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平天下 第308章

作者:鱼儿小小

但是呢?

有句老话说得好。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张固此人,又何尝不是被一些庸俗的眼光所耽误了呢?

就如自家丫头韩小茹,又如眼前的大弟子张固。

甚至,还有那些完全不太起眼的,平日看着就平平凡凡的弟子们,很可能,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历练,就能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不再是往日里的平庸模样。

‘谁能想到,他能轻松率领三万骑军,行军指挥如臂使指,一身修为更是达到先天境,金身中期。这在以前,恐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位石头般全不出奇的弟子,竟然是大将之才。’

司马柔这位新晋监军内心感叹着,颇有一种重新认识自家武馆大弟子的感觉,只觉自己的三观一点点的被颠覆。

完全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是陈平在此,就会告诉她。

其实,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很大,有时也不大。

差的无非就是一个历练,一个视野和见识,一辈子的平凡,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机缘。

没有遇到一生中的贵人。

陈平上辈子,在历史上,当初某位斩白蛇起义的浪荡子,就是凭借着家乡认识的几个好兄弟帮扶着,最后打下了江山。

而那些老弟兄,全都成了将相之才,个个留名青史。

难道是因为那位“斩白蛇的”真的天命所归,他随便出门走走,随便认识的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就是名将,就是宰相,这得多么巧合啊。

事情的真相很简单。

时势造英雄,如此而已。

看着这样的张固,司马柔一时百感交集,只觉自家夫妻二人,一生中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可能就是那一天,收下了陈平当徒弟。

不对,是那一晚,自己心血来潮,带着女儿跑去幽山救援。

昔时因,今日果。

那一趟走将出去,不但捡回来了一个宝贝徒弟,更是让混元武馆,甚至是混元宗,就此浴火重生,更是攀升到一个不可想象的高度。

以后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有些事情,真的看不太懂。

但是,只要跟着去做就可以了。

作为名义上的师父,虽然已然教导不了什么,司马柔还是抱着老母亲的心态,暗暗的担忧着远方与北周胡人生死搏杀的徒弟。

她轻柔的叹息一声:“这一路行来,我似乎听许多军师暗中在称呼小九为平王殿下,也不知是否不妥当,树大招风,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做一做文章,这事也不太好办……”

的确是有这个现象。

张固也是点头,他却没有什么担忧,笑道:“师母多虑了,九师弟……呃,平王殿下其实也是不得已。

我估计他是被身边众文臣武将哄抬上去的……百姓自发称呼,哪来那么多自发?此事有得有失吧。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他如果不领这个王爷头衔,就会挡了许多人的升官发财之路,也会让一郡七府之地,百姓心意不定,到时难免就会有些反复。

随着地盘越来越大,麾下百姓越来越多,一个兴庆府主,怎么管得下去?”

这话很好理解。

如果仍然是以兴庆府主之名,或者将军之名,一旦大离朝廷来了旨意,岂不是各府地盘白打了,他们以什么名义拒绝朝廷的封赏?

又以什么样的名义,去跟随陈平抵抗北周?

说得更自私一点。

打来打去的,不为搏个封妻荫子,不为日后的高官厚禄、从龙之功,那些人哪来的心气,跟着陈平一条道走到黑。

难不成,真的个个都有极高的觉悟,把生命轻掷,不为自己,只为众生福报?

这一点,幼时经常饿肚子,被达官贵人欺压得已然麻木的张固,最是清楚了。

他知道,人性这东西,从来不能直视。

有些时候,这天下没一个好人。

换一个情景,这天下全都是好人。

这里面有着很深奥的道理,张固直至如今,仍然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有人是明白的,自己跟着走就是了。

……

“三叔祖,咱们真的要在此虎咆岭设伏,陷靖海王十万大军,须知走出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崔伯玉忧心忡忡,往日里白晰有如冠玉般的仪容,此时有些不修编幅,不但皮肤变得微微发黄发黑,眼圈都带着一圈不健康的颜色。

身为一个合一境大宗师,就算是再水的大宗师,身体方面完全不存在问是,弄成这种模样,可想而知,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心灵深处又有着多重的煎熬。

是的。

崔伯玉一直想不明白。

自家三祖父身为一任尚书致仕,更是曾经领兵与胡人交锋取得过大胜,就算是本人修为,也是合一境大宗师通灵化形层次的高手,他竟然一战之下,就把整个崔家全都压上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崔伯玉还以为,自己这位三叔祖应允赌约,乃是权宜之计,等到事情有了变化,就会反攻,总不能把这千年家业,所有人力物力,全都交托给一个江湖浪人出身的反贼。

对这位兴庆府主,简直比对自家亲儿子还要亲上十倍,就差呕心沥血了。

亲到什么程度呢?

崔家河西郡以及周边两府十七县所有的人权、财权,兵权,全都交托了出去。

崔家本家的一些产业,也作了切割,数万族人再也没了优待,就当做平常百姓一样的看待。

除了直系族人还保有一点稀薄产业,用来养家糊口,支应日常开销之外,可以说,如今的崔家,别说是十三世家了,随便来一个县内大户,都得比他们家光鲜一些。

甚至,现如今民间悄悄称呼的“平王”之名,也是自家三祖父暗中授意,谋划而成。

关于三叔祖崔虎臣的“倒行逆施、吃里扒外”行为,族内甚至有一些实权长老和优秀后辈暗中图谋反对,却被这位三叔祖以铁血手段,直接镇压,含泪挥动屠刀,直接斩杀干净了。

这又何苦来着。

不是说,身为世家要多方下注吗?

