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319章

作者:枫渡清江

  “这是让人措手不及!”

  “但更让我气愤的是,虚伪奸猾之人会那么多!”

  “于东阿和石东明这些人竟背着我们买了那么多认购劵,他们不是也主张恢复旧制,以德治国,以免庶民太富而生刁意而影响世风吗?”

  “他们不是也主张轻徭薄赋,裁减冗兵,然后用天子内帑负责赈灾与减免天下徭役吗,而太仓等国库存银则留作养兵之费吗?”

  “怎么,他们竟也买了认购劵?!”

  赵南星说到这里就把桌案猛拍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醉醺醺地看着陈经邦。

  “你没说错,这些两面派最是无耻!”

  陈经邦附和了一句,就道:“要说这次矿利分红,受益最大的还是天子,士民们没敢大买认购劵,就连申吴县等也没敢大买,只天子以为尽快募集到足够银元为名,把没有及时发售出去的认购劵用内帑买了,而这就便造成如今陛下内帑更为充沛,如此一来,天子不但兵强马壮,还钱粮充足,你说这可怕不可怕?”

  “非常可怕!”

  陈经邦自问自答起来,又道:“士权彻底难遏君权也!”

  “公说的是,这也是为何吾不支持挟民对外夺利的原因,就因为如此下去,必使人人皆富,进而尊卑紊乱,进而君无所忌惮也!”

  赵南星跟着附和道。

  “近闻陛下已下旨赐武清伯祭银五千两,另有两千两认购劵。”

  “还有瑞昌公主选驸马在即,陛下已下旨拨内帑十万两造公主府,采买东珠等。”

  “虽然这是内帑,是为缓和皇亲国戚对新政的不满,但也不能这么滥赏啊,而不知道用内帑做轻徭薄赋事。”

  陈经邦说道。

  “当谏之!”

  “陛下之财,亦天下之财也,岂能如此靡费,而不节俭?”

  赵南星立很是激昂地回答道。

  明朝这一时期有一派自诩为正派的文官,主张轻徭薄赋,要求皇室节俭开支,且用皇室内帑收入来支应天下军费。

  这一派文官在历史上渐渐的就因为多是在东林书院讲过学的缘故,也就多被称作东林党。

  所以,历史上东林党在泰昌年间和天启即位初年掌控朝政时,所行的主要改革就是拨皇帝内帑解决天下军队欠饷和赈灾问题以及税重的问题。

  而这一主张原本也没什么问题,皇室节俭开支,多出内帑钱解决内忧外患也无可厚非,毕竟江山是皇帝的。

  但东林党错就错在大把花皇帝钱的同时,自己所代表的官绅富商团体却自己舍不得让利解决财政问题,且以“官民两便”和“贫不累富”以及“轻徭薄赋”的名义,将丝织业等非农业税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还把优免额度扩大到士绅万亩以下的田皆优免徭役,甚至把自己内部主张绅民均役的改革派也排挤出去,最终也就使得东林党当政时,帝国税收从六百多万两降到五百多万两也就罢了,但其中依旧有四百多万两仍旧是农业税收。

  “轻徭薄赋”,也最终没有轻徭薄赋到农民身上,轻了个寂寞,为后面大规模农民起义打下了基础。

  关键还得罪皇帝,毕竟花了皇帝的钱,还没让皇帝看见外患的问题被解决,更没有看见流民减少。

  所以,历史上的天启皇帝于私于公,都会宁用一太监,也不再用东林官员。

  赵南星也想拿皇帝的钱来为自己士绅地主“轻徭薄赋”,所以在闻知朱翊钧花内帑于外戚皇亲时,也就颇为激动,如自己财帑被夺了一般。

  赵南星还只是背地里吐槽一下,事实上,朱翊钧花内帑示恩皇亲外戚之事,已开始被外臣文官的谏阻。

  顺天府通判周弘论就因为眼红皇帝这次赚的最多,却只拿来厚赏自己皇亲国戚,不是厚赏文臣,除了海瑞以外,便先上奏疏指责皇帝恩赏太过,不知节俭,不知轻徭薄赋以济民。

  “朕想怎么花自己的钱,还要经过你们的允许吗?!”

  朱翊钧在看到这份奏疏后倒也有些愤怒,而因此在阁臣公卿面前拍了桌子。

第438章 欺朕者杀

  朱翊钧的话一落,就只有隆冬的朔风在外面呼啸,而侍御司的执政公卿皆未敢轻易发言,沉默不语。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宏也只接住了朱翊钧突然脱去的袍子,挥手示意杂役添些炭火。

  而朱翊钧这时则继续横眉瞪眼看着执政公卿们,问:“朕从未敢把天下臣民视为土芥,可为何就有人视朕为寇仇?以至于朕花自己正当得来的钱,在其眼里都是在作恶行昏君之事!”

  朱翊钧说着突然又自己苦笑了起来:“朕本来还以为,他们只是不把百姓当人,不把先生和先生的子嗣以及其他不和他们一党的士子当人,对于朕这个君父他们还是知道尊敬的;敢情,他们连把朕这个君父也不当人!连朕这个君父都没有支配自己正当收入的权利,也是一个他们所要求的旧礼下面的奴隶,比奴隶还不如,乃是随时可以为他们的礼所牺牲的牛马!”

  “这样的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大明该亡了才是!”

  一时,朱翊钧又声色俱厉地吼出这么两句话来,而这话让申时行等执政公卿皆不由得一颤。

  “陛下息怒啊!”

  “亦请陛下收回此言!”

  申时行忙先跪了下来,且泪流满面地喊了一声,然后叩首在地,说了一句。

  除了海瑞,王锡爵等执政公卿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因为他们也都被皇帝这话惊着了。

  犹如一声霹雳,让他们都有些六神俱乱。

  只是海瑞这时倒是不由得问道:“陛下欲真为尧舜乎?”

