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望敬亭
“你不懂,那种感觉很微妙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为民觉得陶慧敏越说越玄乎,不过这个话题倒是挺刺激的,百合啊!
比较可惜的是,苏珊·桑塔格和安妮·丽波维兹两人都年纪实在是大了一点,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差点意思。
“你给我具体讲讲!”
林老师继承了国文社的优良传统,贴在陶慧敏身边与她窃窃耳语。
翌日上午,林为民在达科塔公寓里见到了《纽约客》的记者戴维·莫里斯,一位犹太裔记者。
戴维·莫里斯人到中年,已经在《纽约客》供职超过20年时间,是杂志的资深记者,采访过美国文化界的众多重量级人士。
见到林为民,戴维·莫里斯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于林为民的年纪。
他在采访前已经搜集了不少有关于林为民的资料,也知道林为民的年龄,但见了面还是对林为民的年轻感到非常惊讶。
林为民调侃道:“这大概算是亚洲人的基因彩票!”
戴维·莫里斯笑了起来,只一句话他就判断出今天要采访的这位作家与他在美国所遇见的那些亚裔的不同。
自信笃定,从容不迫。
落座之后,陶慧敏帮忙端来了一杯茶和一杯咖啡,戴维·莫里斯说了声谢谢,品尝一口后他出于记者的本能,四下打量了一下公寓内的布置。
“我和妻子打算来纽约度蜜月,这里是朋友帮忙租的。”
“我知道,阿瑟·米勒先生。”戴维·莫里斯说了一句后,将自己的纸和笔都准备好,又掏出了一只索尼的录音笔。
如今录音笔这款产品刚刚面世不长时间,不同于后世常见的数码录音,而是磁带录音。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戴维·莫里斯笑着对林为民介绍了一下那支录音笔。
“科技改变生活!”
两人默契的笑了笑,寒暄了两句后,采访正式开始。
林为民和戴维·莫里斯相对而坐,戴维·莫里斯说道:“不如就从阿瑟·米勒先生开始我们今天的采访吧,您和阿瑟·米勒先生是如何认识的呢?”
“这件事说起来时间就长了。我的老师是中国的剧作家万家宝先生,他和阿瑟·米勒先生是旧识,前些年万先生到美国来访问,阿瑟·米勒先生当时接待了他。
访问结束前万先生邀请阿瑟·米勒先生到中国访问,1983年阿瑟·米勒到北京人艺访问交流,我陪同阿瑟·米勒先生游玩了几天,我们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刚才你谈到了你的老师万家宝,我很好奇你的学习经历以及你是如何走上创作道路的,这些在我的资料里体现到非常少。”戴维·莫里斯翻着手里的资料问道。
“我的学习经历很简单,就是初中学历。前些年那场风波你应该知道,我的学业被迫中断,然后到农村去插队。
农村的生活相对是要艰苦一些的,我最开始写作纯粹是为了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一开始我写的东西很差劲,每隔几天就会收到杂志社的退稿,大概过了一年左右时间,我的小说终于发表在了文学杂志上,并且还获得了全国性的奖项。
我因此收到了文学研究所的邀请,进行一次短期的文学培训……”
“我对这个文学研究所很感兴趣,能详细谈谈吗?”
“当然可以……”
戴维·莫里斯的采访风格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类型,但思维严谨缜密,经常会揪着回答里的一句话问个不停。
采访有条不紊的进行,一切还算顺利,但戴维·莫里斯也改不了美国记者的老毛病。
聊着聊着,就会忍不住朝政治方面延伸。
“我想我们可以将话题扩展一下,你刚才谈到你的学业因为那场运动而中断,能聊聊这对你的影响吗?”
林为民说道:“我想这并不在我们的采访内容当中。”
“没错,但为什么不能谈谈呢?是你自己不想谈?还是出于某些原因不能谈呢?”
戴维·莫里斯的话显然意有所指,逐渐锋利了起来。
林为民摇了摇头,“不是不想谈,也不是不能谈,只是这个场合不适合谈。”
“为什么?”戴维·莫里斯追问道。
林为民举了去年作家团访法的例子,说道:“我这个人相对来说务实一些,政府不是不可以批评,历史也不是不可以评价,但我希望我的话会产生一些积极的作用,而不是只被当成发发牢骚,又或者是给别人看看热闹。”
“通过我们的报道,你也许会得到一些声援!”
“我们中国人的事,为什么要你们美国人声援?”
林为民的一句话问住了戴维·莫里斯,在他沉吟的时候,林为民说道:“还是谈谈文学上的事吧!”
在林为民这里碰了个软钉子,戴维·莫里斯暂时没有好的切入点,只能放弃了往政治方向延伸的想法。
回归文学主题,林为民是个非常好的受访者,幽默风趣、博学多识、思维开阔,让戴维·莫里斯忍不住生出几分感叹,在采访的最后他忍不住感叹道:“林,如果你是个美国作家该多好!”
林为民笑道:“上帝如此厚待你们美国人,可你们却总是贪得无厌!”
戴维·莫里斯并未因为林为民的揶揄而感到不快发,反而畅快的笑了起来,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采访,他了解这是林为民一贯的风格,幽默中又带着几分犀利的讽刺。
这可是大作家的标配!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以这个问题结束我们今天的访问。”戴维·莫里斯的神色严肃了起来,看向林为民问道:“你觉得自己何时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林为民脸色淡然的望着戴维·莫里斯,“戴维,你这个问题太俗套了,毫无新意。”
“新意并不重要,读者们想看什么比较重要。”
玩笑了一句,林为民正色回答道:“你的这个问题,其他媒体采访时也曾问过。凭心而论,诺贝尔文学奖作为当今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文学奖项,可能没几个作家会不盼望得到这个奖项。可是……”
“如果我写了一辈子的书,最后只被冠名以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名头,那真是可悲!”
