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而在政事堂。
朱翊钧出现在了这里,且于此正式开始与执政公卿们御前廷议海瑞在组织的南直民运之事。
廷议制度本来是少则三十人多则上百人的大合议制度,主要是对事关大利害的事进行商议。
但因朱翊钧不想参与决议的人太多,而影响进度和保密性,所以在设政事堂后,就限制了参与决议的人数,如今也就只有政事堂的执政公卿和被特召的人可以一起参与决议。
廷议本来也是可以不用皇帝在场的,大臣们只需将合议结果奏于天子知道且决定即可。
不过,朱翊钧勤政,也有意亲自看看这些大臣们的表现,同时也因为张居正更希望他这个皇帝在场,便也就还是亲自来了政事堂。
内阁首辅张居正、枢密使方逢时、大学士张四维、马自强、申时行,还有吏部尚书刘应节、礼部尚书潘晟、户部尚书张学颜、兵部尚书兼协理戎政杨兆、兵部尚书梁梦龙、刑部尚书严清,和吏部主事顾宪成皆在朱翊钧出现后,行了大礼。
然后,朱翊钧就先注意到了站在末位的顾宪成。
他已经知道顾宪成是被南直籍官员推选出来的代表,而奉了他的旨意,于今天特别出席这次政事堂的廷议。
但朱翊钧则因为知道顾宪成在历史上和李三才、赵南星等掀起党争风雨的事,就多瞅了他一眼。
而朱翊钧此时认出顾宪成也不难,因为所有出席廷议的大臣,只有顾宪成没有座位,需要站着,其官袍也不是猩红或御赐蟒袍。
“说说吧,南直和浙东出现的事端,诸卿认为当如何处置?”
朱翊钧不久就问了起来。
方逢时这时先起身奏道:“启奏陛下,臣认为现在出现的事端,不能算是民变,而应算是民运;因为目前为止,据报,还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暴乱,故以臣之见,不宜将南直现在还闹事的百姓定为反民,因为他们与之前闹事的盗贼匪寇是不同的,所以,朝廷没必要大费钱粮而调兵马去平叛,而对地方造成更大的滋扰,使东南一直不能安定,进而影响接下来对倭的战事。”
“陛下,臣赞同方枢相之言,不宜当成平叛去处理。”
潘晟这时也起身说了一句,且奏道:“另外,臣愿请旨去南直与浙东调解士民之争,也算是让乡梓尽快恢复安宁!如今之事,需要豪右让利于民,而臣既为江南之人,自当主动承担此事。”
“陛下!臣认为不宜让大宗伯去调解!”
这时,顾宪成这时突然拱手回了一句。
朱翊钧瞥向了这个未来的东林书院创始人,问:“为何?”
顾宪成道:“陛下明鉴,大宗伯素来在乡里被称作活菩萨,往往会被穷民刁难而不敢怨怼,大宗伯去调解,只会屈富户而从刁民,使士绅皆含怨,进而可能迁恨于朝廷!”
潘晟瞅向了顾宪成。
而这时,吏部尚书刘应节站了出来,也奏道:“陛下,臣亦认为大宗伯如不适合去调解,除了顾主事所言的原因外,大宗伯曾是冯保之师,与权榼关系太密切,虽翰林教授内宦乃宣庙旧制,可大宗伯在冯保擅权时,从未有责备榼保之举,可见此人懦弱而不能为事,所以恐难以成事。”
张居正听刘应节这么说,不由得瞅了刘应节一眼。
“陛下,臣!”
潘晟则要解释。
但顾宪成这时主动提议道:“启奏陛下,臣荐举申阁老去江南调解士民之争,申阁老素来沉稳识大体,又是吴地望族,与江南乡宦多有来往,但又是朝廷执政,自然比大宗伯更为合适。”
朱翊钧听后看向申时行:“申卿,你是怎么想的?”
