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冯保这里已亲自执笔拟起让张宏提督东厂的手诏来,且道:“张公公不必过谦,孙德秀说咱家贪权,掌了司礼监还兼着提督东厂,咱家哪里能受这样的委屈,当场就请皇爷罢了咱家提督东厂之职。皇爷允了,让咱家荐举,咱家当即就荐了你张公公。两宫太后也说你忠诚,皇爷自然也就允了。”
冯保说着的同时就已拟好了让张宏提督东厂的手诏,但还没有用印,只看着张宏:“公公可还有疑问?”
“皇命难违。”
“既如此,咱家也只能勉力任提督东厂事。”
“不过,咱家的确能力不足,以后只能事事先问冯公公您,不敢自专,到时候还请公公多多指教。”
张宏向冯保作揖行礼。
冯保等的就是张宏这句,满意地笑了笑,就立即扬声道:“用印!”
没多久,冯保就将大印盖在了手诏上,且递给了张宏:“张公公,去向皇爷谢恩吧。”
“嗯!”
张宏应了一声。
“慢着!”
而突然,冯保又喊住了张宏。
张宏回头看着冯保:“冯公公还有何吩咐?”
“忘了告诉你,贵门门下之人张鲸已进司礼监升为秉笔了。”
冯保这里也已经开始拟写张鲸为司礼监秉笔的手谕过来。
张宏顿时瞪大了眼,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欢喜之色,只问:“冯公公,那孙德秀他?”
冯保哼了一声:“索贿于内榼,还佩戴御物,更诋毁顾命大臣,若非娘娘慈善,皇爷宽仁,早被杖毙了!现已罚去南京充为净军!张公公,你我要引以为戒啊!”
张宏恍然大悟,忙点首:“冯公公说得对。”
接着,张宏就去了乾清宫。
而冯保没有急着也去乾清宫,于皇帝朱翊钧面前露脸,他在等张鲸来司礼监。
没一会儿,张鲸就来了司礼监,且先向冯保行了一礼。
冯保见张鲸即便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果然还是没忘记尊敬自己的规矩,也就笑了笑,而故意没有立即让张鲸起身,只等张鲸跪得有些腿脚难受时,才道:“起吧。”
张鲸这才站了起来。
“恭喜你了,张公公!”
冯保说着就把手诏递给了张鲸:“不需要咱家念一遍了吧。”
“自然不需要!”
张鲸笑着回后,就躬身谄笑着说:“小的虽然成了司礼监秉笔,但小的知道,这一切全是仰仗的冯公公您,若不是您一句话,小的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进司礼监。小的也明白,您能一句话让小的进司礼监,也能一句话让小的出司礼监,所以,以后小的只会听您的安排,绝不敢附拂逆您的意思。”
“明白就好!”
冯保说着就又道:“不过,你能进司礼监,也不仅仅是靠了咱家,也是你自己能用心,你也该感谢你自己!若不是你当时给咱家提议说让你去皇爷身边,且通过激怒孙海,进而逼孙德秀丢卒保车,再让孙海被皇爷感动,进而报复孙德秀,也不会有今日让孙德秀离开司礼监,你进司礼监的机会。”
“另外,还该感谢你干爹,要不是你干爹素来实诚,又教育的你知道分寸,让咱家愿意看在你干爹的面上提拔你,也不会荐举你。”
“小的明白!小的谨记冯公公您的教诲。”
张鲸回道。
“教诲不敢当,只是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冯保言道。
张鲸拱手:“请公公吩咐。”
冯保则招了招手。
张鲸便附耳过来。
冯保则低声说:“以后你也替咱家多盯着点皇爷,咱家知道,咱家要是天天在皇爷跟前出现,皇爷肯定不喜,以为咱家是在替太后娘娘盯着他,以后咱家不去乾清宫时,你就去,替自己盯一天,皇爷一旦有任何不利咱家之言,要及时告知!否则,你知道后果!”
“小的记住了,也从未敢忘记在皇爷面前念公公的好。”
张鲸回道。
冯保听后点首。
在张鲸去朱翊钧身边后,朱翊钧的确对冯保的态度更亲近了些,时不时地就会赏赐自己这个大伴东西。
所以,冯保愿意相信张鲸的话,相信张鲸的确投靠了他,在皇帝面前为他说话。
冯保这里也就继续吩咐道:“你去皇爷哪儿看看吧,咱家待会还有事,就不过去了。”
“是!”
张鲸也就在得到冯保允许后,去了乾清宫。
“来了?”
朱翊钧见张鲸回来后就淡淡问了一句。
张鲸点首:“冯公公让奴婢来伺候皇爷。”
朱翊钧听后微微一笑。
“皇爷!”
张鲸却在这时候突然跪了下来,且喊了朱翊钧一声,接着道:“奴婢知道,真正能让奴婢进司礼监的只有皇爷,而能让奴婢出司礼监的也只有皇爷!请皇爷放心,奴婢一定为皇爷想办法去掉权阉!”
