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孙德秀说着就把着张鲸的手往上了马车。
而一上马车,张鲸就对孙德秀和孙海道:“你们这些年想必已按照皇爷的意思,布置了不少眼线吧?”
“自然!”
“否则的话,你们不会那么恰巧的知道南直征缅粮食走水的事,李如松不会那么碰巧的就发现山东巡抚吴善言役使营兵建书院的事。”
孙海这时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孙德秀则在这时一脸严肃地问张鲸:“但你可知道,最近因蓟国公整顿军务,所以天下官僚正在准备借此发一次大财,以补损失?”
“如今你既然来了南都,正好我们直接将这事亲口告诉你,你直接再想办法传于京师的皇爷知道吧。”
“他们打算怎么借机发财?”
张鲸忙问道。
“自然是清军勾军!”
“清军勾军?”
第401章 陛下要谨
孙德秀点首,道:“没错,就是此事!”
“按本朝军制,卫所军户,一家有一丁为正丁,其余为馀丁,正丁若阵亡或逃亡,则馀丁补之,但在地方上执行时,自然是变了味的,捕捉军户补为正丁之官差时,往往可不会问你是军是民,只看其财富多寡与亲疏远近而勾补之,逼其行贿免勾,勾军之官吏故能借此机会发财。”
说着,孙德秀又道:“蓟国公整顿京营的事,已经有人飞书报于天下知道,天下官员也就纷传他蓟国公会在接下来还要整顿卫所军务。”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天下官员都认为蓟国公不可能如上任枢相方太傅一样,会任由下面相推相隐,何况京营被整顿已是明证。”
“因而,天下官员也就都认真起来,准备辛苦一些,先清军再勾军,让新任枢相的蓟国公看见他们辖区卫所兵额皆满额,没有逃亡,顺便也借此发财。”
“被勾走者,自可并其田地家财,而勾走充军后,也可以在上面清查完后,以能放其回去但需不再要军饷为由,侵吞其军饷。”
“总之,无论这一勾一放,就能发两次财。”
“因此,南都各寺庙钱庄赌场已经开始增招账房培训,以为这些官员们到时候销赃使用。毕竟大量财货不好直接运回老家,而易为锦衣发现。”
“真正是骇人听闻!”
“也就是说,上面新枢相还没请旨清查卫所军户实额,天下各处就埋伏下了大量饕餮。”
张鲸感叹了几句。
孙德秀笑着道:“发财的事,哪里需要人来教?”
“何况,就如同在皇爷那里,我们再聪明也不过是蝼蚁一样,在他们面前,百姓也不过是蝼蚁;”
“所以,每逢新官上任、新政颁行,他们抗上的胆子没有,但欺下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更有故意以迎合上意为名,想激起民变,使上面不得不放弃改革的。”
“你说的没错,千里为官只为财,这些年因对外屡得大利,而朝廷也就屡减赋税,百姓富足了不少,随便一庶民之家,恐都有些积蓄,只怕更惹天下官僚眼馋,而都想着饱餐一顿。”
张鲸附和道。
孙德秀跟着附和说:“正是这话!现在风声已起,许多巡按御史已开始伙同都司、按察司、锦衣卫等清军勾军,当尽快让皇爷知道!”
张鲸这里听后就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孙德秀,笑道:“老公公说得对,我们得尽到自己的职责,把这事密报于皇爷知道,不能白拿皇爷的钱来江南潇洒!”
孙海这时倒从旁问:“新任厂公可靠吗?”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锦衣卫也日渐不职,尤其是地方上,驻守各地的锦衣卫不少也为声色所迷,也跟着沆瀣一气,准备一起敛财分赃也!”
“总之,真的不盯着民脂民膏的,少见!”
“他们背叛皇爷的胆子没有,但背着皇爷分食民脂民膏的胆子都不小。”
“新任厂公是否可靠不知道,但查缉天下百官,主要还是锦衣卫,而眼下即将职掌锦衣卫的非是别人,而是先太师两子,丘橓、任素心等的行径已经让太师府的人看清了天下官僚的真面目,诸位觉得,这锦衣卫以后归了这两人,天下官僚能吃得了好?”
张鲸说后就笑问起孙德秀和孙海。
孙德秀听后倒吸一口凉气:“还是皇爷圣明!知道如何玩弄官僚于鼓掌之中。”
“想必,当初任素心等所密谋查封太师府之事,只怕不是厂卫不知,是故意用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吧?”
孙海这时问了一句。
张鲸只是微微一笑,道:“是或者不是。”
孙德秀倒是没多问,只又道:“就怕枢相真的请得皇爷下旨核查各卫所军户,明令各地巡按御史开始清军,那他们就只会更加嚣张,毕竟那样他们就是奉了圣命,到时候也不好怎么惩办他们了,毕竟得顾及皇家颜面。”
“枢相乃久经宦海之人,当不至于不知清军勾军之弊。”
张鲸瞅着车窗外,正辛勤春耕,而任由毒日朗照的百姓们,且倒也不由得在心里生出一丝怜悯之意,而也就喃喃说了这么一句。
百姓们多面朝黄土,认真对土地作业,也没对过境的这些华丽马车投来多少兴趣,但他们不知道,就在这些华丽马车后面,已有大量官差下了乡,出现在了他们的清平世界里。
……
“臣谨启奏陛下,京营虽已整顿,然不能不整天下卫所与营兵,故臣认为,当由兵部清查天下卫所兵额与营兵兵额。”
这一天。
朝堂上,因原兵部尚书周泳升到枢密院,而成为新任兵部尚书的陈经邦,这时倒是第一个先向朱翊钧奏了清查天下卫所兵额的事。
而这时,戚继光却道:“陛下,京营能迅速整顿,是因在天子脚下,不易偏移整顿之效;若得罪者,不过权贵而已,而权贵多承皇恩,自会体谅朝廷,而不会生事;清查天下卫所兵额与营兵兵额,却不宜过急,否则易成扰民之害!清军一起,必有勾军之害,有勾军之害,必有破家灭门之事发生,乃至激起民变!”
