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望敬亭
林为民面露难色，“老师……”
万先生一瞧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这小子的心思，上次于是之就跟他反映过，林为民似乎对于人艺给的剧本价格并不满意。
老先生也明白，林为民发一部长篇小说稿费至少都是上千块，写一部剧本却只能得几百块钱，即便后续还有些收入，可一来是时间长，二来是人家小说发表、出版也都是有收入的。
想到这里，他只能打点感情牌。
“唉！这两年岁数大了，精力越发的不济。以前还想着多给剧院写写剧本，现在啊，是真没这个精力了。一个剧院没有剧本，那就是无根之萍、无水之鱼……”
林为民苦笑，“您别说了，我写！”
万先生脸上露出探究之色，“能写吗？可千万别勉强。”
“能。能给人艺写剧本，那是我的荣幸。”
老先生满意的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都是应该的。”
林为民心中思想，给人艺写剧本确实不跌份，不光不跌份，还很有面子。虽说这个投入产出比有点少，但毕竟有老师的面子在。
再说了，写剧本也不耽误他发表小说，就是耗费点精力。
冲着老师张口，他也不可能拒绝。
“嘭！”
“棒！”
在林为民几人聊天的时候，外面的鞭炮声逐渐多了起来。
这年头还没有禁止烟花爆竹的说法，有了这烟花爆竹的衬托，年味儿便出来了。
快到八点的时候，万芳打开了家里的电视机。
万先生家的电视机是北京牌，12吋，打开了电视机万芳播到了中央电视台。
“春节大联欢快开始了！”万芳说道。
春节大联欢？
林为民猜想万芳指的应该是迎春晚会，《春节大联欢》是老百姓这么多年的叫法。
万芳说的是从56年就开始由文化部主办、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拍摄出品的《春节大联欢》。
后世人们光知道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是从83年开始举办的，但很少有人知道在83年之前人们是如何通过电视节目欢度春节的。
自1956年春节就开始出品的《春节大联欢》伴随了那个年代的老百姓度过了每一个喜庆的除夕夜，那个时候电视机很少，能在电视上看到《春节大联欢》的老百姓少之又少，更多的人是通过收音机听《春节大联欢》，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会向全国播放演出。
当年参加《春节大联欢》嘉宾跟后世的春晚差别不算大，只不过风格上更加朴素接地气，节目当然是由文艺圈的人出，但如华罗庚、钱学森这样的科学家，老舍、巴金这样的文学家，梅兰芳、新凤霞这样的戏曲家，甚至是荣毅仁这样商人，也都会参与到其中，给全国人民拜个年。
用一句话来概括，参与的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可以说是盛况空前。
直到从1979年，中央电视台陆续恢复文艺节目的播出后春节期间就有了文艺晚会，1979年中央电视台举办了《迎新春文艺晚会》。
今年的晚会电视台预报过，主题是《八十年代第一春》，导演是86版《西游记》的导演杨洁。
色彩单调的电视机荧幕上，报幕员的声音字正腔圆，但有些失真。
林为民看惯了后世精彩绝伦的电视节目，对于这个年代的节目没什么感觉，倒是万先生一家人看得津津有味，他们欣赏电视节目的阈值不一样。
楼上楼下不时能传出一家人爽朗的笑声，能住进木樨地高层的人家都是这个年代的高干，家里有台电视机不稀奇。
随着晚会的进行，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响，甭管什么时候，过年的灵魂永远是鞭炮。
快到十点的时候，万先生夫妻俩有点乏累，就先去歇息了。
万芳还在客厅看晚会，林为民起身来到窗前。
每逢佳节倍思亲，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
唉！
林为民只能深深的叹一口气。
万芳从电视节目上挪开目光，注意到他的低落，“为民，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老家了。”林为民随口说道。
“过年了肯定想家。”
万芳见林为民情绪低落，有心开导开导他，两人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起来，直到晚会结束。
