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夫是太子 第907章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邓达听到这话,微微地笑了,而后认真地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天然就渴求读书识字的,他们生下来时,就比寻常人要上进的多,只是……无奈何,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可但凡只要有一丁点机会,他们便肯排除一切的困难,求知若渴。”

夏瑄长出了一口气。

邓达接着道:“反观不少书香门第之人,家中数不清的藏书,族学里有的是夫子,可偏就不向学,世间的事,真是教人难以言说。”

夏瑄的面上顿时有些古怪起来,道:“长吏……咳咳……”

邓达道:“怎么了,有什么不适?”

“不。”夏瑄道:“你方才说那不肯向学的人,好像是在说我。”

邓达笑了,道:“其实说的就是你我之辈,人所有的东西,便会不免弃之如敝屣,却不知这些东西,对于其他人而言,有多珍贵。”

夏瑄道:“可那吴二读了书,有用吗?”

邓达想了想道:“你可知疍民为何世世代代为疍民吗?”

夏瑄道:“我看书中说,他们乃是贱民……”

邓达笑了笑道:“写这书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不曾见过一个疍民,一生都未尝体尝过疍民如何度日,偏偏……却能挥毫泼墨,大讲一通。”

夏瑄挑眉道:“可……官府不也……”

邓达道:“那是因为他们无知,他们在陆地上没有立足之地,又因无知,所以被视为弃民,莫说是官府和本乡本土的百姓瞧不起他们,便是他们自己,因常年在海上,又不知他们为何经受这些苦难,所以也随之麻木不仁,这时候……你问他读书有何用?”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我却告诉你,你我读书可能无用,反正读与不读,虽未必锦衣玉食,却也有资财和田产,可吴二这样的人……方才是除了读书之外,在这天下再无立足之本,也无立锥之地,那你告诉我,吴二读书有没有用呢?”

夏瑄听罢,似一下子醐醍灌顶,他当即惭愧的样子,道:“我来牵着骡马,邓长吏你也歇一歇。”

他们一日功夫,已走了十几个村落。

邓达甚至拿出了一个表格来,给夏瑄看,原来这里头,几乎将整个谭南大大小小的村落、市集、乡镇,几乎都进行了标注。

且不同的标注,又有不同,大的村落或者市集,需做到三日一送。若是小的村落,亦或者偏远的村落,则可七日一送。

至于疍民这样的……可能半月一送。

最神奇的乃是一处极偏远的地方,处于一处孤岛,却也需一月一送。

不同的村落和市集,又需分错,且要标注好路线,要确保每日能用最短的路线送出。

自然,信件和包裹,也要提早进行分类。

夏瑄这时候,倒是极认真地看起来,大抵明白了这驿卒的每日工作,他不由道:“我明白了,要做这个……却也不容易,若是不能对平潭上上下下了解通透,只怕什么事也干不成。”

邓达立即点头道:“这是自然,不只如此,人送了东西去,还要和人熟络。你要知道,你游走乡间,而乡民毕竟对外人排斥……若是不能得到他们的关照,是很难像我这般自在穿梭的。”

夏瑄皱眉起来:“可怎么和他们熟络呢?”

“这个轻易……”邓达笑了,道:“只要本份做好手头上的事,大家自然也就和你熟络了。这书信投递传达,对他们是极有利的事,总会有人有家里在外,亦或者有女儿远嫁,甚或有妇人嫁至本乡本土。只要人还有念想,咱们干的事,对他们而言,就相当于令他们得以一享亲情,了却不少念想,他们自会敬重你,视你做自家人,你哪怕是在各村里,随意走街串户,他们也肯殷勤招待,绝不疑你为非作歹。”

夏瑄忙是记下,他觉得邓达说的过于简单,却又觉得好像这事偏又不简单。

邓达此时突的道:“实不瞒你,我从前,也并非没有遇到过歹人。”

“啊……这……”夏瑄惊得瞪大了眼睛。

邓达却是轻描淡写地道:“是三个盗匪,起初劫了我,我心里也畏惧极了,就差尿裤裆呢,可谁曾想,对方晓得我是驿卒,竟也只说……是送信的,不敢强留,我给他们留了十几文买路钱,便走了。”

夏瑄不由感叹道:“不曾想竟是义匪。”

邓达却淡淡地道:“但凡为匪,何来义匪和凶神恶煞的匪徒之分?若是遇到了别人,十之八九,他们要手起刀落,直接杀人掠财了。只不过他们也晓得,驿站失了人,必要四处寻访,到时要对他们大肆搜捕。”

“这其次嘛,这些盗匪,之所以可以横行,自是因为有人藏匿或者对他们知情不报,倘若我不明不白死在了他们的手里,此事传到十里八乡,他们到时必要遭人痛恨,倘若有许多人检举他们的踪迹,他们也就无所遁形了。”

夏瑄听罢,忙不迭的点头,他陡然觉得,今日这一趟,比之自己一辈子学到的都要多。

从疍民,到匪徒,再到那代其读书信的老妪,这一张张的面孔,一个个活生生,却又各异的人,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教他记忆深刻,好像一下镌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喃喃道:“那个疍民看邸报的,叫吴二,还有那个有个儿子在外,经常传书信的,是叫周刘氏;还有在蕉前里遇到的那个里长,非要拉扯着他们吃顿便饭的叫……”

邓达看着夏瑄的样子,忍不住爽朗地笑了起来,边道:“不必去记,走几趟,便记牢了。明日咱们得去另一处地方……”