申时行瞥了顾宪成一眼,然后起身道:“回陛下,正因为臣是吴人,且本是吴地望族,所以请陛下准臣不言,以免有包庇乡绅而屈庶民之嫌。”
朱翊钧听后点首,接着就看向其他人:“诸卿对此怎么看?”
这时,张居正起身道:“陛下,臣认为申公乃持正之人,可代天子南下调解士民之争。”
张四维这时也跟着道:“陛下,臣亦认为申公可行。”
顾宪成见此嘴角微扬,但旋即又拧起了眉头。
王国光倒在这时起身说:“陛下,臣认为申公不当负责此事,此公去必长江南乡宦气焰,以臣之见,当择一北人南下。”
“北人怎知其中情由,又怎劝得士绅服气?”
这时,张居正问了王国光一句。
马自强担心张居正恐是在有意培养申时行,而随时准备踢出自己给申时行让位,也就忙在这时说道:
“陛下,臣赞成元辅之言,这非派流官去地方常驻,而是派大员去调解,故不宜用北人。”
因为张居正赞同,加上张四维、马自强、刘应节皆同意,其他大臣也跟着纷纷同意,于是,朱翊钧就最终决定让申时行为天子钦差去南直一趟,以海瑞未能安抚民众成功为由,而负责调解南直士民之争。
第215章 申时行与王锡爵要当忠臣
申时行领了旨后,于当天就收拾行李,准备登船回乡。
但就在申时行登船时,顾宪成与李三才等赶了来。
申时行见此眯眼笑了起来,还主动拱手:“叔时与道甫们来是为了?”
“特来为阁老送行!”
顾宪成等先笑给申时行作揖行了一礼。
申时行笑着道:“何必如此。”
说着,申时行就请这些人进船里说话,且吩咐人给顾宪成等沏了热茶。
“阁老到底是心忧国事与乡民之人,圣旨才下,就急忙登船南下,且竟不带许多仆从,也不乘官船,想必是不想被沿途亲友故旧滋扰,以求尽管解决南直之事。”
顾宪成这时笑着说了一句,且看向了李三才。
李三才跟着笑道:“是啊,一听叔时说,他荐举阁老调解此次由海刚峰搞出来的事,且最终圣上也确定的是阁老,下官也放心许多。虽下官是北直的人,但也多有亲友在南直,也实不忍见南直不宁。”
“仆能不急着去解决吗,此事既让陛下、元辅悬心,也让乡人悬心,想必你们也因此宿宿难眠,是吧?”
申时行说了起来,且说着就笑问向顾宪成等人。
“是啊,是啊!”
顾宪成和李三才等皆忙点了点首。
顾宪成接着就先说道:“不过,想必阁老也清楚,元辅之所以力主阁老去调解此事,自然是有意试探阁老,看看阁老将来能否接其位。”
申时行很是凝重地点了点首:“叔时说的很是呀!”
顾宪成听申时行如此说,便和李三才等相视一笑,然后起身对申时行拱手道:“但是,下官斗胆请阁老不要在乎元辅的看法!”
申时行听后故作惊愕地抬头,看向顾宪成:“这是怎么讲,你说说看?”
“那下官就斗胆直言,且请阁老看在同乡份上,不要责怪。”
顾宪成便滔滔不绝起来:“阁老应该清楚,眼下江陵钳制言论、擅权乱制,使天下皆系他一人说了算,而这种情况是不会长久的!何况,天子本就即将弱冠,且所谓物极必反,将来势必会言路重新大开,而那时只要科道言官支持阁老,即便江陵不支持阁老,也会令阁老重为天下首揆的;加上,顾某不才,愿在吏部为阁老提前布局,遵阁老吩咐,将阁老之人布于各衙、各司要害,如此将来阁老一旦为首揆,必能内统阁臣,外联吏部与天下各司,而便阁老行权;如江陵以楚人为基础行权,而阁老将来也可以吴人为基础,操持权柄。”
一直未说话的李植也跟着说道:“没错,何况,若论富足,楚人还不及南直!”
申时行听后点了点首,接着就道:“此事以后再议,你们来见仆,到底是为什么?”