  朱翊钧瞅向了海瑞,目光冷厉。

  申时行等也都看向了海瑞。

  海瑞则在这时拱手道:“陛下若欲真为尧舜,自当为天下之犬马,自然是无私产私欲的,此诚理学之目的也!”

  “朕就是朕,不欲为尧舜!”

  朱翊钧沉着脸回道。

  海瑞不由得猛退了一步,微微一闭两眼,然后道:“难怪陛下重新礼,是本身便不肯为天下人犬马也!”

  “朕虽不欲为尧舜之圣君,但朕亦敢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亦甘为孺子牛。”

  “但这皆朕因此想为而已,非真欲成尧舜。”

  “朕就是朕!”

  朱翊钧盯着海瑞言道。

  “臣愿受死!”

  海瑞则突然跪在地上,抽泣起来。

  朱翊钧反而问道:“卿为何而哭?”

  “陛下待臣至诚至仁,亦待天下士民至诚至仁,乃至待外夷也是意在行真正的仁恕解救之道!可谓最接近尧舜的圣主仁君也!”

  “本在臣心中,能接近尧舜之君乃太祖高皇帝也!”

  “但如今臣则认为,比太祖高皇帝更接近为尧舜者,乃陛下也!”

  海瑞的确是朱元璋的忠实粉丝,也一向在按照朱元璋对士大夫的要求在践行自己,所以,他此时也就会说朱元璋最接近尧舜。

  但朱翊钧倒是没想到海瑞会认为自己比朱元璋还接近尧舜,也就是他们这些文人心中最理想的君主形象。

  没错,这个时代的士大夫是有自己理想的君主形象的,那这个形象就是尧舜。

  张居正的毕生之志就是致君为尧舜,所以历史上他为了让朱翊钧成为尧舜,严格得不行,以至于矫枉过正,使朱翊钧完全体会不到当皇帝的快乐,到后面摆烂很严重,甚至都有些要自爆自己大明的意思。

  毕竟如果不是自爆大明,也不至于连六部都察院的重要官员到后面都懒得任命,甚至各知府和县正堂官都懒得任命,结果造成地方乡绅胥吏越发无法无天,土地兼并也更加严重。

  海瑞其实也不例外,他们所受的其实是一套教育,自然也都是有一个理想的。

  “所以,臣不愿责备陛下不欲为天下之仆,但若是连陛下这样最为接近尧舜的君王,尚不愿为尧舜,则臣真万念俱灰也!”

  “故臣忍不住哭泣,为自己毕生之志不能达而伤心。”

  海瑞这时哽咽着回道。

  朱翊钧倒是没想到自己会把刚硬要强的海瑞逼哭。

  “那就是尧舜本身有问题,非陛下之过!”

  “所以大司农何必胶柱鼓瑟?!”

  申时行知道这个时候是需要自己提高挈领、大胆把治国之道的革新再向前迈一步的时候,不然眼下的新政就会进行不下去就会失败,也就在这时站出来说了起来,然后就对朱翊钧道:

  “陛下,臣请陛下下旨废朱学之官学,复古之儒学正统,并尊宋以来各派儒学,且明年开始取士文章不再完全依程朱之论!准天下士子采各家之观点,结合实际以论之!”

  申时行的话亦如一记焦雷,炸裂在集合了帝王公卿的小小屋子内,让陈经邦等公卿皆一时颇为惊骇。

  接着,申时行又阐述说:“程朱要求人人为圣,尽灭人欲,此本就不切实际,且与大仁大德相悖!若人人须为圣,则本就是要求人人为奴!”

  “当然,若有人自甘为奴,乃至为天下之仆,而得圣贤之名,亦是可以的,也是利于社稷长治久安的,所以也不必废之,只是不独尊;新礼以汉人为本,自不在于要求汉人必须怎么做,而是允其有何权利!首先便是君父当有何权利,是需要明确的!”

  “就如现在遇到的,君父能不能随意支配自己的内帑,难道不该明确吗?”

  朱翊钧则看向海瑞:“海卿,你以为如何?”

  海瑞道:“请陛下准臣缄默,不对此评议。”

  “也行。”

  朱翊钧点头。

  这时,申时行则道:“陛下,臣认为大司农当同意,因为大司农本为理学最虔诚的弟子,却反而不能中进士,这说明以往科举虽然录的是以程朱理学为圭臬的士子,但在实际考试时又没有录取大司农这种真正践行理学之道而为圣人的君子,反而录取的是表面上要尽灭人欲崇尚道德,实际上文章行间不以程朱理学为念只会寻章摘句曲解程朱的伪君子。”

  “卿所言有理,为多一些海卿这样的忠臣,少一些周弘论这样的虚伪腐儒,准卿所奏!”

  “以此下诏,明年大比皆不再以程朱理学为纲,允士子自由阐发治国之论。”

  “若考官以非程朱之论罢黜之,则治考官抗旨之罪!”

  朱翊钧说后就道:“至于周弘论,把他直接押赴刑场处以斩立决!朕无意与之多言,欺朕者,自当杀之!”

  “是!”

  很快,周弘论就被从顺天府衙门拖了出来。

  而在当天,周弘论之子周培乘则在知道此消息,而敲了登闻鼓,喊道:“家父进言获罪,即将问斩,然请陛下降慈恩,准学生代父受死!”

  朱翊钧很快知道了这一情况,然后呵呵冷笑:“代父受死?他只知道为父求情代死,不知道为朕这个君父不平,敢情他眼里只有孝没有忠?这样的不忠之辈,一并处死!”

第439章 暴揍东林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