了这样。”
“还是新来的这些同僚太野蛮!到底是粗鄙武夫,打起架来,让人痛的不行。”
严世卿扶着腰,半躺在椅子上,捂着破了皮的脸说道。
“那是谁先动的手?”
申时行接着这么问了一句。
黄运泰、严世卿等皆沉默了下来,不再坑声,只哎哟哎哟的叫着。
“怎么哑巴了?”
“还是敢做不敢当?”
“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申时行继续问了起来。
还是没人回应。
申时行见此不由得道:“好,那就一起担责受处置。”
这时,黄运泰当即不满,而大声喊道:“申吴县!今日这一切还不是你不袒护君子造成的!”
如前面所言,大明许多仕宦出身的文官如今都已成了巨婴,不思进取也就罢了,往往不会坦然直面自己的问题,只会耍浑。
黄运泰这时对申时行这话大有抛开自己的问题直接不提,只说申时行立场不对,不够爱他们君子。
申时行一时都想冲上去给黄运泰两巴掌,但还是忍住了,只问着一名没有参与动手的给事中李汝华:
“事情是从你们六科先引法的,是谁先动的手?”
“就是他。”
李汝华指着黄运泰道。
申时行听后只瞅了黄运泰一眼,然后道:
“那就没事了,既然是在衙旧官僚这边先动的手,那就说不上是新来的野蛮粗鄙,反而是你们这些进士出身的野蛮粗鄙!”
“一个个亏自诩饱读诗书、知文好礼,结果成了什么样子?!”
“不觉得丢人啊?!”
“这也就罢了,结果打不过还要胡搅蛮缠,成什么道理,都把圣贤书白读了吗?!”
“再要这样不明是非,仆只能请陛下将尔等诛戮了之,省得活着祸国殃民!”
“都应该好好反省,向陛下自陈罪责!”
第538章 我荆州张家不是士族,为何要帮士族?
申时行对着这些六科言官训斥一番时,有的进士言官倒是不禁黯然含愧,自知今日这事的确上不得台面;
而也有的言官开开始啜泣起来,他们之所以啜泣,倒也不是因为悔恨而是因为沮丧,毕竟文斗不行武斗也不行,自然会沮丧。
但对于这些仕宦进士出身的官僚们而言,这次的斗殴,他们无论被打得有多惨,也算是被上了一课。
黄运泰在这件事过后,虽然因为是第一个动手,被罚了一年俸禄,但他也还是没有选择辞官,而是勤勤恳恳地恶补起舆图知识来。
他开始学会在规则内与卢夏等新来的给事中竞争。
不学会不行,毕竟是真打不过。
严世卿作为叫嚣一起上而让事态扩大也被罚俸一年后,也没有选择辞官,而是勤练起筋骨来,似乎想在下次的斗殴中能够不再吃亏。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对于这些仕宦出身的官员们而言,让他们主动让出权力资源自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们又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力掀桌子,所以,他们在被打服后,也就只能选择提升自己的水平,以免得权力资源被进一步挤压。
朱翊钧在看见一些文官的章奏后就感觉到了这里面明显的变化,而在侍御司一边烤着火一边对申时行说:“是都进益了,陈述比之前要结合实际的多,没再那么满口空话。”
“陛下说的是!”
申时行笑着回了一句,就道:“这其实也多亏陛下用新的力量鞭策了他们,不然,他们是永远也不知道谦逊好学,不知道去主动了解民情地情的。”
“但只读经学大义的进士与在兴明书院等培养的官相比,还是要水准差些,要么粉饰虚张,要么言语空洞不切实际,还自以为懂了一切,所以教育还得加强。”
“现在为了听讲提升自己而去诏狱的士子越来越多,倒是可以直接把诏狱里的讲学堂扩建为锦衣书院。”
“就这样做!”
“以后各地士子可以来锦衣书院报名参加锦衣书院的考试,进而成为书院的学生,接受朝廷的培养,以备将来大用。”
“另外,朕听闻常州无锡顾氏有个东林堂极负盛名,许多官员宁把政务耽误也要去那里讲学,别说在野缙绅乡贤,天天都有许多人去那里!”
“关键是,这样的地方,竟有好些个犯事官员去了那里,如屠戮士子的,参与科常舞弊的,可见这里的学风只怕不正,在对江南风气产生极坏的影响!”
“甚至已有官员弹劾他在挪用税款为讲学之用!”
“这样的讲堂既然能吸引这么多官绅士子去,而又有不正之处,那就只能由朝廷接管!”
“所以,传旨派个学部大臣去,将东林堂改造为东林书院,以后同锦衣书院、兴明书院一起同属朝廷官办!”
“改造之前先抄没缉查书院一应书籍笔记和文章,旦有不正之处,悉数奏来,予以处置!”
“告诉顾氏若不献东林,则只能视其有意借东林堂谋大逆,而非纯作为治学之地。”
朱翊钧这时说起了教育方面的事,且将自己不久前下定了要处置东林堂的决心说了出来。
朱翊钧没想直接毁了东林堂。
因为他知道毁了一个东林堂,就还会有一个西林堂出现。
大明发展到现在,士大夫阶层已经越来越壮大,文人数量激增。
因而,打着各种结社讲学名义进行政治、经济、文化等资源交换的人会越来越多,热衷于设讲堂设文社已经不是一旨诏令就可以阻止,甚至若强行阻止反而会变成一种被下面官僚利用为打击政敌的手段,比如污蔑不满自己执政方式的一些文人有组织讲学搞阴谋的行为。
所以,朱翊钧干脆决定借鸡生蛋,利用东林堂现在的影响力,把东林堂改造为传播新礼传播新思想的地方。
在朱翊钧选择这样做的同时,官僚集团还在因为朝廷严打科场舞弊的事而奔走。
没办法。
科举不能为他们控制的模式让他们很难接受。
原户部左侍郎王之垣因此直接找到了锦衣卫的张敬修,对张敬修说:“顾叔时他们托我带话给缇帅,希望缇帅这里能手下留情,别再对科场舞弊的事查下去,这么查下去,毙命在缇帅手里的清流士子恐要超过纪纲了!”
“这只能说明舞弊的清流士子实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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