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儿小小
大傻看到花脸儿不攻击了,双眼赤红,像受伤的野狗一样咆哮,“阎老大说了,讨不到银子,是我们没用,干脆就打断手脚,扔到街心去乞讨,全都活不成啦!”
一阵冷风吹过,寒意刺骨,雨水夹着雪粒,斜斜打落。
几人心中寒冷,全都失了说话的心气。
大傻当然不是真傻,会抢食,会打人,做了坏事还会开脱自己。
谁要说他傻,自己才是真的傻。
左断手木着脸,缓缓走进土地庙。
天色已经快要黑沉,庙外朔风如割,这早春时候,仍然很是寒冷。几人没有烤火,因为没有木柴……但好歹,庙里还能有片瓦遮身,能找到干燥的地方眯上一觉,这已经很好了。
花脸儿也失去生气的心情,扶着陈平进了庙内,找到半塌的香案底下安身。
这里风吹不到,雨淋不进,是睡觉的好地方,也不知那几人为何不来抢占。
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开,最后一丝天光,从破烂瓦片处照射下来,衬得庙内愈发阴暗。
“不能逃吗?”
陈平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奇怪。
从先前的观察中发现,自己这些人,大抵就是一个被人控制的乞丐团伙。
打断手脚,人为制造出一些可怜虫,利用路人的同情心乞讨银钱……
这种行为,莫说是在古代,就算是在后世那会,仍然偶尔可见。兵荒马乱的时代中,完全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那么,这里活不下去,为何不换个地方?
“逃不了的,在城内还有一线生机,出了城更是死路一条,山贼横行,流民如鬼,更有野兽伤人……”
花脸儿声音低低的,鼻音有些重,“而且,麒麟街是七色堂麾下青字香堂地盘,好多人盯着街面,逃不了多远,就会被人发现。阎老大虽然凶恶歹毒,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就杀死手下的乞丐,或许会大发善心,给我们一条活路。”
“什么活路?当日你忘了画花一张脸,阎老大还说把你卖给贵人享用呢?要不是你瘸子哥拼死护着,你就没了。”左断手幽幽说道,眼神中全是讥诮。
“不过,逃不了是真的。南城十三条街道,全是七色堂的地盘。出去让人逮回来,就是一个死字。
就算是出了南十三街,去了北城区,长河帮也不是省油的灯,哪里都没有安身之地。”
“死就死,我绝对不愿意被人打断手脚,像狗一样成为别人挣钱的工具。”
大傻突然发一声喊,趁着月色微光,冲出庙门。
他一点也不傻,还是要逃走。
事实证明,侥幸心思要不得,虽然只是几个臭乞丐,还是有人盯着他们的。
大傻刚刚冲出庙门,门口黑影一闪,一只大脚重重踢在他的胸口。
“喀啦啦!”
大傻整个人离地而起,倒飞丈许,重重撞在庙内立柱之上,破瓦、粉尘簌簌直落,木柱歪斜。
有火把亮起……
光芒照处,就能看到大傻那歪斜的嘴角,更显扭曲,嘴里嗬嗬惨叫,有血水淌出。
他的胸部已经整个塌陷下去,可见来人脚力之强,随意出脚也能踢死人。
“阎老大!”
看着门外踏步进来,脸上长着横肉的大汉,花脸儿一眼就认出来了。
第2章 千年杀
火把背光处,横肉高大汉子脸上挂着的笑容,看起来不觉亲和,反而有些狞厉。
他迈着四方步,很是不伦不类,身后跟着一个瘦高个,亦步亦趋,满脸的幸灾乐祸。
“你们这些小崽子不要怪俺这做老大的,麒麟街十一处乞讨点,偏你们这里,一两银子都讨不到,俺也很难做啊。”
不知为何,阎老大的语气竟然有些诚恳:“香主那里追索下来,每月一百两银的上供,直压得俺喘不过气,要不,你们乖乖的让俺把手脚打断了,哭得凄惨点,可怜点,就能多讨一点银子了。”
众人心中一震,全身发冷。
陈平缓缓撑着香案站了起来,长长吸了口气。
他在后世那会,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的,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等,当然不会错看了此人的心性。
对方说得貌似十分诚恳,让你体谅体谅我的难处,但骨子里却是十分冷血,把自己的快乐寄托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不对,别人的痛苦,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存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容不得有人半点忤逆。
大傻果然不傻,他想逃走,一点也没做错。
因为,他知道,一旦留在这里,阎老大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扑通……”
小桌子、小凳子两个葵花兄弟精神立刻崩溃了,双腿一软,跪倒在碎砖烂瓦之中,哭嚎道:“阎老大,饶了我们,我读过书,会写字,会算帐,还会……”
“起开,两个卖一屁一股的阉人,熏死老子了。”
阎老大头也没回,只是死死盯着陈平。他身后跟着的瘦高个,凶恶叫嚷着把葵花兄弟两个踢了个跟斗。
左断手脸色木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转头看向陈平。
花脸儿身体微微颤抖,伸手捉住陈平的衣角,兀自昂着头,恨恨的看着阎老大那张狰狞的笑脸,仿佛要记在心里。
这一下,陈平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算是断了腿,发烧死过一回了,身体虚弱得不像话,仍然没人抢这香案之下很好睡觉的宝地。
原来,自己竟然是这几个小乞丐的“头儿”啊。
那么,问题来了,大傻到底傻不傻,先前竟敢抢自己这“头儿”的吃食。
这不单是那家伙脑子不太好使的原因可以解释,只能证明,自己原身,可能心地还挺善良……有能力又心善,能把众人拧成一根绳,上下同心。所以,被阎老大针对性打断腿之后,终于发烧发死了。
果然,好人不长命。
这逻辑就闭环了。
“本来你们年纪稍微有点大,就算断手断脚的,也比三五岁的孩童要差上许多,很难勾起别人的怜悯,挣不到太多银子。但多少也能有个三瓜两枣的,好过现在这般模样。”
阎老大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也不耐烦多说,一个箭步冲前,伸出青黑色手掌,挟着厉风抓向陈平的手臂。
他手指弯成勾状,根根粗如萝卜,一看就练了手上功夫。
这人也不是一味蛮横,倒是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要先行泡制了当头的,其余人也不敢反抗,只能乖乖的让他打断手脚。
他甚至没有一点防备,上次踢断对方的一条腿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位看着面容俊朗气势沉静的少年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有本事。除了有一把子天生的力量之外,连基本的技击格斗都不懂。
自己锻骨有成,力大身强,出手精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失手。
他甚至已经预见了,抓到对方的手臂直接撕下,再把手脚踩成肉泥,伤口越难看越好。
当然,等会还要把对方那张脸给划烂,一个男的,长成这般模样,这不是犯规吗?