以崔家的财富和武力,再等一等,关注一下形势变化,又有什么不好,用得着行事如此激进,把宝押在一个人的身上?

“伯玉,你以为咱们崔家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崔虎臣看向身边的崔伯玉,眼神深处却是有些失望。

曾经他也以为,就算自己寿元耗尽之后,有着崔家二虎扶持,总能家声不坠。

只要选择不失误,注重培养家族人才,如此以往,总能让崔家延绵万世,更加壮大。

这些日子看来,却并非如此,自家这些后辈们,或许在资源上面,天赋上面,并不弱于他人。

但是,因为多年承平,家族内部也没有危机和竞争,这些后辈,全都只修练到了皮肉,而没有修练到骨子里。

“有些话我不好说得明白,其他人看不太懂,但是,伯玉,我希望你能学会自己思考,通过表相,看到崔家真正的危机所在,危机危面,既危险,也是机缘。你如果能看懂了,有那么一天,也就能执掌崔家,老夫也就后顾无忧了。”

崔虎臣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还是他头一次表态,有意让如今的崔家族长崔琳逊位,让崔伯玉来担任这个族长。

但如今看来,时机却是一点也不成熟。

崔伯玉看得还是太浅了。

“三叔祖!”

崔伯玉不但表面不服,心里其实也不服,虽然没再多说什么难听的话,眼神却是把他出卖。

“你啊,你啊。”

崔虎臣没奈何,看着自家孙子辈里最出色的这位,终于还是忍不住细细剖析。

“就不说天下英雄,单说这位平王殿下吧,青鸟传信,我也没有瞒着你,应该知道了前面战局如何,你觉得此战如何?”

“陈……平王殿下力主救人,以轻兵冒进,前面倒是颇有战果,斩杀胡骑两万余人,后面却是处处受阻,重伤而退,显然是吃了大亏,打不过北周胡骑了,否则,也不至于传来书信,请兵求援。”

说到战局分析,崔伯玉自然不弱于人。

他指了指山下大道,远处山势重叠,似乎藏着千军万马,摇头道:“白龙鱼服,孤注一掷,此人一生行事,惯爱行险。或许可以胜十场百场,但只要输一次,就什么也没有了。偏偏除了北周大敌难以抵抗之外,身侧还有着靖海王二十万大军,也不知他哪里来的信心,可以把这二路大军给平了。

甚至,甚至他都没有考虑到后路,没有看到朝廷的猜忌,以及两路反贼可能的背后突袭”

崔伯玉伸出右手,以手圈地,由东至西划了一个大圈,“这一环扣一环的,只要任何一个方面出了问题,此战十死无生,我崔家也得跟着陪葬,真是何苦来由?”

说到这里,崔伯玉神情又开始沮丧起来。

他完全看不到胜机在哪。

偏偏,崔家众人,又上了这条大船,眼看着就要沉了。

“你知道,隆昌张家、四海袁家等商户,以及江东世家裴家在西南一带的人手如今去了哪里吗?”

崔虎臣面色淡漠,听着自家族孙大发牢骚,突然就插嘴问道。

“这……倒是没听说过。”

崔伯玉这些日子一直听令处理着家族事务,对外界的关注就有些少了,尤其是城内一些有钱的大户和商人,基本上也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出现,他的印象之中,兴庆府似乎一直都是海堰河清,大兴土木,推行文教,整肃吏治,搞得火火热热的……

“都死了,族灭,财产归公,全都给投放到百姓身上去了。”

“你想想,仔细想想……”

崔虎臣语气冷幽幽的,直让人寒到了骨子里去。

“是了,兴庆府城之中,竟然不存一个大富,一家豪门,全都不见了,而偏偏他连风声都没听到。

甚至,以河东裴家那么大的体量,其分家在兴庆府按理来说,也是财雄势大,高手众多……他却也没见到一个裴家人,没听到一位百姓,哪怕是提起裴家一句话。

就像是这一郡七府之地,从来就没有过这些人。

“不会吧,三叔祖,您是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平王,大不简单呐,既有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出手之时如春风化雨,无声无息改变一切,就连你我都听不到一丝风声,可想而知,他对于治下之地,掌控到何等牢固。

你现在还觉得东木军和七煞军两路反贼可以对兴庆府造成威胁?觉得朝廷那边,以及右京陪都能重新掌控兴庆府吗?”

崔虎臣终于抬起白眉,看向崔伯玉,又再次提点道:“再想想,张固领三万骑增援战局,都要以司马柔为监军……那么,我崔家率领一万五千骑,六万步卒,埋伏在虎咆岭,算计靖海军,怎么就不安排一个监军呢?陈平他就这么信得过老夫,不怕坏了他的大事?你有没有发现,兴庆府几乎称得上是全军出动,可是,有支人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