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望敬亭
保卫跟司机聚在一起抽烟，是生怕我们厂里不着火吗？
真要是失了火，别说是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简陋的办公室里，牟春志大发雷霆，将值班的副厂长训的跟孙子一样，他口中的“老黄”站在那里冷汗直流却不敢反驳一句。
牟春志训了十几分钟，态度终于和缓了下来，对老黄说道：“明天赶紧把人给我换了，再让我发现下次有这样的事，你姐夫来说情也没用。”
“是是是，牟社长，我明天就让他滚蛋，绝不给厂里添麻烦，这次都是我失职，没有监督到位。”
有了老黄的表态，牟春志满意的点点头，巴掌打过了也得给点甜枣。
“你再安排个亲戚我也不管，但规矩不能破，能明白吗？”
老黄心头一松，有牟春志这句话，他在二姨那里也能交代过去了。
“明白，明白。”
“行了，你先去吧。”
牟春志挥了挥手，老黄退出了办公室。
逞了一番威风，牟春志心情愉快。
别看这个老黄现在恭恭敬敬的，印刷厂刚开那阵儿，他可不是这个脾气。
当时国民文学印刷厂刚刚落户黄村，老黄他姐夫是镇里的领导，被安排到了厂里来，仗着自己姐夫是镇里领导，态度可不是一般的豪横。
直到被牟春志找了同学跟大兴县里的领导打了招呼之后，他和他姐夫才老实了一点。
包括黄村的这帮土著，要是没有县里的关系，牟春志还真罩不住这里的场面，毕竟人家有土生土长的优势。
这两年，黄村印刷厂一天一个变化，一年产值两三千万，给大兴县创造了200多个就业岗位，更不要提间接拉动了多少GDP，周围的村子都跟印刷厂沾了光。
低调了之后，老黄这人工作能力还算不错，牟春志也是给他姐夫面子，把他提到了副厂长的位子上来。
上任一年多，辛苦是辛苦了点，可工资比他姐夫都高，外快更是收的手软，进厂来拉书的那些书商们，哪个不得表示表示？
牟春志对此一清二楚，但从来不点破，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去车间里转了一圈，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牟春志准备连夜赶回北京，明天他还得去杭城一趟。
“牟社长，哎呀呀，见您一面真不容易啊！”
刚想出办公室，牟春志就被人堵在了门口，他看着眼前这张脸，回忆了一下，鲁东的一位二级渠道书商，是姓王吧？
“王老板？你好你好，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了？”
“我弟弟来拉货，不放心啊，现在路上劫道的太多了。再说，这不也是为了见见您嘛！”
王老板热情如火，聊了几句，牟春志就打算离开，可他死活不让。
“一起吃点饭，吃点饭，我来安排！”
“不用，明天还得赶火车，来不及。”
“来得及，来得及，我让人送您直接去火车站。”
两人拉扯了半天，牟春志死活要走，王老板实在是拦不住，小跑着追上他的车，将一箱东西塞进了后备箱。
牟春志下车就想把东西拿出来，王老板说道：“就是几条烟，不值什么钱。”
牟春志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是几条烟，不过却是进口烟。估算了一下烟的价值，他说道：“下不为例，下次可别这样了。”
王老板脸上露出笑容，“是是是，下不为例。”
聊了两句，牟春志上了车。
王老板站在原地，目送牟春志离去，“牟社长，慢走啊！”
回北京的路程得一个多小时，司机小翁将牟春志送到家门口，打开后备箱抱着装烟的箱子就往家里走。
牟春志从箱子里抽出一条烟来，扔回了车里，“王老板送的烟不错，你也尝尝。”
小翁笑道：“谢谢社长！”
看起来这种事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以牟春志的级别，按理说是不够资格配车的，更没资格配司机。
车和司机都是林为民的，只不过林为民从来都是自己开车上下班，不习惯用司机，自从给他配了车和司机，他就把这两样贡献给了社里的几位副社长、副总编辑，大家谁要出门，协商着用车。
社里原来也有一辆给大家用的公车，不过因为用的地方实在太多，一度很紧张，有了他这辆车，几个副社长、副总编辑出门办事可方便多了，林为民此举也受到了大家的好评。
要是放在两年前，牟春志这个分管印刷业务的副社长，是不可能有人给他送礼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国文社畅销书频出，有时候甚至到了供不应求的程度，各地的书商老板们为了尽可能的多拿到一些书，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第一个攻陷的对象当然是分管发行的魏凤君，这也养肥了魏凤君，后来大家慢慢的发现，与其巴结魏凤君，还不如巴结牟春志。
魏凤君管发行不假，可书也得印出来你才能发行啊。
如果能让牟春志给行个方便，不比魏凤君的作用小。
而且大家还发现，牟春志远没有魏凤君贪心，做事也厚道，虽然开的口子也小，但也稳妥啊！
小翁抬着东西送进了牟家便出来了，等他走后，妻子才说道：“怎么又收人家东西？”
“就是几条烟，没事。”牟春志说道。
他自觉不是魏凤君，不贪心，细水长流，就算是被发现了，也只是小问题。
更何况他比魏凤君可会做人多了，小翁哪回跟他出去，可都没空着手。
“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你可别瞎折腾！”妻子告诫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
第672章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一大早，社里通知开会，科室副职以上的全部参加，众多社内干部齐齐向会议室涌去。
