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冥狄z
“兄长你若是把此事告知给其他儒生,让其他儒生悉数逃离,那才是真要坏我儒家,甚至是在欺师灭祖。”
“甚至于......”
“秦廷可直接将先祖尸骨弃于荒野,到时我等去不去收捡先祖尸骨?若是不去,岂非是不孝之人,若是去了,岂非是在自投罗网?”
“秦落衡的心思我们并不知晓。”
“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全自身,让其他儒生去死,只要被‘抓住’的儒生足够多,秦落衡或许就会因此收手,到时我们也能保全先祖陵墓,不然你我兄弟二人,恐会彻底被定在儒家的耻辱柱上,受尽世人欺辱,死后,甚至都不敢面对孔门的列位祖宗。”
“兄长,你岂敢如此?”
孔鲋面色一白。
他也是彻底听明白了。
子襄并不想让其他人跟着逃,甚至只想让其他人送死’,以此来保全先祖的陵墓。
这个想法实在过于狠毒了。
但......
孔鲋穷尽脑汁,却找不到更好的解决之法。
不孝,不义。
他们此时注定要背负一个。
孔鲋哭丧着脸,已是泪如雨下。
哀恸道:
“我儒家堂堂圣人学派,何以沦落至此?”
“呜呼悲哉!!!”
子襄叹道:
“兄长,时势使然,汝为之奈何?”
“孟子曰:羞恶之心,义也!”
“义,人所固有,或能决死生于危迫之际,而不免计丰约于宴安之时,是以君子不可顷刻不省察于斯焉。”
“然此时关乎我儒家生死存亡,生死之间,我等岂能因小义而忘大道?”
“孟子也曾曰:‘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我等非是贤者,只是寻常民众罢了,何以用贤者的标准对待?”
“兄长,莫要太过哀伤。”
“若是兄长真要怪罪,一切都归于我吧。”
“我来承受。”
孔鲋看向子襄,摇头道:“我为兄长,岂能让你来承担,若非你点出,我恐怕一直都看不出来,只是离了鲁县,我们又能去往何处呢?”
“你也说了,六国贵族并不喜我们,我们今后也将成为罪犯,若是六国贵族心生歹意,直接将我等告官,或者直接解决掉,我们恐怕毫无办法。”
孔鲋一脸戚色。
子襄面色同样很凝重。
他说道:
“尚不至于此。”
“六国贵族要的是我儒家彻底归复,这次事情之后,我儒家将大幅衰败,除非真的天下大乱,不然我们只能寄人篱下了。”
孔鲋幽幽叹气一声。
怅惘道:
“若是当初留在咸阳,又何至于此?”
“罢了。”
“我们这就离开。”
“只希望其他儒生反应慢点,不然,若是因此先祖陵墓被毁,我孔鲋死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列位祖宗?”
“我孔鲋是孔门罪人啊!!!”
闻言,子襄只能幽幽的叹气一声。
日上三竿。
原本拥挤的屋室已空无一人。
第375章 第三百七十四 袭杀时刻!(四千字)
待孔鲋离开后,子襄长长叹气一声。
惆怅道:“兄长啊,你到此时还没看清状况,六国贵族昨日便已经到了,一天过去,恐怕早就布置好了,但迟迟没有动手,并非是忌惮,而是在等,他们在等秦落衡放松警惕,整个孔里能让秦落衡放松警惕的只有一个地方。”
“先祖陵墓!”
“先祖冢去城一里,家茔(ying)百亩,冢南北广十步,东西十三步,高一丈二尺,冢前以瓴甓(lingpi)为祠坛,方六尺,与地平,本无祠堂,冢茔中树以百数,皆异种......”
