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在镇压结束后,孙光祐等就离开了海瑞这里。
而没多久,应天府尹李已就将犯事三家打行的东家,与几个所谓涉嫌诬陷国税司和组织来总督衙门闹事的生员,抓了收监,也告知给了海瑞。
这些人其实也不是被抓的,而是主动自首的。
没办法不自首。
毕竟海瑞说了,不自首的话,会牵连他们的宗族。
……
“怎么搞的!不是说,只是控诉吗,怎么就闹成了打杀钦差!”
而在这些人被抓收监的当晚,吕藿也在自己的后院,一脸不满,且沉声质问起了曾任过巡盐御史的当地豪强顾秉仁。
顾秉仁也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回道:“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
“毕竟谁能想到底下那些个生员不完全按照我们的吩咐来呢?!”
“为了彻底阻止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新政,底下这些生员竟想逼着要海瑞把国税司的兵马撤回去!”
“结果,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那海瑞如此奸猾,一两句话就让周知宜这混账交了底,逼得当时冉源他们不得不急中生智让打手们直接杀了海瑞。”
“当然,打行的人也没想到,这南兵出身的金吾卫真的会这么厉害。”
“所谓的那些打行重金收买的江湖好汉,一个个吹嘘自己钢筋铁骨,大力无比,被称小李广、赛仁贵,结果除了欺负老百姓着实有用外,遇到天家官军全没用处。”
“因而我们的人被全歼,他们连个重伤的都没有!”
“还以为上千的练家子,拿着斧头骨朵什么的,加上从西夷手里搞来的火铳什么的,能把留在总督衙门的区区千来名天兵击溃,可谁知反而自己这边损失惨重,应天府最大的三个打行都被端了!”
“这以后,底下那些佃户贱奴发生了奴变,要镇压只怕就只能求官府出面了,到时候又得多掏银子!”
顾秉仁说后也捏紧了拳头,一脸失落。
“把那个冉源灭口!免得把我们也牵连出来!”
吕藿也同样捏了捏拳头,满脸落寞,且沉声说道。
顾秉仁点首:“公最好也上疏自请处罚,承认这些闯总督衙门的人是反贼,以免朝廷怀疑公的立场!”
“我知道!”
吕藿接着就又道:“接下来,别直接面对冲击官衙了,也该长长记性了,海瑞这人,除了把他高高捧起,让朝廷自己把他升走,别的手段都不行!”
“自然不敢了!但像徽州丝绢案一样,欺负老百姓,劫掠普通商贾,还是可以的,到时候让海瑞头疼去!”
顾秉仁说着就冷笑起来。
吕藿也冷笑起来:“那就乱起来,越乱越好,这样才能让朝廷知道他海瑞这套不行,只会让江南越来越乱,让大明的钱袋子彻底收不起来钱,漕运断了,打仗也没了军需!”
……
“总算结束了,难怪朝廷要派兵马南下征税,不然这官绅一体纳粮当差还真不好推行。”
同样的这天晚上,吕坤来到海瑞这里说了一句。
海瑞则坐在月下的凉亭里,面沉似水:“真正的风暴还没到来!”
吕坤不由得问道:“是吗,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怕乱的不只是朝廷,还有天下不愿做乱世人的百姓,根子上,还是要落到我对你们说过的话上面,要知道策动百姓,不能只是让豪右们去鼓动百姓。”
海瑞说道。
一旁汤传勋这时听海瑞说后,就问道:“那背后搞事的豪右呢,也能靠百姓除掉吗?”
“这还得天子和元辅有多大的决心!”
……
“朕身体甚好,除月初微感风寒,已痊愈外,并无大碍。”
“朕知道了,你的字真难看!”
“京师天气可以,没有去年热。”
紫禁城。
月夜微凉。
朱翊钧一边吃着杜皇后递来的葡萄,一边在回复着用密奏之权大臣给他送来的密奏。
密奏基本上都由朱翊钧亲自批复,而不会假于他人。
而朱翊钧也通过密奏知道了海瑞和胡守仁在扬州督税的细节,包括扬州最近的天气情况,他都清楚。
不过,因为通讯需要时间,尽管南北直隶之间,有漕运因为可以昼夜不停赶路,极大缩短了通讯时间,但最快单程也要半个月。
所以,朱翊钧现在还不知道海瑞等在应天的事,只刚刚知道原南京礼部尚书贾存仁一族涉嫌谋反的案子,与若干大官绅因逾期就是不缴税银的事,以及之前章宗羲等鼓动悍民谋乱的事。
朱翊钧在知道海瑞等国税司官兵督税具体情况的同时,朝臣们也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知道了海瑞等在南直督税的情况。
张四教甚至已经亲自回了京师,来到张四维的官邸,对张四维言道:“海瑞在扬州对士绅太过苛待,兄长真的拿他半点办法也没有吗?”
第191章 江陵力挺海刚峰
“能有什么办法?”
张四维苦笑着说了一句,就道:“当初徐华亭既然要留着他的性命,让天下人知道詈骂君父也不会死,且捧他得天下最大的直名,而令后面的大臣也敢明言君父得失,那就得承担没让他因骂君父而死的代价!”