朱翊钧淡淡地瞅了他一眼:“起来吧。”
“谢皇爷!”
张鲸站起了身,然后走到朱翊钧身边来,一脸凝重地说:“皇爷,奴婢现在既已进了司礼监,就如一把刀被皇爷您架在了冯保脖子上,只待时机成熟,即可杀之而后快!”
张鲸说着就做了个把手掌向下切的动作。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冯保有深仇大恨一样。
但事实上,冯保不久前才好心荐举他做了司礼监秉笔太监。
要知道,冯保自己的心腹文书房太监张大受都还没进司礼监为秉笔太监呢。
当然,能混到朱翊钧这个皇帝身边来做事的宦官也没几个是讲什么情义的。
朱翊钧也知道,所以对张鲸此刻的行为,没有感到意外,只说了一句:“不急!”
然后,朱翊钧就道:“你先下去吧。”
张鲸微微一愣,只得退了下去。
……
张居正这里也很快通过与冯保的关系知道了内廷逐出孙德秀的事,且因此喃喃低语起来:
“小小年纪,竟这么想揽权?还如此不择手段!吾可没教他这些权力诈术!”
而张居正之子张敬修听张居正这么说后,满脸好奇之色,便问:“父亲说的是谁?”
“陛下!”
第019章 敢为天下先!
张居正把刚准备写给朱翊钧的章奏放回了案上,就继续言道:“至少不排除这种可能!”
张敬修拱手:“请父亲赐教。”
张居正微微一笑,说:“看似冯保在利用张鲸除孙德秀,而让陛下觉得他无贪权之念。但谁知,是不是张鲸在联合陛下坑蒙他冯保?”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陛下的早慧,再加上,这张鲸若是一胆大之人,而非张宏之辈世故苟安,岂不会行张永联合杨安宁(杨一清)除刘瑾之事?”
张居正所言的张永联合杨一清除刘瑾之事,是指正德年间,内宦张永因为与刘瑾有矛盾且与文臣杨一清联合,把刘瑾斗倒的事。
在张居正看来,张鲸也未尝不会有把冯保斗倒,进而让自己更进一步的心思,同时也算是迎合皇帝的心思。
张敬修听后,恍然大悟,便问:“父亲这么说也有可能,那我们是否要给冯公公提醒一下,让他堤防着张鲸?”
“不必!”
“张鲸如果真的都知道迎合陛下的心思,我们张家又为何要为冯保而得罪天子?”
“这天下真正能施恩泽雨露的只有天子,不是他冯保!”
“再说,他冯保或许不是不知,只是除了选择相信张鲸也别无办法。说到底,他冯保再如何靠太后倚重而权势煊天,也终究不过是陛下的家奴!”
张居正说着就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失望之色,说:“只是如果真是如此,为父所教之天子,会不会是第二个世庙(嘉靖),只知用术揽权,而不知用大道治国?这怎不令人忧虑?”
张居正拧眉不展,随即就拿起了他正亲自编写的新一册《帝鉴图说》,苦笑说:“教了他那么多圣主故事,明君道理,他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先把聪明放在与身边佞幸玩弄起权术来,甚至可以说是无师自通!”
“致君尧舜可谓难也!”
“父亲!孩儿听说陛下讲读与经筵皆身为笃学,百官称道,也不一定只是有术无道之君。何况,两宫太后管之甚严,父亲您与众讲官也教之甚勤,至于如今陛下有意揽权,或许只是不为冯保控制。”
张敬修好言安慰着自己这位把心思,放在培养皇帝上,都比培养自己这些儿子方面多得多的父亲。
张居正点首:“你没说错,如今看来,为父只能提前为改制之事投石问路。”
“投石问路?”
张敬修问道。
张居正意味深长地笑道:“没错!也算为父这个帝师考校天子,试他是否有改制革新之心。当年世庙玩弄百官于手掌之间,操权于九州之内,却不敢为天下先,也不知当今陛下既如此年少聪慧,而是否敢为天下先!”
“父亲打算怎么考校?”
张敬修问道。
张居正道:“明日是视朝之日,让御史重启隆庆朝未严格执行的点名之制!开始清洗朝堂,以看陛下态度!希望陛下用海瑞,不只是为制衡为父,用张鲸不只是为倒冯。”
按照张居正对朱翊钧这个皇帝学生做的每日日程安排,每逢三、六、九日,便要视朝,也就是举行早朝朝会。
而其余时间除经筵外皆用来在文华殿讲读。
三月初九的这一天,正好又是视朝之日。
视朝很辛苦,不只是对于皇帝而言,对于百官们也是如此,尤其是住的离宫城远的官员,要想早朝不迟到,有的都不敢在头天晚上睡觉,干脆直接坐等到凌晨就去上朝,而准备待朝会结束后再回家补觉。
好在隆庆皇帝为君懦弱,体谅百官,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也就导致很多时候视朝就是形同虚设,御史都懒得点名,许多大臣都懒得来,毕竟真要是被发觉没来上朝,隆庆皇帝也不会处置。
而这种现象也一直延续到万历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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