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望敬亭
“老于怎么也来了?”
林为民轻声问身边的刘锦云。
刘锦云说道:“这次很多院里的老同志都参加了,于老师也不能落了,他身体不好,但演个过场角色没问题。我们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他一口就答应了。”
听完了刘锦云的解释,林为民点了点头。
演了一辈子戏,于是之对于舞台的热爱,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现在的他,老年痴呆症的症状已经很明显了,而且失语情况也时有发生。
林为民在观看着台上的表演时,内心都忍不住替于是之捏了一把汗。
于是之的戏份并不多,跟演过《雷雨》《虎符》等剧,也是人艺扛把子之一的朱琳扮演一对夫妻。
台上,两人正搭着词表演着,于是之的台词突然卡住了。
林为民在台下看出于是之的表情带着几分急切。
他忘词了!
“钥匙,你是不是找不着钥匙了?”
和他演对手戏的朱琳经验丰富,一下子便看出了于是之的窘况,立刻接下了台词。
于是之立马点头,“当然!”
这两句话看起来都是剧本上没有的,但两人的临场应变反应迅速,配合的十分完美。
演出临近尾声舞台上音乐响起,听着前奏,林为民感觉非常耳熟。
“都说冰糖葫芦儿酸
酸里面它裹着甜
都说冰糖葫芦儿甜
可甜里面它透着那酸
……”
恍惚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不《冰糖葫芦》吗?
想着《冰糖葫芦》这出话剧的名字,他恍然笑了起来,问刘锦云:“老刘,你们可以啊,现在搞话剧都得给配乐了!”
刘锦云闻言有些得意,“《冰糖葫芦》是院里今年的大戏,我们这不也是为了找点宣传点嘛!”
他说着又给林为民解释了起来。
《冰糖葫芦》这首歌是去年年初发行的,演唱者是冯晓泉,他也是这首歌的作曲,而这首歌的作词人正是北京文化艺术音像出版社的张和平。
人艺想给《冰糖葫芦》这部话剧找点噱头,便想到了《冰糖葫芦》这首歌,又通过张和平拿到了这首歌的授权,这才用到了舞台上。
“话剧也能有自己的专属主题曲,这在国内的话剧历史上,恐怕还是第一次吧?”林为民笑问道。
刘锦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骄傲之色。
话剧正式结束,演员谢幕。
首都剧场内爆发出热烈且经久不息的掌声,这是观众对于人艺的格外偏爱。
舞台上,演员们的年龄普遍都在六十岁以上,这些都是人艺的功勋演员,在舞台上演了一辈子戏,听了一辈子的掌声,可今天晚上的掌声对于他们却充满了特殊的意味。
其中好几个人已经告别舞台多年,若不是《冰糖葫芦》这部话剧,他们也不会有重返舞台的机会。
掌声如雷,台上的演员们鞠躬致谢。
几分钟后,谢幕结束。
刘锦云陪着林为民来到后台,跟演员们打招呼。见到林为民,大家分外热情。
不过比林为民更受欢迎的,是被陶慧敏抱在怀中的小豆包。
可惜这小丫头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到了后来,身子就扭来扭去,非要从陶慧敏的怀里下来。
后台多好玩啊,演员们穿着演出服,脸上画着各样的妆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别跑!你给我站住!”
离了陶慧敏的怀抱,小豆包如狡兔出笼,起个外号叫“撒手没”也丝毫不为过。
小短腿儿噔噔噔的跑起来,几步就混在了人群中。
陶慧敏焦急的追在她的身后,母女俩一个逃、一个追,小豆包还以为母亲在跟她玩捉迷藏,陶慧敏越追,她逃的越厉害边跑还不忘发出一阵稚嫩又透着几分顽皮的笑声。
“慧敏,别追了。后台都是自家人,不碍事。”
坐在后台正卸妆的金雅琴对陶慧敏说了一句,她这才喘着气停了下来,“这个疯丫头!”
小豆包穿梭在人艺的演员堆里,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的叫个没完,哄得后台的演员们乐不可支,大家对于这个古灵精怪和娇俏可爱的小家伙喜欢的不得了。
在小豆包混在人艺演员中间充分施展自己魅力的时候,林为民正在与于是之聊天。
今天是于是之阔别舞台四年之后第一次登台,他在舞台上出现了失误,多亏了朱琳反应敏捷。
对于向来在舞台上追求完美的于是之来说,这是不可接受的。
这会儿他神志清醒,身边还有家人陪伴,只是情绪有些低落。
“多谢观众包容。”
他念着这样一句话然后在家人的陪伴下离开了首都剧场。
离开前,于是之已经和刘锦云打了个招呼,《冰糖葫芦》接下来的场次,就让别人取代他吧,他不想自己在舞台上给观众们最后留下的记忆是残缺的。
这个夜晚,一个演员以一副苍老的病躯谢幕了!
