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我的文艺时代 第431章

作者:坐望敬亭

  有人浑不在意,有人因此反省自身,也有人恼羞成怒。

  短短一个星期之后,读者反馈陆续寄到《当代》编辑部。

  跟大家预想的差不多,毁誉参半。

  赞许的说这部小说刻画了人性的多变和复杂,揭露了官僚主义的虚伪,讽刺了愚蠢落后的道德观,深刻的批判了人性的丑陋和从众心理。

  批评的则说这部小说是哗众取宠,高高在上的站在人民群众的对立面,企图以虚构的事实来离间人民群众朴素的阶级情感。

  林为民看了不少读者来信,其中着重看了批评他的那些,看完之后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这些批评声当中,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批评他把高老师的悲剧归咎到某一个群体身上。

  不作为的官僚、不明真相的群众、帮亲不帮理的亲朋、撒谎成性的胡桃……

  可实际上,林为民在小说当中完全没有倾向性的批判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群体,在这场狩猎高老师的行动当中,所有人都各有分工,他们只有两个身份,要么是凶手,要么是帮凶。

  那些企图站在自身角度批评林为民和这部小说的人,无非是被这部小说的内容刺痛了,产生了应激反应。

  心虚的人,总会习惯性的自己对号入座。

  随着时间的流逝,《狩猎》发表产生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反馈也不仅仅局限在读者来信当中,报纸、文学评论杂志上的开始不断出现。

  跟《燃烧》发表后文化界的一片骂声相比,这次文化界不少人对林为民却是夸上了天。

  反之,上回把林为民好一顿夸的官方媒体和普罗大众,对林为民和《狩猎》的批评却不绝于耳。

  原因也很简单,《燃烧》的态度是旗帜鲜明的left,而这次的《狩猎》又带有明显的right倾向。

  所以,《狩猎》发表后的舆论情况几乎是上次《燃烧》发表后的大翻转。

  对于林为民这种反复横跳的作死举动,很多人不能理解,又或者干脆骂他就是个骑墙的两面派,哪边风向大就往哪边倒。

  可实际上,林为民写书从来不看什么风向,也不会把人的思想简单的划分为left和right。

  外界的舆论还在不断的扩散,林为民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周末,石铁生夫妻俩来恭俭胡同看望路遥,林为民也来了,大家自然免不了聊到《狩猎》。

  现在外面对于这部小说的讨论越来越多,褒扬和批评的声音都有,最为有趣的是舆论的风向刚好跟上次《燃烧》发表之后来了个对调,所以大家很好奇林为民现在的心态。

  “有些人越是跳脚,就证明他们越是心虚。小说不是匕首,也不是枪炮,能把这些人炸出来,只能说明他们平时肯定没少干亏心事。”林为民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

  路遥笑道:“为民这话说的不错。我看完这部小说,最大的感受是后怕和不寒而栗,包括替高老师和张蔷委屈的情绪。如果有人在看完这部小说后的第一反应是认为他挨骂了,那只能证明这个人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林为民闻言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

  每个人阅读都会有代入视角,第三人称的写作方式,正常的读者一般代入的都会是主角,放在《狩猎》当中,这个视角自然是高老师的,读者们会替高老师憋屈、愤怒、咆哮。

  在这样的情绪下,有一定阅读经验和素养的读者可能会跳出高老师的视角去审视作品,但他们更多的也是一种总体感受,比如路遥所说的后怕和不寒而栗。

  因为每个人都可能遇到不公正的待遇,每个人在强权面前都可能是弱者。

  所以,那些一上来就把自己代入到围观群众视角的人,思想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当然了,也不排除有那种看小说总是高屋建瓴的高人,他们总能从一部普普通通的文学作品当中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面对这种人,你即便是写一首咏鹅出来,他也能给你定罪。

第456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

  《狩猎》引发的舆论越来越大,最开始是读者的讨论,然后是报刊的评论,其中褒奖和批评都有,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所有人都没有太过在意。

  可随着某JG报纸的下场,舆论的风向逐渐出现了变化。

  报纸上文章的论点很有意思,说林为民的这部小说有为犯罪者开脱的嫌疑。

  文章一经发表,便引发了极大的关注。

  而这篇文章之所以受到如此关注,不仅是因为《狩猎》这部小说的热度,同样也因为这份报纸的身份,代表了我国猎头领域的权威舆论。

  一时之间,原本仅仅是局限于文学层面的讨论,立刻被拉到了政治和法制层面。

  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知道,事情可能要闹大了!