夏瑄颔首。

回到了驿站,这一次回来的较早,这驿站里头,空荡荡的,只有门子在那抓着一只鸡,扑哧扑哧的举着菜刀要杀。

邓达将两尾鱼送去,教那门子今夜宰杀炖汤吃。

一面便开始重新整理他的邮包。

夏瑄无处可去,只好过去帮衬,可一个邮包里,突的……掉出了一本厚厚的簿子来,夏瑄下意识地弯腰,要捡起来。

谁晓得,这捡起的时候,随手一翻,却见里头,竟是密密麻麻的记录。

姓名……

编号……

所在村里……

家中亲眷……

户主年龄……

特征……

籍贯……

夏瑄一愣,低头一看,这簿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用纤细的炭笔所书,当下,夏瑄道:“邓长吏,这是什么……”

邓达一见,忙将这簿子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道:“哎呀……这可是宝贝,是咱们邮政司的重中之重,这可事关到今岁的绩效评优……”

他小心地揩拭着灰尘,便又道:“这些,暂时也和你说不清,待会儿,你去看新的条例章程便晓得了,依我看,驿丞他老人家不该今日就让你跟我出来跑的,该在公房里先收发一下公文,熟悉了咱们邮政司的章程,再出来走动就适合。”

他说着,将簿子小心地又塞回了邮包,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第560章 报功

或许是一日下来,接收到的讯息过多的缘故。

当夜,在这异乡的驿站里,夏瑄横竖有些睡不着。

脑海里所浮想的东西,竟和自己自幼所见所闻全然不同。

此时他不由得又想起一个人来。

邓长吏。

这邓长吏的生平,其实夏瑄一概不知。

可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应该并非是寻常的山野之人。

只是……话虽如此,他又不像一个纯粹的读书人。

就好像一个……被人强行揉搓在一起的怪胎一样,既有读书人的一面,却又与那些所见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邓长吏给他的印象颇好。

或者说……处于驿站这个环境,整个驿站,好像都是这样的氛围,许多人可能性格有所不同,可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大抵也如邓长吏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一日下来的耳濡目染,本有些想要打退堂鼓的夏瑄,却决心继续坚持下来。

说也奇怪,氛围对于人的影响,就是如此。

似邓长吏这样“古怪”的人,若是在以往夏瑄的交友圈里,定是会被大家一起嘲笑滑稽可笑。

可在这里,却仿佛一切这样的自然,哪怕是夏瑄自己,竟反而有了一丝丝的敬意。

次日,依旧还是继续带着邮包送信。

这一次去的地方又不同,似乎觉得夏瑄对于邮政司的章程不甚了解,所以沿途,邓达着重说了一些。

他们今日所行的,乃是崎岖的山路,大明的官道,只供应大城与省城和京城的连接,其余的道路,大抵都是人走出来的。

甚至你可以凭借着走出来的这些路的宽广以及泥土的夯实程度,甚或者是野草的生长情况,大抵能判断出前方的人口数目。

邓达性子倒是豁达,此时道:“你别看每日这样行走甚是枯燥,可走的久了,却也有许多有趣的地方……以往平潭不过是闻所未闻的地方,这样的偏乡,实在不值一提,可你能想象,这里似你我这样,几日下来都未能走完吗?又能想象,这里有这么多的各色百姓?”

顿了顿,邓达带着几分感慨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可能你我读书未必及得上别人,可在此,行万里路,却能做到。”

夏瑄也开始谈性渐浓起来。

二人各自草草谈及自己的际遇,当然,也只是浅谈即止,夏瑄不敢谈自己的父亲夏原吉,其实昨日的时候,夏瑄觉得自己浑身筋骨疼痛难忍,尤其是双腿,回到驿站时就好像灌铅一样,可今日……竟稍好了一些。

却又见邓达步履如飞,不由得自叹不如。

而在此时的京城,却已是渐渐入冬了。

天色渐寒,即使一点微风,也显得寒风刺骨,文渊阁里,不由得升腾起了一个个炭盆,有着热气,总算令人好受了许多。

其实当初营建新的文渊阁时,张安世是想过直接给这文渊阁建一条地龙的,也就是在这建筑之下掏空,而后每到冬日烧炭,其原理大抵和后世的地暖差不多。

只不过……这地龙,在大明也只有历史上搬到了北京之后,才建设出来,被人称之为暖阁。

问题是,张安世要是在这里头搞出一个地龙来,只怕朱棣知道,非要掐死张安世不可。

一个个炭盆,此时散发出热度。

可文渊阁这儿,却终是喜气洋洋起来。

连续数月的功夫,似乎辛苦没有白费。

各地送来的奏报,成果都颇为喜人。

最新是北平送来的奏报,北平府原先有户两万九千户,现如今,追查出了九千隐户,户口的增长,增加到了三万八千户。

而这,则代表了北平府纳税的人口,增长了四分之一。

除此之外,其他各府县,大抵也都是如此,成绩最显著的,竟是赣州府,从原先的九万户,增长到了十三万户。

解缙几人凑在一起,倒也一个个乐呵呵的,张安世与他们喝茶时,几人还在谈及此事。

张安世看了看众人一个个脸上带着欢喜的表情,忍不住道:“查出来的隐户,会不会……只是冰山一角?”

张安世这一盆冷水,居然早就在诸文渊阁大学士们意料之中了。

杨荣耐心地解释道:“一方面,是陛下震怒,朝廷催促的紧。另一方面,都察院也派出大量的巡按四处督查。自然,漏网之鱼可能会有,天下这样大,牵涉的人这样多,若说没有漏网之鱼,我等若也相信,那么就真是尸位素餐,不配为大学士了。”

杨荣解释得很直白,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这些人真的能将隐户全部揪出来。

张安世道:“这样的话,还藏着多少隐户,陛下不是要将所有的隐户都揪出来吗?”

几个大学士面面相觑,而后,连解缙也不由得抱起茶盏道:“话是这样说,可是朝廷要这样干,那可不成。”

张安世的神情认真了几分,道:“还请解公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