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朱翊钧言道。
“奴婢知道。”
“只是恐奴婢自己接下来恐不能在东厂提督一任上久待,听闻通政司那边已经收到了弹劾奴婢受贿的章奏。”
“皇爷是天下之主,不可能因奴婢一人而坏天下纲法,故奴婢自知难逃制裁,如今故还请皇爷早定新的厂公为好。”
张鲸突然哽咽着言道。
尽管张鲸贪的钱大半都交给了皇帝,但他嘴上是不能这么说的,便依旧只说是自己贪的钱。
“治国有严必有宽,现在灭缅成功是第一重要的,天下士林与朝廷的关系的确该缓和一下,至少得让还心存大义的文武大臣相信,朕未偏私内廷,免得文臣武将们因此在灭缅一事上懒怠,乃至真的要继续破坏;且为了申师傅他们能靠全国数万文臣文吏完成新的改制,也得缓和一下,至少要做到为政公正!”
“所以,你没说错!朕是不能因为你就说受贿是对的。但朕知道你是不得已,不受贿没准早就没待在这个位置上。”
“正好!”
朱翊钧说到这里,就起身扶着腰带,走到殿台栏杆处,眺望着黄昏下的紫禁城,说:
“到时候,你就去南京看看孙海他们,也以君威难料为由与士大夫接触接触,结社养戏班子,乃至建园藏书藏金石,要比士大夫还士大夫!”
“然后用士大夫的方式去打探士大夫们,一有消息就向朕汇报!”
“另外,朕也赐你暗中便宜行事之权,可以随时旨令当地所驻锦衣卫听你吩咐,以查探这些文人雅士背后的真正秘辛。”
“有时候,不加入他们,还真的无法完全了解他们各自都是什么样的人。”
“不能只他们以前往厂卫里渗透,你们如今也得往他们的士林圈子里渗透。”
接着。
朱翊钧就看向张鲸:“朕给你二十万两银,你到时候便下扬州、游苏州、看杭州,谁名气大就用银子去敲谁的门槛!朕倒要看看,江南的文人们在金银面前到底有多大的抵抗力,会不会到时候也称你张公公乃风流雅士。”
“奴婢在内书堂学的那些琴棋书画,早忘得差不多,恐到时候真奉皇爷旨意去他们面前卖弄,只会被他们嘲笑。”
张鲸笑着说道。
“那你就去找愿意看在银子的面上不嘲笑你的!”
“下江南后,务必多收买一些市井落魄文人,这些人多是寒门薄宦之家,知民生艰难之处,也正需有人带引他们,你可组织他们多编排能使百姓知新政之德、知朕之心、知朝廷之难、知国家之伟大、知民族文化之灿烂的戏曲和话本出来!要通俗易懂,先以你个人名义设一些奖项,选有才者荐于朕知道。”
“另外,把诏狱里的汤显祖带上,他可能帮得着你!”
朱翊钧道。
“是!奴婢必竭忠尽智完成皇爷之谕!”
张鲸一时在当晚见了厂卫一干堂官宣达了皇帝谕旨后,就回自己外宅换了儒袍,开始练起琴来,不时又翻了几本诗集,开始培养感觉。
第319章 锄奸开始
这一天。
北镇抚司。
张鲸、翟如敬、白一清、许预、史世用等东厂和锦衣卫官皆齐聚一堂,开始商议接下来针对灭缅大政下的情报事宜。
在张鲸说了一声开始后,北镇抚司镇抚使兼东厂掌刑官白一清这时便起身走到堂前,向一众着蟒衣或飞鱼曳撒的东厂和锦衣卫官们道:
“内外诸奸,以厂卫多年查缉经验总结来看,他们作奸犯科之事可以概括出以下三个特点:
一是党群淆乱而目的不统;
二是地域分散且门户之见很重;
三是无论明面上是奸商诸生还是猾吏乃至盗贼恶霸、武人僧道,背后指使者多是强宗豪右出身的文人士绅为主;”
“概括而言,就是文士运筹帷幄,诸生和奸商猾吏等按其吩咐作恶,或先作恶而寻其庇护。”
白一清说后,张鲸就问:“你们打算怎么应对。”
“回厂公,我们的应对方式就是:以上下统一对其散乱,每地设一千户总领当地厂卫诸事,将当地强宗豪右与名士高僧皆按重利还是重名进行归纳其目的,进而上报镇抚,由厂卫根据发生的事件,统一分析排查可能是谁在主使;”
“另外,以门户对门户,拉一派斗一派,利用各门户不同主张,安插不同的人进去;”
“同时,对督抚总兵等大员身边的文人墨客进行重点布控,乃至也以文人幕僚的方式入幕!”
“还有,既然文人士绅多以猾吏奸商为爪牙,那我们就以百姓为爪牙,渔樵耕匠,兵勇佃奴,皆发展为我们厂卫眼线,使其防不胜防,除非这些猾吏奸商能管住自己贪欲,而不欺压百姓,不欺奴!否则,他们背后的靠山只能一个一个的被我们揪出来。”
白一清回道。
张鲸听后点首,随即就起身道:“如此甚好,尤其是参与征缅的文臣武将,要盯紧一些,也要保护的紧一些,另外宫里也别松懈,内直房的锦衣卫要多几个心眼。”
“是!”