“他海瑞这把剑,是一把双刃剑,既然能伤天子,也能伤士大夫。”
“但安他一个苛待儒臣,滋扰士绅、诬官绅士子谋反的罪名还是可以有的。”
张四教言道。
“这得看江陵愿不愿意给他安这么个罪名,我们说了不算。”
张四维叹了一口气,就道:“掘坟那件事太过啦!以为这样可以吓得他张江陵收手?”
“结果,人家是宁得罪宗族,背下不孝的名声,也要推行新政,现在又要去求人家收拾海瑞,人家会答应吗?”
“这又不是我们愿意看见的!”
“谁知道非议他张居正,造势控诉他张居正,会造势到这个地步?”
“再说,这也怪他张居正自己,早就让天下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只怕掘他父坟只是开始,将来他的坟也会被掘,乃至被鞭尸也未可知!”
张四教也颇为郁闷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没好气的把茶盏端起来喝。
“这话现在要慎言。”
张四维提醒了一句。
……
“臣启奏陛下,犬子虽质蠢不通时务,但绝不敢有造反之心啊!”
“海瑞这是诬告犬子,随意栽赃臣子谋逆,臣请陛下明鉴!”
而在这一日的宣化门早朝时,贾存仁之子光禄寺丞贾德新,就先出朝班,朝朱翊钧禀奏起了关于贾存仁族人被以其孙谋反罪下狱收监的事。
贾德新自然是不愿意承认的。
毕竟这事关他家族的前程和他个人的生死。
“陛下!臣劾海瑞诬陷儒臣子弟,苛责士绅,大辱斯文,而践踏国家重礼尊士之德,不仅仅是南宗伯贾公之孙明是被骄兵悍将逼死而被反诬欲唆使家奴打杀国税司官兵不说,连进扬州城有生员策动乱民盐丁、围攻官衙、抢夺城防而阻止国税司官兵进城的谎言都敢编造!”
“但想来,南宗伯之孙乃儒臣子弟,素来是温文尔雅的,平时不识刀兵,如何敢对骄兵悍将动手;而生员素来也皆不过是只知读圣贤书的书生,秉信的是圣贤道理,又怎会鼓动乱民,阻挠钦差,围攻官衙?”
“哪怕所谓乱民,难道这里面就没有因为苛政导致官逼民反才导致有乱民出现吗?!”
户科左给事中程涞这时则也为自己扬州生员章宗羲与姻亲贾存仁说起话来,而直言海瑞是在诬告,刻意诽谤官绅士子,甚至还直言新政乃苛政。
“启奏陛下,臣亦认为,程给谏所言极是,儒臣子弟怎会敢对骄兵悍将动手,简直是荒诞!”
“而生员乃饱读圣贤书之人,又怎会与乱民为伍,即便出现,也只能是被裹挟!”
左副都御史解元华这时也跟着附和。
朱翊钧道:“海瑞所奏是否属实,且下内阁根据地方抚按奏报与锦衣卫奏报祥查后,再上奏于朕知道!”
“退朝!”
“陛下!”
贾德新不由得大喊了一声,且跪在了朱翊钧面前:“请陛下为臣做主啊!臣宁死,也不愿犬子受这不白之冤!呜呜!”
朱翊钧没有理会,而是直接离开了宣治门。
贾德新见此倍感失落,站起身来,转而又向张居正跪了下来:“元辅,还请为下僚主持公道!”
张居正扶起了他:“公何必如此,仆被不满朝廷之反贼,诬以私造盔甲、暗置龙袍,乃至父坟还因此被他们挖了,都没有因此失态,何况如今这事照海公所奏,只是令子不懂王法、殴杀天兵,非贵府家主皆欲反,最多是同谋逆罪,而非真谋大逆。”
贾德新则道:“可这海瑞是在诬陷,故意要朝廷将此事视同谋逆,自古不宜以严刑加于士大夫,偏偏他海瑞每每为沽名,而往往强加重罪于士大夫,如今便是如此,元辅难道还不明白吗?!”
“海公有没有强加,仆还不敢断定,得看地方抚按与锦衣卫之奏,对照后才可以笃定。”
“但是,公不能因事关亲子就有失公允,而擅自否定且诬告一位公卿级的朝廷重臣!”
“而且还是先帝都曾称赞其直名的忠烈老臣!”
“别说是公,就是仆,乃至陛下都不能擅言其非,否则难免有不敬先帝之嫌。”
“真要说谁在强加重罪于士大夫,就算有他海瑞,那也非只海公一人,仆不也得了权奸欺君之名,乃至暗蓄甲胄、龙袍以图谋逆之名吗?!”
“写的那些诽谤仆的揭帖,乃至对仗如此工整有文采的大量揭帖,难道是庶民所书?”
“可见,也有士林其他人不讲士林之谊也!有所谓义士还因此掘仆父坟,意欲烧我张家祠堂。”
张居正说着就两眼红了起来。
“怎么又扯到你张居正父坟被掘的事了?”
“现在是在说海瑞诬陷我儿子意欲殴杀国税司官兵,同谋逆罪的事!”
“你张家的事跟我贾家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干的,我最多暗中叫好而已。”
贾德新腹诽了起来,有种不想再和张居正聊的想法。
张居正这时拉住了张四维:“子维,你且也说说,愿加重罪于士大夫者,可海公一人?”
别的人问他,张四维还可以装作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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