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承蒙诸位协力同心。”
紧接着,申时行笑着回了一句,就又道:
“时下内阁余公老去,潘公致仕,大宗伯徐公与大司寇杨公也皆致仕,陛下已下旨廷推,阁臣九卿与科道官便于明日一起廷推,到时候也宜存体面,不当苛责君子贤臣,能推就推。”
“很是!”
众人颔首。
至此。
申时行算是让整个官僚集团达成了一致,正式明确皇帝支配内帑与崇俭之德无关,乃至皇帝在礼法思想上的地位已被正式确定为没有任何错处的圣明之君。
即任何人不能再攻讦和怀疑皇帝的品德与能力,只是要监督首辅对皇帝志向目标的执行效果,算是当好皇帝的眼睛,替皇帝看看天下在有没有符合皇帝的意图在发展。
可以说,官僚集团在申时行的调和下主动加强了君权,反而没有因为周弘论暗旨皇帝不俭而影响君权。
周弘论在被押赴刑场的时候,很失望地瘪嘴欲哭,因为他发现,自始至终一个文官为他鸣不平。
而且当周弘论被押跪在刑场上时,他就也看见了自己儿子周培乘也身着囚服被押了来。
一时,周弘论大为惊骇,问着周培乘:“你怎么也要被斩?!”
周培乘道:“父亲,儿欲代你受死,怎奈天子不肯,说我只知有父,不知有君,只知生父受死,不知君父受辱,所以说我不忠,而不忠自当处死。”
周培乘说着就一脸懊丧:“而这也就罢了,到现在也没有一位朝臣愿为儿子说话!”
“你们都不向陛下陈情吗?!”
周弘论则回头大声质问起监斩的刑部右侍郎王宗沐来。
王宗沐沉着脸道:“陈什么情,圣旨说的难道不对吗?”
周弘论一时无言,只得仰天大喊:
“陛下,臣错了!”
“臣不该为难您,不体谅您也需要用施仁降恩于皇亲国戚,也需要体面;然臣死不足惜,可犬子是真的因为一时年少无知,所以才做了愚孝之事,还请您勿杀犬子啊,开恩于他啊!”
但周弘论这时说什么也没用,没多久两人皆被斩首,飙洒出的鲜血当场染红了刑场上的积雪。
……
“皇爷,刑部题本报说,周氏父子已枭首。”
朱翊钧没多久就从孙新这里知道了这一情况,且只说了一声:“知道了。”
然后,朱翊钧就又问道:“百官反应如何?”
孙新道:“无一人上本为周氏父子说情。”
第442章 佛寺当整
“居然这么明事理了?”
朱翊钧一时不由得问了一句,然后就修理起面前的一盆红梅来。
自来到大明后,朱翊钧就多了些这个时代能接触到的一些爱好,如修理花草画画赏鉴古董书画什么的。
尤其是在美色与佳肴都不缺,科技又未发展到后世的地步的时候,他也耳濡目染的在休憩之余,跟着这个时代的权贵仕宦们一样,培养了一些所谓的雅好。
朱翊钧这么问后,孙新就说:“本来是有些激动的,但在元辅讲说了一通道理后,他们又配合了。”
“是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朱翊钧说道。
孙新便将申时行等人的对话告知给了朱翊钧。
朱翊钧听后没有说什么,只嘴角上浅带笑意。
朱翊钧不得不承认,申时行不愧是申时行,算是摸准了这些文臣们的心思和自己的心思,很好的调理了自己和文臣间的矛盾。
说白了,朱翊钧就是不喜欢被人管着,不希望自己一点自由也没有,成为礼教的奴隶!
朱翊钧就是希望这个时代的人能尊重他,把他当个人,不要借着礼法与民众的名义束缚他,逼他跟个傀儡一样,做天下人的奴仆。
朱翊钧是真不愿意这样。
所以,他才愿意改礼法,甚至为此不惜也愿意给别人一些自由,也因此,他宁杀了周氏父子,以儆效尤,也不愿意容忍别人过度干涉他的。
毕竟朱翊钧改革的动力除了改变民族的命运,使民众过得更好,就是让自己能更加自由,首先就是在金钱的使用上更加的自由乃至有更多的私房钱。
周氏父子算是真的触到了他的逆鳞,让他再次有种不被理学当人的感觉,也就起了杀心。
好在申时行理解他的感受,成功让大臣们因为自己做不到像海瑞一样完全大公无私而被迫接受皇帝无论怎么使用内帑都与圣德无关的观点。
当然,朱翊钧完全可以不在乎什么圣德名誉,而直接杀掉周氏父子,进而让人知道他的逆鳞在哪儿。
而朱翊钧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没有多在乎一些虚名。
但申时行或许是为了皇帝与官僚集团之间关系更加和睦,还是通过说服官僚们,保全了皇帝的这些虚名。
朱翊钧自己也是乐见于此的,他也不是真的想要跟整个官僚阶层剑拔弩张,他也是想自己生活和和美美一些的。
因改革派依旧占多数的缘故,所以廷推没有扯多久,于后日便已出来,呈递于御前。
朱翊钧看了名单后就点了让张学颜和许国入阁。
而空出来的吏部尚书则由海瑞升任,礼部尚书由于慎行升任,户部尚书则由南京户部尚书王遴升任,刑部尚书则由刑部左侍郎舒化升任。
另外,沈鲤升为内阁学士。
而朱翊钧在点完这些名单后便对申时行说:
“卿乃朕师傅,亦是朕师,他臣不能干涉朕内务之事,但卿可言之,使朕能更善燮理阴阳,而使天下万民得佑。”
申时行听后微微一怔,一时有些眼眶赤红起来,拱手作揖道:“臣谨遵陛下圣谕。”
朱翊钧则又道:“师傅今年刚满五旬了吧?”