众厂卫官皆其实回应起来。
……
“赵公被剐了,果然把持朝政的奸党排挤异己已无所不用其极!”
南都。
冯景隆这天找到陆光祖说起了赵志皋被剐的事。
陆光祖听后神色凝重了一会儿,然后就问道:“顾叔时那里怎么说,他是怎么看征缅一事的?”
“他只一心想开书院,对于征缅一事,只说关键还在于不能让朝中奸党把持朝政,只要奸党把持朝政,就不能阻止。”
冯景隆回道。
“不让征缅失败,怎么让奸党下台?!”
陆光祖对顾宪成的观点很是不能接受,也就质问了一句。
“公的意思是?”
冯景隆问道。
陆光祖道:“虽然岳澜被灭了口,但不意味着从此就万事大吉,缅夷陇川土司那边,如果一旦被官军打败且被官军俘虏,就还是会查到我们,所以,你得让人给岳凤去一封信,告诉他,我们会以茶客去云南贩茶为名,给他运去三百支西夷造上好火铳,助他守关抵抗官军!而别急着出卖我们,这对他没好处!”
冯景隆听后道:“那我这就让人去广东联络与我们交好的佛郎机人!”
陆光祖点首,且不久后就回了南京礼部。
正巧,在他回礼部后,南京礼部的官员就告诉他,经略梁梦龙已将至南都,南京兵部尚书殷正茂等已去迎候。
陆光祖听后倒也忙往城外码头赶来。
梁梦龙的确已乘船至南京城外的驿站,且与王锡爵一同来的这里。
听着外面的啾啾蝉鸣,王锡爵就对梁梦龙说道:“公所作《海运新考》,仆已细细看了,着实详尽的很,只是一旦用为朝廷大政参考,不知要断多少人财路。”
“海政要不要改制,怎么改,以及皇权当不当作为本朝攫取天下海利的暴力保障,使皇权真正下沉到四海,皆在于阁老,不在鄙人!”
梁梦龙笑着回道。
王锡爵也笑了笑,然后叹气说:“难啊!庙堂想通过仆巡视看到的,与天下人想通过仆巡视让天子看到的,不一样!”
“苟利国家,本非易事。”
“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且勉力行之!灭缅也非易事,其敌不再外而在内,蛮夷好灭,家贼难防;听闻海公当初下南直,就遇到了炮击,也不知这一路会遇到什么牛鬼蛇神。”
梁梦龙说着就神色凝重起来。
“公也不必担忧,天下还是善者苟安者多,利欲熏心者少,何况自陛下亲政后,正气得到延续而愈浓,天下风俗更淳!牛鬼蛇神只敢避于山泽之间也!”
王锡爵宽慰起梁梦龙来。
“阁老此言在理。”
梁梦龙回了一句。
王锡爵则接着又对梁梦龙笑着说道:“公想必很快就能获一捷报,缅夷虽气势汹汹,但无奈我王师早已尽全力应对,蛮夷小邦再凶悍又怎敌有备之师?”
梁梦龙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而在去南都前,梁梦龙其实早已题请让黔国公沐昌祚任平蛮将军兼总兵官,移驻洱海募归附大明的云南各土司兵;
云南巡抚刘世曾兼督川贵军务、粮道,移驻楚雄,部署守卫;
刘綎为平蛮左副将军率部进查理江;
邓子龙为平蛮右副将军率部进姚关;
陈璘为征夷将军兼总兵官去安南;
李如松为征蛮将军兼总兵官随水师去暹罗,节制暹罗、安南、绿营诸兵。
这里面。
刘綎带着五千其父旧部为主的川黔土家兵与苗兵,以及羽林卫三千马步军组成的标营,在查理江果然成功等到了耿马安抚司罕虔为缅夷大军开路的所率两万叛军。
刘綎令火器精良的羽林卫标营依江阻击,而他自己则带着土家兵与苗兵翻越山岭,突袭正进攻羽林卫的叛军。
这天,叛军皆乘大象,密集如滔天洪浪,朝羽林卫冲了过来。
羽林卫这边在标营参将胡大宾指挥下沉着地以鹰嘴铳予以还击,使得象兵纷纷撤离,不少叛军不得不下象聚于山边扎营,偏偏这时,刘綎亲自带着苗兵和土家兵从山下冲来,持盾在前,拉弓在后,更有钩镰枪密集冲阵,让这些叛军彻底溃败。
刘綎部因而获得大胜,斩首五千余人。
“南昌伯(刘綎)到底是京卫武学出身的天子亲军大将,用兵大胆且敢身先士卒,不能留之!否则,缅夷难成声势,奸党也真的会因灭缅大功而涨气焰!”
在刘綎身边负责给苗兵统计粮食,而帐前听用的诸生陈安,对真实身份是两广大户苏谦和家奴的苗兵把总许祥,于这次大胜后嘀咕了起来。
许祥因而问着陈安:“依你之见,当如何办才好?”
“当除之!”
陈安言道。
许祥听后颔首。
陈安又问许祥:“南昌伯接下来要去何处?”
“姚关!”
“我们苗兵这边已收到他的钧令。”
许祥回道。
陈安听后点首,然后找到因其兄是监军副使傅龙,而被他发展为与缅夷暗通消息的云南诸生傅荣说:“你速去传消息于缅夷知道,让他们速去姚关设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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