林为民说到这里,眼神望向落地窗外,天高地阔。
戴维·莫里斯顺着林为民的眼神眺望向窗外的世界,心中随着林为民的话语忍不住生出一股豪情。
是啊,如果一个作家这辈子被叫的最响亮的名字只有一个“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而没有经典留存于世,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林为民,脑海中莫名的升起一个念头。
眼前这位年轻的中国作家,一定会在世界文坛上留下属于他的名字。
第516章 《纽约客》的采访
《纽约客》创刊于1925年,是美国新闻界和文化界举足轻重的综合杂志,内容以非虚构作品为主,包括对政治、国际事务、大众文化和艺术、科技以及商业的报道和评论。
上面也会刊发一些文学作品,主要是短篇小说和诗歌,以及幽默小品和漫画作品。
那位写了一辈子小说,却无法靠稿费养活自己的理查德·耶茨,他的作品就曾经被《纽约客》杂志拒绝过无数次,直到他死后九周年作品才被《纽约客》发表,而且还是以纪念的名义。
《纽约客》所发表的文章风格多是幽默、干练,理查德·耶茨写实、冷峻的风格与这家刊物格格不入。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纽约客》已经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刊物,更为美国文化界所推崇,在全球西方国家内拥有众多拥趸。
戴维·莫里斯对林为民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采访,在一周后汇总成了一篇长达一万五千字的专访文章发表在了最新一期的《纽约客》上。
“五月的一个工作日,时钟指到上午九点三十分,来自中国的作家林为民打开了他在纽约曼哈顿区临时借住的公寓大门,他是个年轻的过分的年轻人。
他不喜欢接受采访,特别是接受西方记者的采访,按照他的说法,是双方的思维方式不同阻碍了交流。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不喜欢自己讲的话变成无用的废话。
在他看来,笔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远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安心。
对于很多美国读者来说,林为民的名字并不陌生。这几年时间,美国的读者和观众们已经越来越多的从各种媒体、文学作品、戏剧作品当中听到、看到了他的名字。
但对于这位来自遥远中国的作家,读者们的了解并不多,这次的访问将会为你们全方位的介绍这位才华横溢的中国作家。
……”
戴维·莫里斯作为从业二十年的资深记者,文笔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采访那天的过程也很愉快,通篇文章看下来,为读者展现了林为民的正面形象。
阿瑟·米勒放下了报纸,笑眯眯的看向林为民,“林,你真该多接受一些采访!”
“得了吧,应付这些记者太让人头疼了。”
“戴维·莫里斯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记者,他在文章中对你不吝溢美之词,充分说明了你在这方面的天分。”
林为民不理会阿瑟·米勒的调侃,说道:“选角的事你们自己定就行了,这部话剧在美国公演,我不可能从头跟到尾,没必要事事都插手。”
阿瑟·米勒见他的态度真诚,没有再提关于选角的事,转而问起林为民的行程问题。
“前两天跟国内通过电话,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这段时间就暂时留在美国了,我打算趁着有时间带慧敏多出去转一转,窝在纽约的时间够久的了。”
阿瑟·米勒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霸王别姬》暂时不需要你操心,你可以放心的出去玩了。”
两人正说着话,阿瑟·米勒家里的电话响了,等他接完电话,林为民告辞而去。
回到达科塔公寓,陶慧敏告诉林为民上午有人打来了电话。
“是上周在安妮家见过面的罗杰·斯特劳斯先生,他想请你喝杯咖啡。他找你能有什么事?”
陶慧敏这一个多月来,语言进步了不少,但那天罗杰·斯特劳斯的话她只能听个一知半解,如果都听明白了的话,大概会理解罗杰·斯特劳斯打电话找林为民的意思。
“应该是小说的事……”林为民跟陶慧敏解释了两句。
从到79街左转一直走,尽头就是哈德逊河。
河边有一间咖啡馆,名叫船坞。
从哈德逊河吹来的风清凉、柔和,带着咸腥的味道。安静的船坞里遍布游艇,象征了纽约城的富庶。
罗杰·斯特劳斯坐在咖啡厅位于河边的露天区域,带着副墨镜,手边的桌上摆着一杯咖啡,悠闲惬意。
不过这一切因为林为民的到来被打破了,“斯特劳斯先生,你真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
罗杰·斯特劳斯听见声音,起身和林为民打了个招呼,然后两人坐下,林为民也点了一杯咖啡。
“《纽约客》上的那篇文章我看过了,林,看起来那位记者是被你的人格魅力深深的折服了。”罗杰·斯特劳斯玩笑道。
“只是聊的好而已,戴维·莫里斯是个非常好的采访者。”
寒暄了几句,话题在某一时刻打住。
停顿了一小会儿,罗杰·斯特劳斯才开口说道:“林,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今天请你喝咖啡的原因。”
“大概猜得到。”
罗杰·斯特劳斯看向他,说出今天的目的,“我们FSG出版社希望拿到你作品的出版权。”
林为民不慌不忙道:“斯特劳斯先生,我和兰登书屋的合作还算愉快,没有理由变更出版商。”
“并不是变更出版商,只是多了一家合作的出版社。”
罗杰·斯特劳斯显然早就已经有了谋划,林为民听到他的话,有些意外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