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710章

作者:上汤豆苗

有些人已经回味过来,最开始那些刺客不一定是裴越的人,但藏在偏殿内的铁甲锐士却一定是裴越的布置。不管他们承认与否,现在裴越已经占据一定的优势,至少没人敢冒着天子有损的危险进入这座如围城一般的圜丘坛。

朔风猎猎,君臣二人对视良久。

沉默良久后,刘贤缓缓道:“准奏。”

第1314章 衣冠似雪

数骑飞驰入京都。

他们完全无视守门官的厉声喝问,直接强行冲进城内,然后沿着京都东西方向正街一路奔驰,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抵达皇宫。

经过短暂的等待后,这几人被召入宫内,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近百年来无旨不得擅离皇宫的禁军忽然有了动作。

禁军虽只一万人,却是大梁数十万军队中的翘楚,无论将士的素质还是军械的优良都是最好的那一批。此番天子远赴兴梁府祭天,河间侯李訾亲率三千禁军随行护驾,剩下七千人依旧留在宫中。那些强闯城门入宫的骑士并未引起大范围的波动,但是数千禁军列队出宫,这个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一般飞往城内各地。

当这队禁军快要抵达永仁坊的时候,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震惊全城。

晋王裴越悍然打出“诛佞臣清君侧”的旗号,在圜丘坛内埋下刺客袭击廷卫,意图胁迫天子,同时还调京军北营平南卫包围圜丘坛,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一时间风起云涌,人人自危。

这支禁军去往永仁坊的目的不言自明,显然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晋王府。眼下还不清楚皇陵那边的局势,说不定天子已经落入裴越手中,这时最重要的便是拿捏住裴越的软肋。以裴越过往表现出来的性情来看,他护短和顾念亲情可谓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在禁军逼近永仁坊的同时,宫中吴太后又发出数道懿旨。

京都九门立刻关闭,任何人无旨不得进出。

免去太史台阁左令辰荆楚的官职,由一处主事齐固暂代左令辰,台阁各处不得擅动,否则一律视为谋逆。

由东府左执政洛庭暂理朝堂大局,右军机萧瑾调派京都守备师前往兴梁府附近的皇陵勤王救驾,京军南营主帅普定侯陈桓即刻领兵控制京军北营驻地。

命銮仪卫指挥使陈安率领部属前往城内各地,对裴越名下的产业进行查封和收缴,重点便是位于西城的祥云号总店和沁园。

京都府衙门负责维持城内治安,朝廷部衙各司其职,不得慌乱行事。

不得不说这一连串的旨意有条不紊,大梁朝廷的运转也依旧高效,纵然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心中不安,但至少没有引发城内的骚乱,还能维持大体上的稳定。只是对于城内近百万百姓而言,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晋王怎会谋反?他可是先帝赞不绝口的国之干城!

然而城内突然紧绷的局势和兴梁府皇陵那边的急报来看,这个消息极有属实。

姑且不论圜丘坛内的弑君刺驾是怎样的情况,至少晋王让北营平南卫包围圜丘坛是不争的事实。

兵锋所指乃是大梁天子,这当然就是谋反!

虽然还有很多人不相信,可是在得到进一步确切的消息之前,他们也只敢在心中为裴越祈福,不敢对外人表露自己的心思。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慌乱之后,世人的目光聚焦向永仁坊。

早在前段时间定国府刺杀案发生后,裴越的亲卫背嵬营便已接手永仁坊,朝廷或许是出于理亏的原因,默认了这个举措。禁军固然强悍,但背嵬之名早已传遍世间,所有人都知道这支精锐铁骑的实力,万一两边发生冲突,恐怕会血流成河死伤惨重。

负责指挥这支禁军的便是当朝右军机,襄城侯萧瑾。

永仁坊大门外,禁军严阵以待戒备森严,里面的背嵬营同样面色肃然,杀伐之气盈于眉眼。

不多时,背嵬营统领邓载缓步来到大门附近,身前是训练有素的刀盾兵。

他抬眼望向街对面坐在马上的萧瑾,神色冷峻地问道:“军机大人为何要提兵包围永仁坊?”

