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384章

作者:枫渡清江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即万历十六年十月的时候。

  京师因为小冰河气候,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频繁下雪,满城又尽皆素色,朝堂也在这个时候开始越发的静谧起来。

  这主要是跟银元价格下跌后,朝堂上已经没有什么大的风波了有关。

  毕竟无论新党还是旧党的官员,如今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认购劵价值身上,所以朝堂上也就比往日都更要安宁许多。

  反而是地方上,依旧还是风波不断。

  隆万大改革已过二十年,大量富足起来的市民与工人、自耕农,开始频繁与原来的地主乡绅在基层话语权与政治、经济利益方面产生争斗。

  算是越来越成规模的新兴阶层开始不满大地主大官僚主导的社会秩序,也想更多的参与到政治权力的斗争中来,也想争夺更多的话语权。

  话转回来。

  而在万历十六年十月的京师,朱翊钧就因为地方上风波不断,和申时行等再次议起了此事。

  “光是吏制改革就想让地方豪右畏惧朝廷纲法是不够的,得利用新出现的群体,更加细化与有斗争意识的群体,去实现对豪右的进一步压制,让他们学会尊重与敬畏,财利经营上他们已经拥有天然优势,不能让他们在权势的竞争上也有优势。”

  朱翊钧说着就对张敬修吩咐道:“锦衣卫这边多派兴明书院的人去地方上组织运动,利用他们来推广新礼新文化。”

  接着,朱翊钧又对戚继光吩咐道:“官军不得下场参与,严令各处统兵官将不得越过职权做事。”

  随即,朱翊钧对申时行吩咐说:“令各级官府要依法行权,不得胡来。”

  “是!”

  而朱翊钧在这样吩咐后不久,他就收到了一份应天生员陈中庸送来的密告。

  “科场舞弊!”

  朱翊钧因而看向申时行:“朕绝不允许有科场舞弊的情况,如果连科举都做不到公平,那真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

  申时行道:“陛下容禀,如今的科场舞弊很难查证,盖因大凡舞弊者徇私时,在刑律上看是不违法的;”

  “如仕宦子弟的大才文章早已被清流翰林官传阅过,到时候一旦举业,主考官只要看其文风符合就会将其取中,而若是一寒门子弟的大才文章早已被传阅过,到时候一旦举业,主考官只要记得其文风就会将其罢黜;”

  “无论是取中或不取中都有理由,如什么文章独到或过于跳脱,但实质是因其出身不同。”

  “再难查都得查,查出多少就严办多少,杀一儆百。”

  朱翊钧说着就道:“朕其实早已让锦衣卫将注意力多放在科场舞弊案上,朕就不相信,他们半点线索也查不出来!”

  “就算如师傅所言,这些舞弊者用的都是特别隐晦的法子,即没有直接的卖考题行为与具体的徇私对象,那也总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如这陈中庸所呈便能很好的坐实证据。”

  朱翊钧因而吩咐说:“镇抚司派钦差专门跑一趟,把陈中庸所举报的人抓起来,证据收集起来,证人保护起来。”

  “遵旨!”

  而在朱翊钧这么安排后的一个半月,锦衣卫和应天抚按关于寒士被屠戮的事,几乎同时以急递的方式到了京师。

  “臣请罪,锦衣卫这次未能反应及时,提前查知有奸贼屠杀士子,而使得大量士子被杀。”

  张敬修更是在奏禀时直接请起罪来。

  朱翊钧只冷笑道:“真是巧,才见了巡抚回来,就被屠戮!”

  “这么巧的事,如果是巡抚勾结豪右临时起意的话,当地锦衣卫除非也参与了此事,否则哪里能提前查知?”

  朱翊钧说着就看向张敬修说:

  “所以,毕竟没准对方是临时起了杀心,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既查查内部,也查查外部,是谁敢这么大胆!”

  张敬修拱手称是。

  接着,朱翊钧又问申时行:“应天巡抚对此是什么解释?落第寒士刚见了他回来就被杀了,他怎么也得给朝廷一个交待!”

  “应天巡抚与巡按皆上本请罪,皆说是未想到会发生此事,而深感失职有罪,且言可能今届应天乡试真存在舞弊,而激怒豪右,使豪右报复,而指使江洋大盗屠戮寒士。”

  申时行这时奏道。

  朱翊钧拉下脸来:“这是欺朕没有千里眼吗?!倒是知道说是豪右所为,难道他们自己就没参与?朕就不相信他们无能到连豪右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的事阻止不了!先将他们下狱严查!”

第530章 李成梁:我怕豪右,但更怕陛下!

  “遵旨!”

  朱翊钧随后看向张敬修,问:“应天府的乡试,锦衣卫这边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臣正要启奏陛下!”

  “锦衣卫刚刚得到线报,驻应天的千户曾三省的确已通过策动一乡试房官,而得知这次应天府乡试的确存在舞弊!”

  “如今已送来章奏,而请朝廷严查,故应天乡试可能真的存在舞弊行为。”

  张敬修拱手回道。

  张敬修说后,申时行等皆一脸惊骇。

  朱翊钧笑了起来:“朕就知道会是这样。”

  说着,朱翊钧就沉着脸又道:“朕姑且先信了他们抚按的话,但是,抚按官与抚按官衙的所有人还是都得先控制起来,不排除没有官僚与豪右勾结的情况,这件事派一个钦差去,你们认为谁去合适?”