……
第820章 故宫也就那样
刘锦云这次邀请林为民,除了是让他来观看《冰糖葫芦》的首演,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1993年,首都剧场决定将老食堂改建为小剧场,到去年11月,剧场落成并投入使用,被命名为北京人艺小剧场,第一部在这里排演的话剧是美国剧作家萨姆谢泼德创作的《情痴》。
刘锦云这次想跟林为民谈的,就是想与国文社进行合作开发几部话剧。
听完他的话,林为民略作沉吟。
这些年来,国内的话剧市场萎靡不振,比电影市场还要不堪。
他启动国文社的全版权运营计划的时候也曾考虑过话剧改编的事,但奈何话剧现在的影响力式微,想靠这个赚钱就更别提了,国文社真要大张旗鼓的搞的话,有点得不偿失。
现在人艺主动提出合作,林为民倒不太好拒绝。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而且合作的好处虽小,但并不是没有,至少也是一个改编的方向嘛,总会增加一点原著的影响力,至于为国文社和作家本人带来的收益,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毕竟是在首都小剧场搞,总共还没三百个观众席,赚不到什么钱的。
思考了片刻,林为民答应了刘锦云这个请求。
“回头让院里跟我们版权运营部对接一下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作品可以改编。”
得到林为民的回答,刘锦云对他表示了一番感谢。
又过了几天,林为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居然是曾经在美国采访过他的章纯如打来的,她现在人就在北京。
见了面,章纯如先是跟林为民聊起了她今年即将出版的新书,是关于钱老的。
1990年,章纯如考入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语言写作硕士课程班深造,导师发现了她的写作才能,将她推荐给哈珀柯林斯出版社的编辑苏珊·拉宾娜,苏珊·拉宾娜提议她撰写中国科学家钱老的故事。
这个提议便成了章纯如今后几年生活中的重心。
她曾在93年来到国内,探访了钱老的故乡和工作场所,还采访了一群与钱老有交集的同事和朋友,但始终没有见到钱老本人。
钱老拒绝与所有为他著书立传的作家见面,章纯如也不例外。
最后她只好辗转迂回,在美国加州找到了钱老的儿子,获得了大量的一手资料,最后完成了关于钱老的这本书。
现在书出版在即,但章纯如对于没有亲自采访钱老,还是感到遗憾,她询问林为民是否能帮她引荐一下钱老。
“我跟钱老没什么交情,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林为民婉拒了章纯如的请求。
闻言,章纯如的表情有些遗憾,“看来这本书只能这样出版了。”
她的书写的就是钱老的事,没有得到本人的认证以及第一手资料,对于这本书来说是个缺憾。
但她很快又转换心情,谈到了自己的下一本书——《金陵大屠杀:被遗忘的二战浩劫》。
这部作品是章纯如从前年就开始筹备的,在去年冬天,她在美国国家档案馆和华盛顿国会图书馆完成了这本书的初步资料准备。
这次来中国,章纯如除了想采访钱老,还准备在北京、上海、杭城、金陵等多个城市进行一段时间的深入调查。
听着章纯如介绍她的调查计划,林为民欣然提出可以为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章纯如今天约林为民见面,本来就抱有求助的目的见林为民主动提出帮忙,她心情不由得轻松了不少。
书写二战时期中国遭遇的题材,本身就是沉重的,而且有很多回忆是那些亲历者不愿意触碰的,她虽然是华裔,但毕竟是一个外国记者,想要独立完成这样一部作品并不容易。
林为民在中国国内声望极高,而且还有官方身份,能得到他的帮助是再好不过的。
“前年的某一天,我接到我弟弟从纽约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父亲当天凌晨去世了。
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一直病得很严重,我们都知道他时日无多但这个消息仍让我感到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失落。
参加父亲的葬礼时,我直到最后一刻才想到要说点什么。当时我把想说的话写在了一张购物发票的背面。
你不知道,我的祖父就死在金陵,我父亲的童年曾经饱受战争的痛苦……
但是,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里在市政公共图书馆里,在我所处的世界的历史教材里,什么都找不到。
包括那些老师,他们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我想让世人知道……”
章纯如平静的叙述着父辈、祖辈所受到战争的影响,这也是她想书写二战时期金陵那段历史的动力和动机所在。
“林先生,您的小说《风声》和《套马人》是为数不多在美国出版的,反应二战时期日本侵略中国的作品。
但这一类的作品还是太少了,应该有更多讲述这段历史的作品出现在美国的图书馆里、书店里,让美国人了解这段历史。”
林为民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是该让世人了解这段历史,我们做的还不够。”
“不,您做的已经很多了。您那几部反应二战时期抗日战争的作品我都拜读过,写的非常好,只是这些作品放到国外传播力确实有限。”
两人又聊了几句,林为民说道:“这样吧,以前我写书的时候,搜集了不少抗日战争时期的资料,这些资料我可以先提供给伱。如果你需要我这边帮你协调采访一些亲历者的话,回头我再帮你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