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此言在理!”
“侍御司先下旨,着吏部主持廷推阁臣九卿,七部尚书、都御史、六科给事中、通政使、大理寺正卿与掌道御史,共相推举,而拟选出三名供朕推选,主推一名,陪推定为两名。”
“另外,需要补足的五军都督府枢密院堂官和兵部堂官,就由在京都督佥事以上武臣与枢密院、六科、兵部、掌道御史、锦衣卫堂官从够资格的总督提督中廷推,也由吏部主持。”
朱翊钧点首后,就对接下来的人事推举下达了相关安排。
明制。
凡国家大政与文武大臣出缺,皇帝会下诏令廷臣商议,然后再报请皇帝下旨定夺。
而议国家大政的会议,则谓之为廷议。
推举重要大臣,如文臣之大学士、尚书、总督、巡抚这些,武臣之总兵这些,则谓之廷推。
不过,廷议和廷推的内容与参与人员皆是皇帝下旨决定。
而朱翊钧对廷议基本上只限于在政事堂同政事堂执政公卿们共相计议。
唯独廷推,朱翊钧仍旧让七部尚书、都御史、六科与都察院掌道御史这些官员参与,甚至这次他还让武臣开始参与军事主官的廷推。
原因无他。
人事上的安排,因为本就要登《邸报》,而告于天下官僚知道,以便于政令传达,故而不需要保密,反而盯的人越多越好,如此可以尽大可能的减少用人不明或不当的情况。
所以,朱翊钧还在让很多重要大臣参与廷推。
而廷议需要一定机密性,自然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两者都需要效率,廷推参与的人太多,无疑会影响效率。
所以,朱翊钧就在这时说道:“不过,廷推只能一日内完成,完成不了,就把争论不下的名单呈上,由朕钦定!”
申时行等起身称是。
接着,申时行主动言道:“陛下,如今奸佞张四维已被查明确有暗中操纵小人谋害太师之事,昔日所谓阁臣王公国光结党言官谋私,明显是被诬陷,以臣看,可将其从诏狱释放,且王公善理财政,臣请重新起用其入阁。”
朱翊钧道:“如今真相大白,自当赦免,不过就不必留他在内阁,让他以少傅身份去议阁!”
“另下旨,大明执政学堂设财政系与经学系,让他兼任该学堂司业,掌财政系!”
“原司业沈鲤掌经学系,所选学员,以后不仅仅是要经过经学考试合格,还得经过财学考试合格,才能馆选授官。”
申时行拱手称是,又道:“陛下,枢相方公逢时因封还下狱,还请体其忠直,复其职位,何况方公也是因奸佞所累,为存君臣大体而不得已犯颜,素闻国有敢谏之臣,必有圣主,故请陛下降慈恩宽恕其罪。”
“方卿算是忠臣也是能臣。”
“但毛病也不少,只是既然是忠臣,朕岂能一味罪之?”
朱翊钧说到这里就道:“但也不能冒然用之,身为君父,自当拯救他。”
朱翊钧又看向申时行:“待其洗心革面后,才能继续为社稷苍生谋福祉,继续为国家尽忠,辅朕开万世之太平!”
“这样吧。”
“先降谕给方逢时,让他在诏狱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反思好后就写一份自查疏给朕,让朕知道他在诏狱这段时间反思的如何,有没有认识到自己问题,如果认识到,就官复原职,只罚俸半年即可。”
朱翊钧这时安排道。
“遵旨!”
申时行回道。
第305章 诏狱讲政
“俺答死后,三娘子当合婚黄台吉(蒙古人),如此可保天朝太平,而能继续专注辽东之事。”
“盖因三娘子此人明大义,有大才且崇汉礼,系古丰州板仓之民;何谓板仓,即耕作之关外鞑子也!”
“只要这两人合婚,本朝再保三十年边镇太平不成问题,若用这三十年同化其部族,使其为大明东征西讨,复套与开辟河西可成也!”
幽暗而烛火昏昏的诏狱里。
方逢时正在给狱友们讲着边事。
自从朱翊钧让张鲸改造诏狱,在诏狱内设牢内讲习地后,进入诏狱的官僚都会有机会申请到讲台上,对着一干政治犯讲讲自己的学问和见解。
而方逢时与何心隐等学者不同。
在轮到他来讲时,他就因牢中大儒与官僚们问俺答之后三边是否会再次有鞑子入关寇掠,也就讲起了俺答死后的西蒙古和贡问题,还提到了朝廷该怎么处理西蒙古问题的一些想法。
“公何不谈谈自己的问题?”
这时。
正在一宽敞,还明亮一些,且有床有书案有太师椅还有被褥的牢房里的王国光,因奉旨编写能被这个时代的官员看明白的财经教材而写累了,也就大声问了方逢时一句。
“吾有什么问题?”