“先祖陵墓为圣人陵墓,受儒家世代供奉,在齐鲁之地广有圣名,秦落衡虽为法吏,但一直以来言语中对先祖都非有不敬,因而即便要摧毁先祖陵墓,定也会先行祭拜一番,祭拜之时需静心凝神,而先祖之冢又落地广大,易藏人,还有繁茂树木作为遮掩,六国贵族藏隐其中稍微不察,便可能遗漏,到时突行袭杀,先祖之冢便成了杀伐之地。”
“然我子襄纵然知晓,但也实无能为力。”
“三方角力,唯我儒家最为势弱。”
“先祖之冢损毁已然注定,我孔门之人若再折身其中,日后恐无人去收敛先祖尸骨,更无人为先祖之学传颂,我子襄自知有愧,已不奢望先祖原谅,只望日后能光复儒家,将损毁先祖陵墓的秦人及六国贵族悉数定罪。”
“儒家善撰史。”
“此次之事定会见于史册。”
“而参与此事之人,都将书以千古骂名!”
“此恨,我儒家定不敢忘!”
“子襄请先祖庇佑我孔门子弟这次能平安逃离。”
“子襄叩拜先祖!!!”
说完。
子襄长拜及地,朝着孔子陵墓恭敬叩了三首,而后起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他去意已决。
子襄很清楚,现在的鲁县已是个是非之地,根本不是他们能参与的,六国贵族就算事败,尚有脱身之法,但他儒家是万万没有的。
他孔门只能暂避其锋,以待天下之变。
但子襄心中依旧很沉重。
不仅是沉重于预见了先祖陵墓将毁,也是沉重于儒家未来,现在的儒家已成丧家之犬,普天下都没有几个容身之所,而且六国贵族已露出了獠牙,儒家有名分大义之时,六国贵族尚且要跟他们虚与委蛇,而今失了名义,却是成为了诱食羔羊。
何其悲哉!!!
然子襄心中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秦儒疏离,秦儒相轻,其来有自也。
就算儒家没有叛逆秦廷,没有在地方开设私学,随着天下局势稳定,儒家也会被法家逐渐蚕食殆尽,这早已是显而易见之事。
相对于坐以待毙,他更愿意放手一搏。
只是......
私学之事终究还是草率了。
也过于急躁了。
以至落得如今凄惨下场。
但他孔门只要还在,儒家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且现在天下越发动荡,六国贵族逃离咸阳后,搅动天下局势的能力大增,天下动乱在即。
乾坤未定。
儒家依旧有翻身之机。
......
下市时分(申时)。
大队肩扛铁耒的士卒在杨武的指令下开始了墓地开掘。
首先拆除的便是陵墓外围的石壁墙。
秦落衡并未去最前方,而是停留在孔子冢外的树林中,他其实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是否真掘孔子墓,对于孔子,他还是抱有敬意的。
只是最终还是下了命令。
他站在无能名其树的树林中,望着这庞大的树林,眼中也是露出一些感慨。
古代对葬礼看的很重。
尤其是儒家。
儒家以人伦为本主张礼治,而在儒家推崇的礼仪中,最为看重的便是葬礼,甚至是不惜耗时耗财耗人生命以完成葬礼。
他还记得《史记》中有孔子世家的描述。
“孔子葬于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jue)而去,则哭,各复尽哀,或复留。唯子赣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
他当初看到这句话时,无疑感到很动人。
因为一个学派的士人自愿的耗时耗财耗费生命,全然为了各自的信念,而且与他人无涉,但真的处于这个时代,秦落衡对这种做法却是嗤之以鼻。
儒家过于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
相比于其他学派,儒家显得过于铺排了。
这种葬礼跟其余学派珍惜时光生命,以奋发效力于社会相比,相去甚远。
达观如庄子,节葬如墨子,看重生命功效如法家兵家以及其他实用学派,儒家的这些做法统统都华而不实,只是在空耗光阴、虚度年华。
但也正因为此。
其他诸子的墓地早已无可寻觅,但孔子的陵墓却是日渐壮大,树木成林,孔子也从当初一个正常的大学者,一步步被冠以了‘学圣’之名,还以此获得了诸多敬意。
实让人不经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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