顾宪成见申时行未生气,顿时更加兴奋,忙道:“自然是请阁老到后,要求海瑞等收手,结束所谓的民运,而不是要求士绅让利!”
“仆明白了。”
“放心,放心啊,仆知道怎么做。”
申时行说着走了一句,接着就又笑了起来:“我吴地真是人才济济啊,尤其是你们,这么关心国事天下事!仆会记住你们的!”
顾宪成和李植等听了更加欢喜。
而在顾宪成等离开后,申时行就收敛起笑容来,将自己家人申柄叫了来,问:
“等那个被我申家请来的帅嘉谟,将家里田亩,根据丰年与荒年之别,以及考虑到赋税、契税等因素而确定的佃租与利息最优确定值,计算出来后,就让府里的几个账房核算一下,然后将他的结果与核算的结果报于我知道!”
“但记住这事,不要告知于任何人,否则若有泄露,仆必请旨杀你!”
申柄忙跪下道:“请老爷放心!”
原来,申时行早就因为南直减租减息的事,而提前派了人去自己家里测算最优佃租比与利息,且派的人还是在万历七年因徽州丝绢案而被朱翊钧知道且安排到兴明书院教算学的帅嘉谟。
而申时行一到南直隶,就见了顾秉仁、王锡爵、徐瑛等南直豪右,且直言道:
“这事不宜再拖,当速速答应百姓们的要求,承诺可以减租减息,并由各家派出代表与农社、工社的确定方案,另外,不得再私佃,要直接走公佃,交契税给官府!”
“不是!阁老,您怎么能,能让我们让利给那些刁民,还要分一点给官府呢?”
顾秉仁这时忙问了申时行一句。
申时行也没生气,笑了笑说:“这个嘛,仆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而是来通知你们的;”
“至于你们愿不愿意,不重要,那是你们的事!”
“反正我申家是要这样做的,我已经让家人申柄去与什么农社工社谈判,且已安排人去核算田地产出。”
“既然阁老家都带头让利,我王家也不好说什么了,也跟着让利于民吧!”
王锡爵这时说了起来,且对自己儿子王衡言道:“通知家人,去与农社和工社的人接触,让他们派出代表,再请官府的人做中间人,一起在柳园会谈减租减息与加工钱事宜。”
王衡拱手称是。
这时,王世贞也出列道:“人说太仓有两王,同姓不同宗,但既然太原王氏都要让利于民,为国分忧;琅琊王氏又怎好落后呢,我们也让利!”
“你们!”
顾秉仁看着王锡爵和王世贞二人,且又看了申时行一眼,然后说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让?!”
“甚好!甚好!”
申时行见此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南直不是所有的官绅大户都重利轻义的!”
申时行说着就看向顾秉仁:“公也别气恼,这是各家各自的选择。”
说着,申时行就看向徐瑛:“贵府是怎么打算的?”
徐瑛两眼喷火一般地看着申时行:“还能怎么打算,当然听阁老吩咐。”
“我就说徐老先生家是不可能不理解朝廷的!”
申时行顿时喜笑颜开,说了一句,且余光瞥见有小厮送来新茶,就亲自端了盏新茶给徐瑛,且对在场的诸豪右们道:
“都散了吧,愿意减租减息和加工钱的就去找农社工社的人谈,不愿意的,就解除雇佣与佃租文契,都是乡人,一别两宽,没必要到彼此仇视的地步。”
申时行说着就单独留下了王锡爵。
王锡爵也就在被申时行单独留下后,笑着说道:“我就知道,阁老会这么做。”
“知我者,元驭也!”
申时行笑着说了一句,接着就又说:“顾叔时(顾宪成)那几个后进之辈,想以将来会让科道联同吏部支持仆之诱,来让仆背叛江陵,仆怎么会做这样对不起君父的事。”
“阁老自然不是这样的人!这些后进者,也是天真,如果将来做首辅还要看吏部和科道的脸色,还不如回乡养闲,含饴弄孙。”
王锡爵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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