方逢时看向王国光问道。
王国光听后起身,一边转动着手臂,一边往牢门处走来:“看来公在诏狱里是白待了。”
方逢时呵呵一笑:“有什么白待的?能让镇抚司的旗校们,和押入牢中的儒生们更清楚边事,知晓北虏底细,利于其将来刺探消息或将来建功立业,而使国家强盛太平,吾待在这里一辈子都情愿,甚至会感念皇恩浩荡。”
王国光摇了摇头:“公是故作不知,还是真的糊涂,公是因封还圣旨而入狱的,难道公忘了吗?”
“封还乃执政不得已之事,可罪但无错也!”
方逢时回道。
“错!”
“大错特错!”
“是无罪但有错!”
王国光纠正起方逢时来,且道:
“如果公当时不封还,坐视张蒲州遵旨杀那几个冒失欺君的言官,也不会有后面一系列惨事。”
“而且,如果公一开始就联合朝中不满张浦州之公卿,排挤张蒲州,乃至争首辅之位,而代太师,言官根本就闹不起来!”
“公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儿吗?!”
王国光说后就再次问起方逢时来。
方逢时沉默了。
“愿闻其详,还请王公明示!”
何心隐这时在对面牢房里喊了一声。
刚中进士就托关系让罗汝芳将他告发说他诽谤朝廷而新入诏狱的汤显祖,这时也跟着说道:
“这诏狱真是没白来,不来这里,还听不到三娘子的事,也听不到王阁老谈方枢相的问题。”
何心隐则呵呵一笑,对汤显祖说:“你这后生,等让你去纺纱时,你就知道这里是不是好地方了。”
汤显祖没理会何心隐,只跟着大声问王国光:“公且说说,方公他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自然是我跟他一样的问题,但我的问题没他大!”
“有旨意!”
这时,张鲸来了诏狱,宣达了朱翊钧起复王国光且升其为少傅入议阁兼大明执政学堂司业,以及让方逢时写自查疏的旨意。
王国光领旨后就拿着自己写的教材和书籍出了牢房,且在经过方逢时这里时,还是嘱咐起方逢时来:
“公赶紧自查吧!”
“缅甸入侵在即,辽东战事又起,你拖得越久,越不利于军务,毕竟自谭、王二公去后,就你掌兵部和枢密院多年,天下督抚总兵,公最熟悉,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换掌军机之人,所以耽误不得!”
“何况,文渊阁已挂名臣像,那枢密院呢,公作为第一任枢相,岂能不挂?”
方逢时抬起了头,瞅了王国光一眼,然后就还是跪地领了旨。
不多时。
张鲸也让镇抚司的锦衣卫给方逢时送来了笔墨,也加了一盏灯。
而方逢时则在拿起笔后,就看着鲸油里的灯火,一脸愁闷起来:“反思什么,我哪里错了,封还有错,还是不争有错?”
“诸位大儒名士,还有锦衣校尉们,可否告知,吾到底错在何处?”
方逢时这时倒问起牢里其他人来。
“我们要是知道,那我们就能掌天下军机了!叫我们空谈性理还行,剖析公为政错在何处,难也!”
何心隐回道。
汤显祖也跟着附和说:“没错,要编排公一些风月事,损公私德,我这样的文人擅长,但要说公在执政上的错处,还真说不出来。”
方逢时摇头苦笑。
……
“方逢时反思的怎么样?”
朱翊钧次日一大早起来,就一边打着八段锦,一边问着张鲸。
张鲸回道:“据诏狱里的锦衣卫说,灯都烧完了三盏才开始动笔,如今估计快写完了。”
朱翊钧听后未言。
而在方逢时呈上自查疏后,朱翊钧就看了看,随即就吩咐说:“带他来见朕!”
没多时,方逢时就到了御前。
而方逢时一到御前,朱翊钧就问方逢时:“知道朕为何要你自查吗?”
方逢时跪在地上回道:“陛下是为臣能继续报效国家,是圣恩至仁的体现!”
“你在这上面说,自太师去后,你不该心存退缩苟安之意,而罔顾昔日奏君定边之略;以至于明怨张四维藏奸,暗纵张四维无国,是你的肺腑之言吗?”
朱翊钧突然拿起方逢时的自查疏问着方逢时。
方逢时垂首:“回陛下,句句沥血,不敢瞒君!”
说着,方逢时就干脆跪了下来:
“臣此前的确有不近悬崖之态,乃至宁敢为言官封还诏旨而逆上意,也未敢与天下奸佞反目,而藏守拙之心。”
“臣不该只想到自己安危,而淡了国家社稷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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