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潘晟点首附和着说:“没错!本朝为官者,只能有一个治国理念,不赞同新政的,就不能入仕,以免异论相搅!”
王锡爵听后,感叹着说:“照这么说,真的只能等天下人不再非议太师,不再非议新政,而愿意给太师一个公正的看法时,才能天下上下和睦啊!”
申时行这时才颔首,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公还是再劝劝那些人,别只顾着自己的私欲,也得想想别人有没有私欲?想想社稷苍生。”
“如果真要讲究三讳,那看在太师乃天子师的份上,太师怎么也得三讳,否则,我们这些人就只能讲法而不能再讲礼。”
王锡爵忙说明白,且随即起身告辞。
……
“匹夫庶民焉能代表天下人?!”
在王锡爵带话给顾宪成等人后,李植先恨声问了一句。
王锡爵笑了起来,反问道:“那天下人到底有没有庶民?”
“如果有,那庶民就能够代表一部分天下人。”
“你们不能因为生活中没怎么接触他们,就忽视他们,至少史册上的陈胜吴广这样能使天下大变的匹夫庶民还是不少的。”
“但他们皆非知礼之辈!”
“现在朝中公卿和曾确庵用这些人监视士子,明显就是在弃礼乱尊卑!”
顾宪成说了起来,且问着王锡爵:“公真的认同这种执政方式吗?”
王锡爵沉下脸来,问着顾宪成:“如果你们能对太师公正看待,也讲三讳,至于让他们不惜用庶民的力量吗?!”
顾宪成只是呵呵一笑。
李三才则在这时对王锡爵拱手反问道:“天下公议难道不是最公正的看法?”
“从他江陵不守制开始,钳制天下言论开始,天下公议就很难将他与贤臣扯上关系,吾就算昧着良心为他说话,也难逆天下公议。”
李三才补充道。
态度依旧强硬。
“看来还是没得谈。”
王锡爵摇了摇头。
……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要么待天下板荡之时,要么等大规模奴变发生时,他们才会知道,我们不计较太师违礼,甚至不惜建新礼,不只是因为自己现在成了太师一党!”
“才会知道,我们这些人即便不是太师一党,而为整个天下长治久安计,为不让将来天下离乱,也不会让一个为谋国而不惜得罪天下豪右的国之柱石,被纯粹得打为奸臣!”
“真当谁愿意看见太师曾经权倾朝野?”
“这何尝不是我等无奈选择的结果!主少国疑时,若不如此,冯保只会气焰更加嚣张!乃至外戚也会更加嚣张!”
潘晟在从王锡爵这里再次得知李三才、顾宪成等的看法后,就冷冷一笑,也依旧滔滔不绝地为张居正执言。
余有丁则略带着有些失望地神色,看向了阁内的张居正、高拱、赵贞吉画像说:“欲废旧立新,不经阵痛是不行的。”
王锡爵看向了申时行:“申公可有指教?”
申时行微微一笑,看向潘晟道:“思明不必太与他们计较!但世道终究还是属于他们这些年轻辈官员的。”
申时行说着就又看向王锡爵:“所以,后生辈我们能纠正就尽量纠正吧。”
王锡爵颔首,且起身对申时行等阁臣拱手说:“还请诸公尽量劝谏陛下不要再以大辟之刑论吴、赵等士大夫!”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申时行淡然地回了一句。
……
次日,在皇后宫中歇息的朱翊钧,一盥洗更衣完毕,就出坤宁门,后苑临水一老树旁站立了一会儿。
时下,春雨微澜,燕子斜飞,新绿在老树身上肆意的生长着。
朱翊钧看了一会儿碧空下这颗满是新芽的老树后,就踏着湿漉漉的石子小路,往前朝而来,倒也没乘辇,只让一内宦给他打着伞。
张鲸在一旁伺候着,细声奏禀起抓了大量士子的事来。
朱翊钧只静静听着,也没说什么。
他对于不满朝廷抓捕吴中行等人的罢考士子最终选择勾结盗贼而阻拦其他士子参考的事,是不感到意外的。
因为朱翊钧很清楚,维护新政的力度越大,反对新政的人肯定就越是只敢欺负普通人。
没多久,朱翊钧就到了政事堂。
在几声鞭响出现之时,张四维、申时行、梁梦龙等执政公卿就都出了政事堂跪迎。
朱翊钧喊了声平身后,就进了屋内,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左手握拳撑在腿上,右手捻了捻渐浓微微上翘的胡须,道:
“先议蓟辽督张佳胤、辽东抚李松、宁远伯李成梁发来的剿灭逆酋王杲之子阿台势力的联名题奏,枢密院议的如何?”
梁梦龙这时起身禀报道:“回陛下,枢密院认为当打此战,阿台一直欲复父仇,不肯臣服本朝,而屡次侵扰边民,是当尽快芟除,而以绝后患!”
“建州右卫毕竟名义上曾是大明属地,所以对于阿台,宜明正典刑!若能活捉尽量活捉,若不能活捉,也不得屠城,当招降底层夷丁,为接下来征缅做准备!”