萧瑾目光晦涩难明,缓缓道:“今日祭天大典上,晋王打出清君侧的旗号,以提前埋伏的刺客袭击廷卫,继而胁迫天子和朝中大臣。与此同时,北营平南卫包围圜丘坛,威逼河间侯带领禁军离开。本侯奉宫中太后娘娘的懿旨,前来解除背嵬营的武装,同时负责保护晋王府。”

按照他的预想,这番话多少能对背嵬营造出一些冲击,然而他放眼望去,只见坊内铁骑没有任何反应,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眸中泛着漠然的光芒。

他当然没有忘记,背嵬营是裴越从藏锋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腹,毫无疑问只尊晋王令而不会在意世人的看法。不论裴越对今日之变有没有预料,他将背嵬营留在都中,便可以免去后顾之忧。因为只有背嵬营悉数壮烈战死,朝廷的人才能进入永仁坊。

果不其然,邓载平静且疏离地说道:“侯爷说笑了。世人皆知我家王爷忠于大梁,谋反之说乃是无稽之谈。末将奉王爷军令守卫永仁坊,除非侯爷有陛下圣旨,以及末将接到王爷的命令,否则任何军卒不得进入。”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请侯爷率禁军返回。”

萧瑾微微一叹,不疾不徐地说道:“邓统领,本侯知道你忠心耿耿,但你似乎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眼下晋王谋反已成定局,不论你想不想让,今日都必须让开。否则,自你以下所有人都按谋逆处以夷族之刑。”

邓载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萧瑾见状便继续说道:“即便尔等都愿意带着九族亲眷给晋王陪葬,今日禁军也一定会攻入永仁坊。另外,本侯再提醒你一句,刀兵一起便再无回头之时。”

邓载沉默不语。

萧瑾并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说服此人。

其实这也是吴太后的意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在都中动手,再者背嵬营的实力确实强大,如果强攻的话,禁军肯定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故此,萧瑾便放缓语气说道:“本侯今日只带三千禁军来此,为的就是给尔等一个机会。但是尔等要明白,禁军不止这些人,城内还有守备师近四万精锐,你们真能守住?”

便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襄城侯若想试试背嵬之名,大可举兵强攻。”

萧瑾面色微变。

坊内背嵬营将士让开一条路,只见一名女子身着白衣缓步行来。

邓载面上浮现敬佩的笑容,立刻转身行礼道:“参见王妃。”

“邓统领无需多礼。”

叶七微微颔首,来到邓载身旁站定,遥望着远处策马立在禁军之中的萧瑾。

随着她的到来,坊外的禁军明显感觉到背嵬营将士气势更加勃然,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关于今日之事,晋王府只有三句话,请襄城侯转告吴太后。”

叶七不疾不徐地开口,眼中泛起睥睨之意。

萧瑾微微皱眉道:“王妃请说。”

叶七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缓缓说道。

“晋王绝对不会谋反。”

“太后莫要痴心妄想。”

“永仁坊不允许尔等进入,若是天家想战,那便来战!”

第1315章 围城内外

当河间侯李訾得知圜丘坛大门被关闭时,里面的纷乱已经结束。

吴存仁安排的銮仪卫死士全部被杀,一个都没有逃掉,裴越终于展示出他在战场上的那一面,让这座围城里的文臣武勋心中发寒。

长久以来,裴越在他们心中的形象都是温和内敛的忠臣,仅有的几次发作也是和家事有关。然而前段时间定国府刺杀案发生后,裴越不仅逼宫里杀了范余,还强硬地将堂堂吏部尚书赶出朝堂。如果说这依旧是因为他护短的性情,那么今日圜丘坛内血流成河的景象,让很多人意识到一个冷峻的现实——

站在天子身边的年轻人绝非优柔寡断之辈,这些年他转战南北杀敌无数,西吴和南周死在他手里的军卒多达数十万。

只不过那些战事发生在遥远的边疆亦或是敌国境内,都中官民极少亲眼见证,这仿佛给了他们一个错觉,裴越一直都是大梁的忠臣且永远都是,无论朝廷怎样逼迫打压,只要打着大义名分的旗号,裴越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直到今天,裴越用一幕尸横遍野的景象告诉所有人,一旦将他逼到绝境,那么所有的底线都不会存在。

吴存仁的状态很不好,双眼发红却面色苍白,左边脸颊上的伤痕清晰可见,那道血红的印子仿佛是裴越无声的嘲笑。但他目光中并无颓然绝望之色,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就算裴越能掌握圜丘坛内的局势,他也无法扭转大局上的劣势。

谋反之名已经扣在他的头上,胁迫天子只会坐实这个罪名,而天家和朝廷在京畿之地拥有绝对的优势,裴越仅靠北营两卫和京都之内的三千背嵬营就能逆天改命?更何况吴存仁心里很清楚平南卫的真实立场。