万一在乞讨的时候,勾引到了某位路过的千金小姐,找人来跟自己为难,那就不怎么美好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升起一种痛快感,平生最喜欢的就是看着有人在自己的手下哀嚎,尤其是这种没有能力反抗的“绵羊”,这会让他无比真实的感觉得到,自己是个大人物,生杀在手,多美妙。
眼前的“猎物”终于“惊慌”了起来,再也保持不住先前平和冷静的姿态,双手挥舞着,身体使劲侧着后闪,但又怎么可能快得过自己的抓拿。
阎老大心中冷笑,眼前突然就看到一蓬灰雾。
他连反应都没有,眼睛就看不清了,无数细小粉末颗粒打得眼珠生痛……灰蒙蒙的光线中,似乎有黑影向自己扑了过来,耳中听到有风声,要从腋下穿过。
‘香灰……’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他怒吼一声,连忙回手护在眼前和胸间,一脚闪电弹起,卷起厉风。
啪,就把香案踢成碎片,收腿回来,还没站稳,脑后一震,身体僵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陈平脸色苍白如纸,重重喘息着,他已经站在阎老大的身后,断掉的右腿膝盖处旧伤裂开,血水潺潺,花脸儿细心绑好的竹杆此时已经断裂,刺入肉中。
刚刚的动作调动全身,手脚身眼并用,实在顾不得许多,伤腿也受力不轻。
不得不说,自己这具身体看着不显强壮,力量速度在普通人中的确是佼佼者,换句话说,是天生的练武胚子。
虽然根骨很是不错,但毕竟,他断了一条腿,身体又虚弱,再加上平日里似乎没有练过套招,稍稍一动,就能扭到胯,拧到筋……
意识之中,强行控制身体用出八卦拳的“叶底藏花式”打出一捧香灰,再用“拔草寻蛇式”身形伏低,贴地绕身钻到阎老大的身后。起伏之间,反手把香灰小铲生锈的铁柄尖端刺入他的后颈,切断神经。
这动作看起来简单,却是前生半辈子浸淫,苦练二十年的杀招所在。
就算换了一个身体,换了一个世界,蹶了一条腿……
深入骨子里,刻在灵魂中的生死交锋经验,却没有扔掉。
“叶底藏花”本质就在一个“藏”字,就是骗。
招无常招,势无常势,不拘拳脚刀剑,只要骗得对方看不到自己扔香灰的动作就可以。
就如魔术一般,看起来是武术,其实内含深刻的道理,涉及到心理博弈。
阎老大别说没有防备,就算他如临大敌,时刻警醒,也不一定就能躲得过……
“惊慌闪躲”、“手臂乱挥”都是让他看的。不让看的,他永远也看不到。
对陈平来说,“藏”字诀是巧招,打起来容易;反而是身躯如龙,一伏一起,绕身刺颈的动作,太过艰难。
不过,好歹是做到了,完成度也不错。
九泉之下的爷爷看到,也会赞一声好。
看到变起肘腋,阎老大中招摇摇晃晃的倒地,身后三步外的瘦高个这时才反应过来,抽出腰间的半长铁刺,胡乱挥舞着要冲上来。
刚刚跨出两步,“嗷”的一声跳起,蹦了两下,一个头栽倒地上,疯狂抽搐。
陈平转头看得真切。
忍不住眼角疯狂跳动。
正在瘦高个挥着铁刺上前的一瞬间,左断手已抢先一步,扑地翻滚,抓起地上的细竹杆,由下至上,猛然刺出。
竹杆正中瘦高个的臀部某处,直没三尺。
好一式“千年杀”!
瘦高个再凶狠,此时显然已经狠不起来。
小桌子被这连串的变故惊得失了反应,嘴巴张得大大的;小凳子却没有愣神,捡起半块青砖,两步上前,骑到瘦高个的身上,闭着眼睛,嘴里嗷嗷叫着,就往对方脑门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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