“所以,臣认为不但不能立即清查,还得为谨防上面走一步,下面为邀宠敛财,就走两步乃至三步,使民受勾军之害,而当下旨严禁未得旨就清军勾军,且申明一旦查明擅自行事者,将严办!”
“哪怕对于主动上报逃亡军户数额而请求朝廷解除饷额的,也当戒谕其毋擅自补额,以免扰民,生出事端!”
戚继光这时言道。
陈经邦诧异地看向了戚继光,问道:“那依枢相之见,这清查天下军务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从陛下即位之初,就存在着吃空饷的问题,现在还不严查,还要等,难道非得等着整个天下卫所皆无兵可守吗?!”
陈经邦说着就对朱翊钧拱手:“陛下,眼下新礼推行在即,以外利惠民之事也在稳步进行,而如此一来,强天下之兵的事刻不容缓啊!”
“不然,何以保障对外大规模王化而建新礼?”
“虽然,蓟国公担忧的也有道理,难免有地方官员趁机不法,借着清军之时行勾军之事而起害民之意,但那不过是个例而已!”
“如今天下大治,多是干臣充任亲民诸官,故即便发生也不过是偶有出现,到时候严办即可!我们对天下官员还是当以信任为主啊,陛下!”
第402章 禁止害民
朱翊钧没有急着表态支持谁,而是站起身来,在殿中踱步,接着就走出殿外,立于台中,而任由夹着些许冬日残留寒意的春风吹拂在面上。
过了好一会儿。
朱翊钧才开口说道:
“虽已识得乾坤大,但也要怜草木青。”
“可能只是偶然会有几处地方因清军勾军发生扰民之事,但也不能不慎重!”
“新礼最大的不同就是要把汉人每个人都当人看!”
说到这里。
朱翊钧就道:“正所谓礼下庶民,实行仁政,那就得以仁心待民,若仁政不够彻底,只限于公卿士绅,那何以称仁?”
朱翊钧虽然一向对官僚集团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也相信戚继光所言的灭门破家可能真的会因为上面要立即清军而在被过度执行后出现,但他倒也没在明面上把话说得太直接。
话说三分满,饭吃七分饱。
朱翊钧即位也有十多年了,受张居正言传教导也有十年,自然也不是当年那个因为改革受挫就急得摔皇冠的少年,何况,除了张居正,现在也没人值得他现在把话说得太直接,把自己的内心想法说的太明显。
毕竟,谁也不知道,除了张居正之外,在皇帝说多了话露出了一些弱点后,一些人会不会对此不是加以纠正,反是加以利用,使得皇帝被其玩弄于鼓掌间。
所以,朱翊钧这时没有直接刻薄的说,当官是什么德性,朕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清楚,真当朕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人,不知道天下官员在百姓面前与在帝王公卿面前有什么不同?
朱翊钧只是表达了一下,不能不在乎普通百姓的感受。
“陛下励行仁政,爱民如子,臣等习圣人教,却未及陛下察民之情也!”
“臣收回刚才之言。”
陈经邦这时则因此难掩沮丧地拱手回答道。
朱翊钧则在这时又继续说道:“可能对我们而言,清军勾军导致的害民情况只是个例,报上来被害的百姓户数估计也就是百来户千来户的数字,但落到具体这些受害的百姓头上,就可能是灭门破家的惨祸!”
“再仔细想想,可能一人本来能因家境殷实而读书中举乃至将来位列公卿,为国家柱石,但因此却人生中断,乃至怨恨朝廷,成了盗贼。”
“枢相没说错,虽军务需要整顿,但也不能太急,我们这里操切一倍,下面就会操切十倍,进而弄巧成拙。”
“故准枢相所请,下严旨严禁未得明旨就清军勾军,也不得擅补缺额,否则一律从重处置!”
朱翊钧说着就道:“另外,让各巡抚与锦衣卫千户务必严加巡视参奏!”
“遵旨!”
……
如孙德秀对张鲸所言,也如戚继光所预料的那样,地方的官员的确是在欺压百姓方面无师自通的很,也非常灵敏,在闻知京营已经被整顿后,从胥吏官差到巡抚巡按,都有不少人已经按捺不住的想要大干一场。
毕竟这个时代官官相护,百姓基本上告状无门。
何况,哪怕真的对一些百姓灭门绝户,只要不上报,或者编个理由说是人家举家迁走,也就可以糊弄过去。
除非上面真有闲情逸致与精力,而因为一户百姓下落不明,而去细细查问,非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且,基本上真有较真的清官要去查,地方官僚也会有应对之策,无非将自己蓄养的奴婢奴仆以及孩子放出去顶了该户。
当然,如果有让他们清军的圣旨下来更好,这样伤害百姓就能合法化,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这样即便做的过分了,皇帝也不好怪罪。
毕竟若是有圣旨在,那追究起来,皇帝要承担最大的不是。
所以,不少稍微谨慎一点的还在等旨意。
但也有不少已经忍不了,如垂涎眼前一块肥肉已久的饿狼,也就早就提前开始行动起来。
再加上,不少官僚本就对戚继光这个武勋出将入相乃至成为枢相的事本就不满,而想通过过度执行的方式,来破坏整顿军务的事,且激起百姓的怨恨,把百姓的怨恨转移到戚继光身上。
“这家明显阔绰,竟有钱围篱养鸡,还治下这么大一块菜地!”
上一篇:1980我的文艺时代
下一篇:从1981年卫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