这位晋王殿下总不能如神仙一般撒豆成兵。

裴越看起来依旧平静从容,在解决完吴太后手里最大的倚仗,也就是那数百名悍不畏死堪称愚忠的銮仪卫死士后,他让那队铁甲锐士镇守圜丘坛东面的大门,王府亲兵依旧留在祭天坛上,将刘贤和朝中重臣围在中间。

当然,他直到此刻依旧是以保护的名义这般安排。

从始至终,裴越都没有刻意去针对吴存仁,甚至没有让人将他捆缚起来,宛如这场阴谋的执行者在他眼中如空气一般。

望着站在刘贤身边低声交谈的裴越,吴存仁终于忍不住冷声道:“晋王莫非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场间忽然安静下来。

刘贤皱起眉头,裴越却微微一笑道:“陛下莫恼,吴学士这是好心提醒臣。”

吴存仁摇头道:“殿下的城府果然无人能及,怕是连王平章都要甘拜下风。你今日伏兵于内,调北营在外,如今又胁迫天子和文武百官,居然还能装出这副忠臣姿态,下官不得不服。”

他以为自己这番话能引起其他人的共鸣,然而放眼望去,只见其他官员大多低着头,仅有少数人与他同仇敌忾,当然也有像工部尚书简容这种毫不掩饰、对他满面鄙夷之色的人。

吴存仁不由得感觉到一阵悲凉,这些人或许是被裴越今日表现出来的狠辣吓破了胆子,竟然连痛斥奸臣的勇气都没有。

裴越没有与他做口舌之争,淡然地说道:“按照吴学士的构想,此刻京都九门已经封闭,守备师和南营皆已出动。本王即便能靠着陛下的庇护躲在圜丘坛内,早晚也会成为瓮中之鳖。至于此刻在外面与禁军对峙的平南卫,看似是本王的人,实际上他们的任务和禁军一样,都是防止本王从这里逃出去。”

吴存仁沉默片刻,缓缓道:“既然晋王心知肚明,为何要做无谓的挣扎?下官知道,殿下还有一支忠心耿耿的泰安卫,但是在煌煌大势之下,一支万余人的步卒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裴越笑了笑,忽地话锋一转道:“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普定侯陈桓现在已经将南营一分为二,一部去往首阳山解决泰安卫,他自己则亲率主力赶赴古蔺驿?”

很多大臣微露不解之色,吴存仁却已神情剧变。

他面色惶然,双眼死死盯着裴越,仿佛在看一个算尽人心的恶魔。

……

古蔺驿,位于京都西面五十余里,乃是大梁往西进入蕲州的必经之道,堪称守护京都的西大门。

正午时分,一支军队出现在古蔺驿西边数里地,然后被迫停了下来,因为有一支京军挡在他们前进的路途上。

这支跋山涉水从西境返回的军队不免有些骚动,他们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历尽艰辛才击败西吴数十万大军,现在正是衣锦还乡享受荣光的时候,缘何对面的京军会组成严整的阵型,甚至显露出明显的敌对之意?

片刻过后,谷芒拍马行至关前,望着凛凛军阵之中的普定侯陈桓,皱眉问道:“陈侯此举何意?”

普定侯陈桓面色凝重,眼中略显愧色。

在西境的时候他曾与谷芒并肩作战,在谷梁的指挥下完成一场以弱胜强的绝地反击,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站在对立面,只因当初开平帝任命他为南营主帅,便是要给天家留下一道保障。

他没有回答谷芒的质问,抬眼望向远处的西军,缓缓道:“三公子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谷芒不由得握紧手中长矛,胯下坐骑不停打着响鼻。

陈桓见状勉强笑道:“军机大人伤势可痊愈了?”

谷芒双眼微眯,冷冷道:“有劳陈侯关心,不过现在看来,朝廷似乎不想看到家父痊愈。”

他们的行踪并未隐藏,实际上有太史台阁和銮仪卫布置在各地的探子,他们也无法隐藏,所以朝廷一直都能掌握他们的行进速度。

陈桓沉默片刻,叹道:“三公子言重了。本侯今日前来,是因为都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因此边军不得进入京畿之地,还望军机大人谅解。当然,本侯绝对不会阻拦军机大人返京,还请三公子代为转告。”

“不必转告。”

西军阵中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陈桓心中一凛,抬头望去,便见西军前锋阵型分开,一骑从容而出,正是身受重伤久治不愈的广平侯谷梁。

然而从对方的气色来看,这哪里是一个卧床养病的人?

无法形容陈桓此刻心中的震惊和慌乱,他只能强行镇定心神,恭敬地说道:“见过军机大人。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军机大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