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王家屏也就因此得以任新的起居注官。
正因为此,张居正很多时候需要主动和王家屏嘱咐一些事,而不可能像沈鲤任起居注官时一样,会主动来与他交谈。
第147章 迁入官邸
王家屏见张居正没再说什么,便也沉默了下来。
于是,二人就沉默地在朱墙红瓦间走着。
“恭送元辅!”
直到张居正上了肩舆,王家屏才开口拱手躬身说了一句,且在盯了张居正所乘肩舆一眼后,才转身往宫外走去。
“写信问问仲化(沈鲤),现在他可已归葬其父,既让他问民情,为何没有信来?”
而张居正这里一回到家,就突然对张敬修问起沈鲤的情况来。
张敬修躬身回道:“沈世兄想必还沉浸于丧父之痛,而无暇顾及师命。”
“这像什么话!”
“孝道要守,但忠字也要常挂心头!难道因为孝而连社稷也不顾了吗?”
张居正突然语气严厉地问了一句。
张敬修只得称是,随即主动问道:“父亲是不是想沈世兄了?”
张居正坐了下来,端起茶,瞥了张敬修一眼,道:“为父想他作甚!”
张敬修道:“儿子的意思是,不一定非要我们等沈世兄的信来,我们也可以主动去信问问他。”
“不必!都恨不得也跟着上奏疏弹劾为父呢,何必上赶着做的那么亲昵。”
张居正歇斯底里地言道。
张敬修只得继续称是,没再说什么。
张居正也只喝着茶,但在过了一会儿,就突然问着张敬修:“吴中行、赵用贤他们在流放地过得如何?”
“很是惬意自得,以得罪权贵的君子自称,与浮浅、喜爱生事的人相呼应,自比为刘梦得、苏东坡之流。并无悔意,甚至对将来颇为期许。”
张敬修回道。
张居正听后沉下了脸。
“有旨意,元辅张先生亲受先帝付托,有师保之责,而教朕多年,又辅弼有日,而外能以克平壤之捷宣我国威,内可以官邸之设示朕之仁政,故今特赐坐蟒、蟒衣各一袭,彩缎八表里,银二百两。”
这时,司礼监新补之秉笔太监孙隆突然来了张宅宣旨。
张居正听后忙带着张敬修等人跪下接了旨,谢了恩。
而待孙隆离开后,张居正就看着这些蟒衣、彩缎久久未语。
朱翊钧是了解张居正的,知道他喜欢华贵衣服,所以特地赏些蟒衣和彩缎来。
也正因为此,张居正就在晚间用饭时,特地多饮了几杯酒,且把着张敬修的手言道:
“你说,为父这些门生里,真正把为父当先生的是不是只有他?”
“明明我已不能再通过其母与司礼监辖制他,他已经可以让我退,乃至赐我一杯毒酒,好把大权收回去,但还是念着我这个先生,逢年过节必赐厚礼,如今饶是遇了什么大喜的事,也会厚赏。”
“这样的学生,这样的君父,为父能不继续为其鞠躬尽瘁,把他想为的事都为了吗?”
张敬修扶着有些微醉的张居正:“父亲不弃陛下,陛下又怎好弃我们张家?如今清丈田亩虽已完成,但父亲若真想继续改制,为君谋长治久安事,儿子与弟弟们也自当追随父志。”
“好!”
张居正说了一声,且道:“那就准备搬家,待圣旨一下,我们第一个搬进官邸!在新建的官邸里,把陛下想做的事替他都做了!”