  “陛下,臣荐刑部右侍郎张岳,此公昔日招安便颇善查缉奸恶。”

  这时,刘应节奏道。

  朱翊钧摆手:“不妥,让文臣去查涉及文人的案子,就算朕相信,天下寒士也不愿意相信,得派一名精明的武勋去!”

  朱翊钧说着就道:“让铁岭侯去。”

  “陛下,吾儿只会上阵杀敌,查科场舞弊的事,恐难胜任啊!”

  李成梁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忙在这时上前奏道。

  朱翊钧目光深邃地瞅了李成梁一眼。

  李成梁再次颤抖了一下,不得不忙又改口说:“不过,陛下若真要以吾儿为钦差,臣认为他也能尽全力办好差事,毕竟吾儿虽只会上阵杀敌,却也有心思缜密的一面,还善纳人言,因授业于徐文长之故,也颇多曾参与平倭的厉害文人谋士与之交好,想来帮其破案不难。”

  “朕更看重他忠诚的一面,不过如卿所言,他善不善于查案不重要,只要他拉拢到能善于查案的谋士就行。”

  朱翊钧说着就又道:“另外,若照应天抚按所奏,此事跟科场舞弊有关,跟背后的豪右有关的话,那就说明,江南的豪右还是很不守规矩,风气很不好,乃至非常恶劣,竟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朕也就很想问问,这还是文教兴盛之地吗?!”

  朱翊钧说后,申时行、王锡爵等江南官僚不由得低下了头。

  “传旨!”

  “既然这事与江南仕宦豪右有关,那万历十七年的院试和会试,不再取江南仕宦子弟!”

  “如果这事查不清楚,那三年后的应天乡试与会试皆不取江南仕宦子弟,以解江南寒士之怨,祛江南反动之风!”

  朱翊钧说道。

  申时行和王锡爵、许国听后大惊。

  申时行直接匍匐在地,痛声道:“臣家乡仕宦让陛下失望了,愧对朝廷,但也并非皆是如此,还请陛下开恩,勿牵连所有江南仕宦啊!”

  王锡爵也跟着匍匐在地。

  接着。

  王锡爵更是咬牙奏道:“臣愿号召家乡仕宦献田于小民,替朝廷解寒士之怨!”

  申时行诧异地看了王锡爵一眼:“臣亦一样!”

  “皆起来吧。”

  朱翊钧说了一句。

  申时行、王锡爵便站起身来。

  朱翊钧这时说道:“这既然是江南仕宦的错,错在让地方不宁,白受国家恩养,那就不能只是由你们的单个家族来承担,这非公正之举。”

  “正所谓群体为恶就责群体,个人为恶就责个人。”

  “但治国如执秤,若想使秤杆常平,君心当如镜,明辨善恶是非。”

  “而你们二位是有功于国的,尤其是最近稳住银元价格的事,你们二位出力甚多,故朕倒是不应该把江南仕宦的错怪罪于你们身上,而倒显得你们是在为江南仕宦做官,不是为朝廷做官,无疑是有负你们的忠心。”

  “所以,传旨,阁臣申家、王家皆因功免此罚,其三族子弟依旧可录。”

  朱翊钧说道。

  申时行、王锡爵二人一怔,随即皆拱手谢恩。

  他们其实也不是真的对整个江南仕宦的利益那么在乎,而刚才之所以那么激动的大拜,本质上还是因为也涉及到了自己家族的利益。

  朱翊钧懂他们的心思,也就特地开了恩旨。

  然后,申时行等也就很配合的没再谏阻。

  “公刚才怎么突然改口了?”

  而执政公卿们在出宫后,新任兵部尚书兼协理戎政殷正茂倒是忍不住问了李成梁一句。

  李成梁揩拭着头上冷汗笑着说:“江南豪右应不至于让犬子也被炮轰吧。”

  殷正茂笑道:“那倒是不至于,只是公越发比以前更不怕得罪人了,实在令人肃然起敬。”

  李成梁苦笑,说道:“倒也不是不怕,只是有更怕的。”

  李成梁说着就指了指西苑帝宫方向,说:“自其即位以来,添了多少武德,培养了多少新武勋,他要是愿意,像太祖一样,一次大案杀上万人都不成问题的,公不畏乎?”

  “畏!”

  “天下人都畏,但可惜,天下豪右不畏民,才有今日之事。”

  “太祖当年杀得血流成河,不畏民欺民如蝼蚁者,依旧难以禁绝此事。可见,自古难让官不欺民啊!”

  殷正茂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

  话转回来。

  应天乡试的落第寒士在从巡抚衙门回来的路上被诛戮后,并没有如江南的官宦们预料的那样,而风平浪静起来,即便接下来闵守正真的在补录中几乎全部录的寒门士子。

  因为朱翊钧已经提前派人去地方上组织士民百姓展开运动,声讨不公。

  所以,在这件事过后没多久,反而有更多的寒士被组织起来,对这些被屠寒士继续祭奠,且表示要罢课。

  “物不平则鸣,陈、卢等君子不能白死,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如果朝廷一日不严查出凶手,我们就一日不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