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但枢相可知道,如今谢给谏已自知可能忤逆权臣,而已坐于家中等着自缢呢!只因我等劝住,他才没有自缢,因我等说枢相乃惜才贤达之人,愿来枢密院替其向枢相求情,才使其相信,愿意等着枢相去救他,但他答应只等今日这一日;”
“除非枢相真的宁坐视谢给谏因此身亡,也要唯江陵之意志是从,而不敢自做决断,才在这时不肯给我等一干答复。”
“你们在威胁本院?”
方逢时沉声问道。
“非也!只是想让天下人知道,枢相非江陵走犬!”
顾宪成这时回答道。
方逢时不得不语气和缓下来,问道:“趁着国帑充裕,而天子不侈,权贵不敢求赐时,增兵强军有何不好,难道尔等不担心庚戌之变与大规模倭乱再上演吗?”
“胡虏掠而即去,不过损些人口财货而已,与武夫做大,天子将有大兴征伐之能,孰轻孰重,枢相不知否?”
顾宪成问道。
李三才也道:“没错,枢相难道这也分不清楚?”
方逢时又问:“胡虏因此做大,而渐成坐虏,乃至养出精兵数万,也有文臣谋士,更有农兵制度,乃至有灭我中国之能,又当如何?到那时,天子无兵,如何为之?”
“可集结各镇总兵家丁数万,足以灭虏,而可保无虞!”
“所以,天子无兵,也不影响社稷也!”
顾宪成言道。
方逢时呵呵冷笑:“各镇总兵有家丁,而天子无兵,朝廷如何制之?”
“枢相可是糊涂?”
李三才笑着问了一句,然后回道:“自然以粮饷制之!”
“只要不像现在这样给他们增加粮饷,以九边各镇自家那点田地收成与边贸微薄所得,养族人尚且不够,若朝廷不给很多粮饷,养家丁最多不过数千,如何能成事?”
“且还因各镇分属不同籍贯,还可以使其互相制衡,而使得一圣旨,就能让其一将回京领死!”
李三才接着又说了起来,然后又道:“而如此,也相当于只让九边各镇将校带着少量家丁替朝廷守住九边就行,或者偶尔帮着剿灭一些流寇,遇大事也可聚而讨之,则就可保国祚百年!”
“关键是,可省不少养兵之费,避免出现冗兵冗费之情况;”
“除此之外,也能使天子不因兵强马壮而穷兵黩武,还能节省开支,如此,就可减免商税,让利于民,则民富而国安也!”
李三才说着就问方逢时:“枢相难道就不明白这轻徭薄赋、不轻易言兵,方能国运昌隆的圣贤道理?”
“照你所言,只准九边各镇养少量家丁以维持九边稳定,连募集的南兵将领也最好是裁撤掉;那一旦胡虏坐大,且九边各镇集合之兵马因为互不统属而心存保存实力之心,以至于大战之时各自为战,甚至勾结胡虏坑害友军,使朝廷万一大败,乃至出现亡国之危,怎么办?”
方逢时接着也问了起来。
三人皆一时没有回答。
方逢时就冷笑起来:“未任过边臣,也敢空谈兵政!”
“真到那一步,不过易。”
李三才话刚说出口,顾宪成就拉住了他,只拱手道:“枢相说的是,是吾等见识不够。谢给谏那里,我们会继续劝阻的。”
说完,顾宪成就让到了一边。
李三才只得也跟着退到一边。
魏允中也让到了一边。
方逢时哼了一声就乘轿而去。
“叔时为何不让我把‘易主’说出口,难道他方嘉鱼真的把自己视作天家家奴,不知忠君以道?”
而在方逢时离开后,李三才就有些不服气的问起顾宪成来。
顾宪成道:“你这话虽有理,但是不能说出口的,小心惹火上身!”
“毕竟,不是所有士大夫,都觉得王朝更迭与士大夫无关,也有士大夫,会为所谓社稷安宁而尽量不让王朝更迭出现的。”
“何况,我们也不可能真的说,愿意背叛本朝君主,而在将来迎接新主,一旦此话说出口,就彻底无德了!”
“因为天命现在还是朱家,难能这时就违天命而不忠君呢。”
李三才听后点首,忙对顾宪成拱手道:“幸而叔时提醒。”
接着,李三才就道:“但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我们难道就真的要看着天子被张居正祸害得成为独夫,不能做圣主贤君?”
顾宪成沉吟片刻后,就切齿道:“那就让天子将来知道,张江陵是不得人心的权奸,其恶甚于严分宜,欺君最深!”
“叔时,说的没错,天子长于深宫,难辨善恶是非,而张江陵本就僭越了皇权,又有‘吾非相,乃摄也’这样的言辞为证,将来让天子相信不尽除张党就不是圣君,不裁撤自己亲军卫就非明主,应该不难!”