这一天是林为民第一次留宿在万先生家。
他躺在卧室的床上忍不住回想这一年多的经历，真是恍如隔世啊！
不知过了多久，林为民沉沉睡去，睡梦中鞭炮声不断。
1980年就这样过去了。
第91章 大年初一
林为民是被鞭炮声叫醒的，起床看了一眼时间才刚刚五点。
万先生夫妻俩已经起来了，先生级别高，春节这几天是闲不着的。
“老师过年好！”
“师母过年好！”
林为民满脸喜庆规规矩矩的朝两位老人鞠了一躬，起身就张开双手，“红包拿来！”
万先生摇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压岁钱？”
“再大也是老师您的学生啊！我都拜完年了，您总不会想赖账吧？”
万先生摇摇头，摸了摸兜，脸上闪出几分尴尬，黎玉茹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的大团结。
林为民欢天喜地的接过，“还是师母大方！”
“这里可是还有我的一半儿。”万先生道。
“是是是，先生也大方。”林为民说的有点敷衍。
万先生笑骂道：“这个臭小子！”
这时万芳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林为民立马上前故技重施，可惜只得了两块钱。
“师姐你也太抠了。”
“我抠？亏你好意思说出口？你写部小说就赚好几千块钱的大作家跟我要压岁钱，你好意思吗？”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辈儿小啊！”林为民无赖道。
万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行了，赶紧来吃饭吧。”黎玉茹叫了两人一声。
吃完了饭，万先生一家各有各的忙，林为民起身告辞。
临走前万先生还叮嘱他剧本的事。
“老师您放心吧，忘不了。”
林为民离开了木樨地，他先回了国文社一趟。
郑国正端着一盆面条胡噜，“老郑，过年好啊！大年初一早上就吃这？”
郑国笑着道：“过年好，过年后。对付一口，什么过不过年的。”
林为民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儿，他之前和郑国喝酒，听他说起他双亲早亡，瞧他现在这个样子，让人心中不落忍。
“对了。为民，昨晚上你朋友来给你送饺子，还要叫你去他们家过年。”
林为民听了心中一暖，在这偌大的北京城里，不光有老师一家惦记自己。
“说叫什么名字了吗？”
“推着轮椅来的，叫……”
不用郑国说，林为民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他心中充满了温暖和感动。
“饺子我吃了。”林为民听到郑国说的最后一句，并未放在心上，吃就吃吧。
郑国有个缺点，爱占人点小便宜，但看在他身世可怜的份上，大家从来没有跟他计较过。
“走了，晚上回来给你带点菜。”
“妥了，谢谢为民哈！”郑国冲着林为民的背影使劲摆手。
林为民骑车来到雍和宫大街26号，街面上人来人往，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出门拜年的，甭管认不认识，见了面都得笑着说一声“过年好”。
“铁生！铁生！”林为民在院子里的时候就开始喊，别说石家人，就连院里的邻居现在都认识林为民了。
史父推着石铁生出门，林为民一脸笑容的冲父子二人抱拳，“叔儿，过年好！铁生，过年好！”
“为民，过年好！”
史岚从屋里冲出来，一个鞠躬到底，“林大哥过年好！”
不用想也知道这丫头为什么会行这么大的礼，林为民笑着回道：“过年好！过年好！”
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票子，这是万芳早上给他的两块钱，这会儿正好给史岚。
史父见状立马道：“为民太多了，不能要。”
史岚本来乐开花了的脸一听父亲的话就垮下去了一半。
“叔儿，没事，过年嘛，高兴。”他将票子塞到史岚的手里，“给你，玩去吧。”
史岚偷偷看了一下父亲，笑开花似的疯跑开。
史父摇头，“这丫头……”
史父将林为民让进屋内，他们家窗户上还贴了窗花，石铁生见他感兴趣，道：“是史岚剪的。”
“没看出来，这丫头手还挺巧的。”
“呵呵，这丫头干活挑不出毛病，就是这性子太像男孩子了。”石铁生脸上带着几分宠溺说道。
“等大一大就好了。”
林为民在石铁生家坐了一会儿，时不时的就有街坊邻居来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