申时行拱手回道:“是!有劳陛下挂念。”
“既已到知天命之年,宜当避风雪,而免因朝参损寿元,先生在世,朕就该早赐其肩舆的,否则可能也不会走那么早,所以师傅以后就乘肩舆入宫吧,以免受风雪催逼。”
朱翊钧说着就吩咐说:“就此拟旨,赐申师傅乘肩舆入殿之恩!”
申时行忙匍匐在地,叩首谢了恩。
能够和风细雨的解决皇帝与百官的矛盾,在朱翊钧看来,申时行是值得自己更加优待的。
“余卿的谥号定了没有?”
朱翊钧突然问着申时行。
值得一提的是,余有丁在南巡后就染疾离世,朱翊钧为此特辍朝一日,且礼部议谥。
“礼部已上本定为‘文正’,以旌其倡立新礼之德。”
申时行回道。
朱翊钧点首,然后长吁一口说:“余卿真是可惜,他本是首辅之才的。”
朱翊钧说后就瞅了王锡爵和许国等内阁阁臣一眼,然后又对申时行说:“第一批矿利所惠之民到底有限,当继续开发外利,增加国帑与百姓收入,为全天下的子民能读书做准备。”
“陛下说的是,眼下要富国惠民,亦当继续让天下士民取利的方式从对内经营转为对外经营为主,如此首先要做的,目前已经不再是立信,毕竟第一批矿利的认购劵已让天下士民相信朝廷的本意,现在要做的是整顿佛寺。”
申时行言道。
“整顿佛寺?”
朱翊钧问了一句。
这让朱翊钧想起了,张鲸在密报中提到的江南官绅士大夫们,密谋让京中权贵想办法让自己免天下佛寺赋税的事。
朱翊钧本是打算只要谁敢提这事就将其下狱让锦衣卫严查的,甚至因为潞王先提了此事,他都让锦衣卫去调查了。
而如今,申时行再次提起,让朱翊钧再次意识到,佛寺影响大明长远发展的情况,的确可能已到非解决不可的时候。
毕竟佛寺不是单单在意识形态方面影响很多人,也不是一个佛寺那么简单,他背后更关键的是佛寺在金融集资与放贷方面对朝廷,形成了很大的挑战!
因为许多权贵豪绅大户为避免自己资产被朝廷查收,尤其是灰色资产,甚至是巧取豪夺来的不合法资产,基本上都会以捐建佛寺等名义,使这笔资产变成了诸多善男信女捐建给佛寺的资产。
除此之外,权贵豪绅们往往也会利用佛寺僧道更容易受百姓信任,且不易被官府朝廷盯上,而使其替自己放贷置产。
所以,朝廷要集更多民间资本用于开发外利,使天下权贵士民发财的方式通过对内剥削变成对外剥削为主,那就需要先整顿佛寺,逼这些民间资本流向朝廷,然后由朝廷组织起来去参与对外开发。
“回陛下,内阁制策司会同六部有司调查后报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在洪武五年不过凡五万七千二百余人,如今已增至一百八十万六千五百余人,这还只是有度牒者;而无度牒者之家庙私庵中僧尼不知多少。”
“而佛寺道庵等所占良田也达三百五十多万顷,这还只是明面上清丈出来得知的数字,隐匿之田不知多少。”
“据调查,宛平一县就有寺庵七百余所,僧尼有三万多人,不事生产,而宛平县能纳税缴丁银者已不足六成!”
“还有,如宣府隆福、清泉、时恩三寺占地就达五千三百余顷,已几乎尽宣府之田!想必内地名刹大寺占地更为可怕!”
“故而,世庙时就有人叹曰:今贤良公祠或朽陋不支,唯仙宫佛殿蔽日造云;宗室士人多无百亩之人,唯僧道之田遍天下。”
“世庙时,尚如此,如今本朝改制抑豪右十余年,只会更严重。”
第443章 内阁分工
御前一番奏对,让申时行在离开时犹觉十分畅快。
佛寺地主大量激增的问题,的确是他如今任首辅期间面临的最大隐患。
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真的会有动力处置此事。
申时行知道这是天子给他的动力,如果不是天子坚持改革,他可能早已经和光同尘,而不会到现在还在想着做这些得罪既得利益者的事。
当然,天子愿分对外矿利于天下,使他这个首辅也得以能因此和睦亲友,不会因为改革而影响自己的利益与亲友利益,也更让申时行愿意继续高举改制的大旗,向佛寺地主动手。
而在回到内阁,看见文渊阁内的张居正画像和历代名辅画像后,申时行则更是油然而生出一丝,同张居正一样,也因为改革而青史留名的期待。
“元辅,廷推结果如何?”
王锡爵在申时行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居正等阁辅画像时,就问了申时行一句。
申时行把名单给了王锡爵:“出来了。”
王锡爵看了后,就拧眉问道:“天官竟定的是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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