魏允中此时附和起来。
李三才也点了点首:“如今也只能如此!只要让天子愿意倒张,愿意自断其臂膀,则一切还是有可为的。”
……
“叔大,有小鬼想操纵朝局呢。”
方逢时回官邸大院后,的确是来见张居正的,且在张居正也回官邸后,就特地拦住了他,而与其聊了起来。
张居正听后微微一笑:“不要轻视了这些小鬼,将来坏我大明社稷的没准就是这些人。”
“我哪敢轻视!”
“可谓苦口婆心地在劝,但人家不听啊!”
“还差点就说出亡国无非易主而已的混账话来!”
“在他们眼里,这天下兴亡更迭,好像跟他无关,最多只是像一个商行作坊换了个东家一样,而跟我们这些相当于管事的官僚们没有关系。”
方逢时说着就把他遇到顾宪成、李三才、魏允中的经过告知给了张居正。
张居正沉吟半晌后,道:“这一切都得看陛下!”
说着,张居正就问方逢时:“枢相来见仆,是不是因为重组亲军六卫的事被封驳了?”
“料事如神,还是你叔大啊。”
方逢时笑着说了一句,接着就道:“还是要听听你的意思。”
“且等明日文华殿面圣后,仆再转达圣意于枢相。”
张居正回了一句,就离开了方逢时这里,而回了自己首辅官邸。
而方逢时则也拱手而别。
“这方嘉鱼果然是江陵走犬!有大权不用,连对付一个言官,都要请他江陵的钧命!”
大盐商同时也是张四维弟的张四教,这时在张四维的次辅官邸看见方逢时和张居正交谈的一幕后,就对张四维说了起来。
虽然他听不到方逢时说什么,但根据他打探的消息和对眼下时局的了解,也就能猜到方逢时在与张居正说什么。
“你说,会不会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张四维这时问道。
张四教听后不由得一愣:“兄长这是何意?”
第162章 处置科臣
张四维没有回答张四教的问,却在这时只盯着张居正所居的首辅官邸,道:
“紫禁城乘肩舆,又能居台阶最高之官邸,得是多志得意满?”
“兄长早晚也能如此!”
张四教言道。
张四维沉下脸来:“那得先废了枢密院再说!”
接着,张四维接着就又道:“只是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天子之意,而他张居正明是权臣,实则是在为天子压制百僚?!”
“因为,没谁会真的愿意,让天子真的再次兵强马壮起来!”
张四教道:“不是说,是因为不想大的倭乱与庚戌之变再次发生吗?”
“呵,倭乱与庚戌之变对我们这些大族人家来说有什么要紧?!”
“哪怕是亡国,也不过是易姓改号而已,这天下无论是哪家为主,还得是靠士大夫替治理。”
张四维在自己弟弟张四教面前说的倒是比较直白,又因是在室外,能看清有没有人靠近,也就更加没忌惮,而说着就又道:
“不过也难说,张江陵、方嘉鱼、王阳城这些人,或许是真的信了《左传》里的话。”
“那兄长也没必要想太多。”
“无论是不是出自天子授意,现在这张江陵是真的不能让其继续掌权了,哪怕是真属于天子之意呢,也得倒了张后,才能看清楚,这背后操权的是太后,还是天子本人,或者是司礼监大榼。”
张四教言道。
张四维颔首:“你没说错,只是倒张就得先让其臭名远扬,村妇小儿皆知其恶!”
接着,张四维就对自己弟弟说:“你回扬州后,把今日你看到的,记得花钱雇人把这事传出去,就说连堂堂枢密使都为张家走犬,军机大事不先奏天子而先奏江陵,这天下到底是张家的还是朱家的。”
自明孝宗从户部尚书叶淇之请,将纳粮开中改为纳银开中后,大量盐商就开始内迁。
因为盐商不用再在边镇搞商屯,以能就近产粮食,且换得盐引,然后再南下换盐,而是直接内迁至产盐的扬州一带,在户部纳银换得盐引后,就可以直接在扬州换盐。
张四维的家族也因此早就开始有族人内迁,其弟张四教这一房就已先迁去扬州,且成了扬州的大盐商。
……
“许多人将来都是必须要保住的。”
乾清宫。
朱翊钧看着眼前写满名姓的屏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枢密院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乃至方逢时被顾宪成、李三才、魏允中三人拦住的事,他也清楚。
锦衣卫的探子与细作已经这些人说的话都告知给了他。
还是那句话,万历新政在财税上的改革,让朱翊钧这个皇帝有了足够的经费,去加强锦衣卫的情报工作。
朱翊钧也就因此知道更多的事。
哪怕他,现在还只是居于深宫之中。
现实就是如此,任何事都得建立在经济的基础上,当钱给的足,锦衣卫办事也自然更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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