“缅甸东吁国穷兵黩武,已有吞并我云南之意,将来难免一战,故能将夷丁消耗在战阵上就尽量消耗战阵上,而不能简单地一屠了之。”
“将朕的意思,以枢密院的名义发给张佳胤、李松、李成梁知道!”
朱翊钧这时谕示道。
第289章 请处大辟之刑!
虽然,自张居正去世后,朝堂上的大臣们,大多数都在围绕着清算张居正与保住张居正名誉的事在斗争,都在围绕着新政废与不废的事相猜相贼。
但朱翊钧一直都在关注着外部的情况。
他知道,大明现在的外部环境并不太平。
而若自己一直只执着于内斗,会加重将来的外部危机,进而也会使加剧的外部危机影响内部。
通过朱翊钧派去西南边外如缅甸等国的锦衣卫传回来的消息,朱翊钧已经确定,缅甸的东吁王朝的确是在强势崛起,且在新一任君主的统治下,疯狂对外扩张,成了大明西南边外很不安分的一股势力。
另据锦衣卫奏,目前,东吁王朝的确已准备吞并大明帝国的云南。
而且,如今的东吁王朝依托丽水(伊洛瓦底)流域的广袤富庶农田,已经拥有了估计五六百万人口的实力,比大明帝国在云南的二百多万总人口要多出几倍。
可以说,大明在西南边陲局部方面的实力与东吁王朝对比,已经不及缅甸。
东吁王朝本身就已经对大明的边陲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要知道,历史上,对大明东北边陲构成巨大威胁的后金政权也没这么多人口。
当然,历史上,万历初期的国力也非万历后期可比,所以历史上东吁王朝虽然入侵了大明,但也并未真的吞并云南。
但大明历史上的确也因为其入侵损失了不少利益。
话转回来。
因为很看重外部危机,所以,朱翊钧在来政事堂后,先提起的是对辽东的战事和对缅甸的战事。
梁梦龙在朱翊钧如此谕示后也就起身称是。
“东北之叛虏贼心不死,西南之外夷更是觊觎我疆域与子民财产,而本朝的士绅在干什么?”
朱翊钧在嘱咐完军事上的安排后,就将话锋一转,说起吴中行等人的事来。
“前有王继先、魏允贞、羊可立、江东之、杨四知等言官喋喋不休,非要清算了朕的先生,欲让朕重教尊师之德大损、落一薄情寡义的昏君之名不可!”
“后有他吴中行、赵用贤等用钱财买通官僚,意图推翻新政,乃至民间煽风点火,以至于他的信徒还哭庙罢考,乃至自己罢考不说,还勾结军痞游民劫杀赶考士子,为达到阻止国家抡才大典顺利进行的目的,不惜行盗贼之事!”
朱翊钧说到这里就摸了摸胸口:“本朝士大夫怎么会有如此没有国家大义之人!朕真的很心痛!”
申时行、潘晟等皆低下了头,张四维更是哽咽起来:“臣等有负皇恩,有负社稷苍生!”
“受朝廷恩养这么多年的文臣士子,竟如此多狼心狗肺之辈,对国不能以忠贞待之,对民不能以仁爱视之。”
“长此以往,圣朝将何以为圣朝?”
朱翊钧这里很严肃地继续说着,同时也是在给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继续定性。
所以,说着朱翊钧就道:“吴中行、赵用贤等已有夺情忤逆皇宪一事在先,却不知悔改,到地方不知感恩朕免其死罪,更是变本加厉,诽谤朝廷、非议新政,即便因其为汉人而不能剐之,但也当行以大辟之刑!”
“沈焘、覃鸿志等士子哭庙蛊惑士子们罢考且不论,结果自己不但罢考,欲弃国弃君,还不准别人参考,甚至不惜做出劫杀士子之事,还诬忠烈遗孤为佞幸而要尽屠之!”
“是可忍孰不可忍?!”
突然,朱翊钧就起身厉喝了一声。
张四维等执政公卿也都站起身,不约而同道:“臣等恭聆圣训!”
“这些阻止他人罢考,欲坏朝廷抡才大典乃至行盗贼之事,皆视为扰乱国策、欲谋不轨,也当处以大辟之刑!”
“另外,令其宗族有功名者皆写检讨疏,向朕剖明态度,一旦态度不诚恳,该族禁考三代科举!”
“至于因为非议新政、非议太师被抓的。”
朱翊钧说到这里就看向了在场执政公卿:
“诸卿认为,当如何处置?”
张四维这时忙先说道:“回陛下,自当严惩!”
“陛下,臣认为不妥!”
这时,申时行突然说了一句。
然后,申时行就对朱翊钧拱手道:
“启奏陛下,以臣愚见,对于只是言论上不敬新政与太师者,宜外严内宽!”
“外严是因为矫枉必先过正,而才能统一不正之异论;”
“而内宽是为避免过正之后酿成党锢之争,进而使公报私仇者借机形成诬告之风,逼迫他人承认有非议新政之言。”
“陛下,臣认为申阁老所言甚是!”
“至于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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