从万历六年开始建造的官邸此时已经完工。
眼下也已到下旨安排执政的公卿大臣们搬进官邸居住的时候。
只是因为已升为左佥都御史的朱南雍,不久前,上了一道奏疏,说当不必令元辅这样的辅弼老臣迁居官邸,而当准其在私宅静养。
这道奏疏倒是让朱翊钧为难。
因为,他若答应,自然就算是官邸刚建立就废了规矩,而若不答应,则算是在表示不再给张居正以体面,容易惹外人猜疑他这个君主对张居正的态度已有所转变,而会使大规模倒张的局面提前出现。
所以,朱翊钧也只能把这朱南雍的奏章留中,且也没法再下令执政大臣进官邸的旨。
因而,官邸虽已建好,但现在还没一个执政大臣住进去。
张居正知道问题出在整个文官政体都不怎么想让执政大臣住进官邸的原因上面,而这一切,依旧还是需要自己这个首辅主动配合皇帝,才能让官邸制度真正得到落实,而不是变成名不副实的制度。
而张居正在朱翊钧赐蟒衣的这天晚上,就下定了主动践行官邸制度的决心,且上疏奏请天子下旨令执政大臣迁入官邸。
朱翊钧则因此在次日于文华殿西室将朱南雍的奏疏给了张居正看:“朕思及先生与别不同,乃朕师也,故本已准了朱南雍所奏,而先生可不必迁入官邸。”
“启奏陛下,臣为首揆,臣若不入官邸,恐人心难服,将来的首辅也必因此臣之例坏此制度,故臣请陛下收回此慈恩,准臣入官邸,以为百官表率。”
张居正为示此事之郑重,还特地跪地禀报了起来。
朱翊钧见此点首:“既如此,为新制之推行,为彰先生之清正,朕准先生所奏。降旨令钦天监选定日子,着先生与诸公卿入官邸,且各赐金八宝豆六十两以做乔迁之赏,做其犒赏婢仆之费。”
于是,在张居正这么主动地要求迁入官邸后,官邸制度算是得到了真正的执行。
按理,朱翊钧是可以直接下旨的,而没必要非要等张居正主动来奏请,但朱翊钧既然要让人家背锅,自然也得给其体面,不然就会没谁相信这事跟张居正有关系了。
“遵阁老之命,下僚上的那道当令江陵依旧在私宅居住的奏疏被留中了。”
朱南雍则也在张居正奏请朱翊钧下旨着执政大臣入官邸这一天晚上,于某阁臣的私宅,对这位阁臣说起自己奏疏被留中的事来,且笑道:“看样子,这陛下的确因此为难住了。”
而这阁老则面色难看地道:“你高兴的太早了,今早,江陵已经主动上疏奏请迁入官邸,且司礼监已经批红了,不日公卿们都要搬入官邸,你往后就不要再来了。”
朱南雍听后不由得收起了笑容,且怔了片刻,道:“这张江陵还真是一心谋国啊!”
“是啊,其实天下士大夫里,对他张江陵看走眼的何止徐老先生一人,我们又何尝没对他看走眼?”
“他张江陵是真的在照着圣人的话做事;却忘记了这圣人的话是拿来说的,不是拿来做的!”
砰!
这阁臣话刚说完,一盏茶就摔落在了地上。
……
万历八年,二月初六这一天,春和景明,晴光朗照。
且在满城一片莺啼声中,一辆辆马车骡车从各处大宅内行驶了出来,足足压了好几条街。
与此同时,随着这些马车骡车出现的男男女女也不停地被一些幽深的大门吐了出来,让本来人口稠密的京师更加拥挤。
而这一天,正是各执政公卿迁入官邸的日子。
张居正、张四维、王国光、马自强、申时行这些阁臣,和枢密院正使方逢时、还有张学颜、梁梦龙、吴百朋等六部尚书,在这一天都带着各自的家眷婢仆,迁入了官邸。
工部尚书李幼滋还特地最先来到官邸,等着给张居正这些执政大臣来,而好给他们介绍,他设计并督造的官邸,而省得这些公卿大臣不知道自己的官邸在哪儿与具体布置。
只是,张居正这些执政大臣在观看了各处官邸后,皆没表现出多么兴奋的神色。
尽管这是皇帝斥巨资打造的官邸院。
王国光甚至还先对李幼滋问道:“在大司空眼里,执政的公卿是不是都是贼?”