走廊里，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交流今天开会的原因，结果发现竟然没人知道。
有神经敏感的老同志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但大部分人依旧是嘻嘻哈哈的。
这两年时间以来，国文社的发展欣欣向荣，一天好过一天，大家已经习惯了开会必有好事发生，还以为今天又是宣布什么大举措。
会议开始，罕见的是由周书记主持，林为民和程早春二人眼观鼻，鼻观心，脸色沉静，一言不发。
周书记平时在社里存在感不强，基本只务虚，对于程早春和林为民的工作也都积极配合，今天也没说是D务会议，却让他来主持，有人察觉出了苗头不对。
“……对于一个政D来说，纪律是生命线；对于一个D员来说，纪律是高压线。我们国文社是出版单位，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喜欢称呼我们为清水衙门。
这两年，社里发展的好了，离不开早春同志和为民同志带领大家付出的共同努力。
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可偏偏有些人……”
周书记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无比严肃，气势逼人。
“啪”的一声巨响，周书记的手狠狠拍在办公桌上。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走上了一条歪路！”
周书记说完这句话，眼神睥睨，扫视着在场众人。
大部分人问心无愧跟他对视了一眼，然后眼神不禁扫向了社里的几个关键岗位。
比如分管发行的魏凤君、比如分管印刷的牟春志……
牟春志的脸色有些发白，心慌的直突突。
他今天早上本来是要出差去杭城的，可来接他的小翁却突然告诉他社里要开重要会议，将他送到了国文社。
难道说……
“魏凤君！”周书记高声喝道。
刚才还稳坐在那里，强自镇定的魏凤君听到自己的名字，脸上立刻苍白无比，眼神看向周书记，透露着万分惶恐。
周书记眼神凝视着魏凤君，不带一丝情绪。
“啪嗒！”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三名公职人员走进会议室。
“魏凤君同志，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违纪违法，现在请你站起来跟我们走一趟，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接受组织审查。”
一瞬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魏凤君的身子都软了，别说是站起来，他整个人都在向椅子下滑去。
几位同志立刻上前拉住了他，将他从座位上拖起来，然后架了起来，又朝周书记点了点头，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相关部门的同志带走魏凤君的全过程不超过一分钟，如同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天灾，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1990年12月9日国务院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监察条例》，条例规定监察机关在案件调查中有权“责令有关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监察事项涉及的问题做出解释和说明”。
1993年，两部委合署办公后，“双规”的使用范围扩大。
以前只在传闻中出现的场面，第一次活生生的呈现在大家面前，哪怕是没做亏心事的人，也会在心中留下终身难以磨灭的可怕记忆。
大家回想着刚刚被带走的魏凤君，这两年因为分管社里的发行工作，真可谓大权在握，春风得意。
大家时不时的就能听到一些有关于他的传言，私下里议论纷纷。
再联想刚刚魏凤君被带走时的无助和绝望，所有人都不禁后怕，幸亏自己没干亏心事啊！
会议室内沉寂了约莫半分多钟，周书记再次开口，痛心疾首的历数了魏凤君存在的问题。
以前大家光是风传，今天经过周书记的口，证实了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里，魏凤君竟然利用职务便利收受了超过40万贿赂，为很多二次渠道书商大开方便之门，给国文社带来了数百万的损失。
“魏凤君也是我们国文社的老人了，从一名普通的责任编辑到分管发行的副社长，这里有他个人的奋斗和努力，但也离不开组织的培养和同志们的帮助。
看到他如此快速的腐化，我很痛心。
我做梦也想不到，像我们国文社这样的单位竟然会出现如此猖獗的腐败分子。
这是我工作的失职，在这里，我要向组织和各位同事做出深刻的检讨……”
程早春这次开口，“老周，这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现在魏凤君已经被带走，伱的工作已经做到位了。”
周书记就此打住了话题，程早春又开始了一番感慨和警示。
最后是林为民，他脸色平静。
“同志们，今天的事情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莫伸手，伸手必被捉。不要贪欲作祟，更不要心存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