  佟钟贵把这篇报纸拿给林为民,他看过之后哭笑不得。

  小说里,很清楚的写明了胡桃是在撒谎,高老师也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可是这个文章作者却愣是能扯到犯罪上。

  很明显,人家就是目的不纯。

  看完文章,他只有两个感觉,一是熟悉的上纲上线,二是挑动批斗欲望的既视感。

  整篇文章毫无逻辑和可靠论据,纯粹是以强权的思维在枉顾事实的臆测,让林为民不禁想起后世某报纸的退休总编的言论,几乎如出一辙。

  看来,自己是被人当成靶子了。

  强权者想要欺辱弱者,不需要理由,区别在于今天如果不是自己,可能就是别人。

  “林老师,这文章……”佟钟贵担忧的问道。

  林为民摆摆手,“不妨事,有些人想搞事情总能找到理由的,没缝的蛋,苍蝇也是要落在上面搓搓手的。”

  佟钟贵见林为民态度一如既往的豁达,心中稍感安定,又问道:“不会越闹越大吧?”

  “他想闹你能拦得住?”林为民笑问道。

  佟钟贵明白林为民的意思,也感到无奈。

  JG报纸上的文章如同一声围剿林为民的集合令,很快便有报纸跟上,质疑林为民的意识形态问题。

  凡是一上升到“论心”的问题上,当事人基本是无从辩解的。

  人家给你做有罪推论,然后让你自证清白,你怎么证明?

  难道当一回六子?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冤枉。

  更加讽刺的是,因为这些报纸的宣传和蛊惑,真的有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开始反应《狩猎》的问题。

  批判《狩猎》和林为民的风潮在几家报纸的急先锋之下蔚然成风,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参与其中。

  想想也知道,全中国超过10亿人口,《当代》的销量最多不过200万册,这些人当中有多少是压根就没看过《狩猎》这部小说的人。

  这些人无非是道听途说一番,自觉站在了大义的一边,混在人群当中义正言辞的谴责着林为民。

  一开始是《当代》,然后是国文社,再到出版署。

  林为民身边的同事和朋友们看着事态的发展,无不目瞪口呆。

  大家之前还觉得《狩猎》的内容写的有些夸张,可现实却狠狠的给大家上了一课。

  这不是活脱脱《狩猎》里的情节翻版吗?

  真是讽刺到了骨子里!

  因为外界舆论的攻击,《当代》编辑部最近的气氛很低沉,包括国文社也是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林为民接到了来自文协的电话。

  先是对林为民嘘寒问暖了一番,态度十分可亲,然后说起对最近外界对于《狩猎》和林为民本人的批评很是看不惯,完全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又说《文艺报》可以给林为民提供一个发声的渠道。

  听完这些话话,林为民转念之间便想明白了这通电话来的目的,然后婉拒了对面的好意。

  被骂、被批判,和被人当枪使,这两件事林为民哪一样都不喜欢,何必自寻烦恼,多给自己找一件烦心事呢?

  在他正打算去程早春办公室聊聊的时候,程早春却先叫人来找他。

  到了程早春的办公室,他一脸惆怅。

  “我没说错吧?小说发了,肯定少不了麻烦。”

  林为民道:“领导,您这就属于马后炮了。”

  程早春瞪了他一眼,林为民坐下,说起了刚才文协打电话的事。

  程早春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没答应他们吧?”

  “我又不傻!”

  “那就好。”程早春点点头,又沉吟着说道:“这段时间你要小心一点!”

  林为民的眉头蹙起来,“听到什么风声了?”

  “只是传言……”

  “什么传言?”

  “说是有一些强女干犯受害者的家属请Y,要禁了你这部小说!”程早春忧心忡忡道。

  林为民诧异,“玩这么大?”

  他想过自己被要求写检讨、停职之类的,却没有想到人家直接从根儿上刨,直接把作品给搞没。

  不对,要是从根儿上刨,应该是把自己给人道毁灭了才对。

  “什么玩?你别嬉皮笑脸的!”程早春斥了一句,神色沉重道:“这件事他们八成是做不成,但即便是做不成,如果动静闹的太大的话,我们也会很被动。尤其是对你,影响也会很大。”

  “怕他们我就不写小说了!”林为民冷笑道。

  程早春无奈的摇着头,“你啊,你啊,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脾气?”

  在程早春和林为民谈完话的不长时间,就传出某部开会点名批评林为民的《狩猎》,口风基本和报纸上的内容如出一辙,国文社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

  禁书的事在不明真相群众的传播下,也被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有说不少强女干犯家属要上京找林为民讨说法,好像林为民就是那个强女干犯。

  按照现在的传言,林为民下一步就该被法办了。

  程早春这个社长被紧急召唤到署里开会,回来之后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把林为民找到了办公室。

  “什么情况?看样子开会的情况不理想啊?”

  程早春沉默不语,盯着林为民,好半天才说道:“署里的压力也非常大。几个兄弟单位的领导都过问了这件事,希望可以有个处理结果。”

  “处理什么?处理我还是处理书?”林为民问道。

  程早春张了张嘴,带着几分愁烦道:“都有。先处理书,再处理你。”

  “还真敢处理书?他们就不怕捅娄子?”林为民有些意外。

  程早春耐着性子道:“真要处理书,那就闹的太大了,不好收场。人家这么说,自然是想让上面表态。”

  林为民点了点头,明白了,谈判艺术嘛!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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