第148章 官邸议政
李幼滋听了王国光这话,也没生气,只笑道:“阁老说笑了,下僚可没视公等为贼,而是视公等为君子。”
王国光呵呵冷笑:“既然不视公卿等为贼,为何幢幢官邸皆有防贼的巧思?”
李幼滋则故作不解地说:“不对吧?下僚一直是想着如何以更好的方式彰显君子之坦荡无私,体现本朝执政公卿之清正廉明来设计官邸的。”
说着,李幼滋说着就指了一下眼前的官邸群,对张居正和诸执政公卿道:
“元辅与诸公请看,这每座官邸是不是都便于让高墙上护卫诸公的缇骑,能看得见诸公每日如何因忙于政务而在私邸也还会召见属僚的?而让天子得以知道公卿兢兢业业之劳?”
“另外,这些官邸皆用高台宽阶与高柱,是不是也很足以体现陛下于诏旨中所提的当彰显我天朝上国大臣之气派的谕示?”
“大司空没有言错,建官邸是今上的恩典,不是猜忌!”
张居正这时倒替李幼滋说了一句,且道:“连锦衣卫都只派在外面与高墙上守卫,不入户,不立门,可见是愿意相信执政公卿的。”
“元辅说的极是!”
张四维这时立即应和了一声,且突然感慨道:“真正是皇恩浩荡啊!”
说完,张四维就不由得望北一拜。
接着,张四维就补充道:“这官邸建的很庄重雅致,令人望之便觉澎湃,只是愧疚于心的是,仆并无多少建树,而尸位于内阁,如今住进官邸,实在是不能当,以后只能兢兢业业以奉上,而或可对得起天子洪恩于万一。”
张四维这么一拜且这么一说后,再加上张居正也先支持了李幼滋的说法,执政公卿们也就只得跟着拜了起来,且只说这是恩典,自己承受不起,只能以接下来更加认真工作的态度,来报答皇帝陛下。
只王国光在拜后瞅了张四维一眼,然后在趁着张四维被李幼滋领着去认次辅的官邸时,对张居正低声言道:“叔大,蒲州,小人也,谨防将来反噬新政,当去之!”
张居正没有表态,往前走了过去。
王国光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把手一挥,放在后面,瞅了张居正的背影一眼。
一时,参观完各处官邸,诸公卿也准备回各自官邸时,张居正则突然拿出一道朱翊钧已准他召集阁臣公卿商议接下来要推行之新政的密揭来:
“奉旨,而请诸公且先去仆之官邸,先议一议接下来要推行的新政,另外徐老先生也有信来给仆,也需大家一起说说,故且都先别回去,将搬家之事交给子弟婢仆们就是。”
除马自强和申时行外,众执政公卿听后皆怔了片刻。
王国光则在这时先开口言道:“叔大!又要推行新政?如今府库充裕,积银已可供数年之需,也没必要再改吧,总要给后来者一些立功立德的机会;且官邸都已设立了,考成法也因海公之功,甚为严格而使贪吏庸臣无所遁,故也不是不愁将来无可用之臣;何必由你我将这些事都为了,等清丈田亩的题本一上,也该想着悠游林下,含饴弄孙了。”
“元辅乃公忠谋国之人,若还有要革除之宿弊,我们自然当为元辅驱使才是,否则何以对得起皇恩?”
张四维这时则也跟着说了一句。
“子维就不急着当国?”
王国光听后问了一句。
张四维瞅了王国光一眼,急切道:“汝观此言可笑!仆虽有萧规曹随之志,但也自知当国一事,无人能及元辅于万一,故若能元辅一直当国摄朝事,仆随时都能放心地辞官离去,而去含饴弄孙!”
“不必再言,是否推行新政,还不能定,今日只是议议。”
张居正这时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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