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645章

作者:上汤豆苗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一名斥候快步登上城墙,对谷梁恭敬地说道:“启禀侯爷,西面果然出现吴军援兵,足有两万骑兵!不过他们没有朝此地袭来,而是接应吴军败卒继续往西退去。”

众将整齐地望向谷梁,眼中尽皆显露敬畏神色。

谷梁微微颔首,遥望着西方说道:“相持之势已成,眼下吴军不敢再觊觎古平军镇。只待京军两营抵达,便是大梁覆灭西吴之时。”

众将齐声高呼道:“谨遵军机大人之令!”

此时他们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城墙上下的将士们雀跃地庆祝胜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兴奋的神情。

北风呼啸而过,带着无比快意的气息。

谷梁依旧站在墙垛旁边,目光深邃地凝望着残阳如血,犹如矗立在天地之间的一尊神祇。

第1205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一)

大梁文明元年,三月初九。

灵州,天水府,荥阳城。

距离谷梁领军出征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城内的百姓们几乎每天都在翘首以待前线的捷报。半个月前北线传来剿灭西吴主力骑兵的消息,即便刺史府没有出面操持,城内亦是张灯结彩欢欣鼓舞,踊跃捐献钱财者不计其数。

这些土生土长的灵州人很清楚守不住边关的后果,这个时候若不能万众一心,所有的家业都将毁于西吴军卒之手。纵然有一些潜藏的西吴探子试图搅动风云,也遭到太史台阁精锐密探的凶狠打击,很快便消失无踪。

今日荥阳城再度热闹起来,因为在无数人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的等待中,京军援兵终于到来。

满城百姓夹道欢迎,虽然入城的并非全部京军,仅仅是作为代表的数千锐卒,他们也得到规格极高的礼遇。

外面喧嚣至极,刺史府内的气氛还算平静。

灵州刺史唐攸之与两位京营主帅相互见礼,然后分主宾落座。

寒暄过后,京军南营主帅、普定侯陈桓主动问道:“请方伯介绍一下前线战局。”

唐攸之面带微笑,从容地道:“二月十七日,左军机亲自领兵在东庆府高山县虎尾原附近,击败西吴北路军骑兵主帅,阵斩及俘虏一万五千余人,重创西吴北路军,解除长弓军城的危机。然后经过一系列的调度,成功诱使西吴中路军进攻古平军镇,并在三月初三日取得古平大捷。”

两位京营主帅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惊的神色。

唐攸之继续说道:“此战我军大获全胜,粗略统计吴军损失三万余人,主帅周德威狼狈逃回。经此一战,西吴虽然还保持着兵力上的优势,但这几日不敢再主动进攻。左军机如今就等着二位侯爷携京军驰援边境,然后与西吴展开决战。”

西营主帅、南安侯苏武迟疑道:“好教方伯知晓,京营这一路可谓日夜兼程,将士们非常辛苦,不宜立刻出兵,总需要休整数日,否则难以发挥战力。”

陈桓目光幽深地望着苏武,没有反驳这个说法。

唐攸之似乎早有预料,问道:“不知京营休整需要多久?”

苏武沉吟道:“至少需要三天。”

唐攸之毫不犹豫地道:“那便三天。左军机另有嘱咐,接下来京营不需要加急赶路,从荥阳城往边关这段路程,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便可。”

苏、陈二人颔首应下。

唐攸之道:“粮草早就准备妥当,本官已经命人送往城外营地。”

苏武感叹道:“有劳方伯费心。本侯还有一事不明,不知方伯能否解惑?”

“侯爷请问。”

“本侯在来时的路上亦收到了先前的那份捷报,既敬佩左军机的领兵之能,亦好奇虎尾原一战的细节。据本侯所知,当时左军机麾下仅有两万余步卒,究竟是如何做到击溃西吴两万骑兵?”

唐攸之心中一动,平静地道:“本官亦不清楚战事细节,侯爷不妨见到左军机后当面询问。”

苏武不再追问,聊了一阵前线局势后,他与陈桓便起身告辞。

入夜,恢弘巍峨的荥阳城终于恢复了静谧。

一辆普通的马车进入普定侯陈桓下榻的宅邸,唐攸之走下马车,望着亲自出迎的陈桓,微微一笑道:“冒昧登门,还望侯爷见谅。”

陈桓却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沉静地道:“离京之前卫国公便说过,唐兄会来找我。”

唐攸之心领神会地道:“如此说来,我们那位年轻的国公爷早就有了万全之策。”

陈桓侧身道:“请。”

两人步入书房,外面亲卫重重戒严。

屋内烛光明亮,只闻低语之声。

……

千里之外,大梁京都。

清晨的阳光唤醒大地,城内各处逐渐人声鼎沸。

皇城景仁宫中,吴太后坐在窗前,两名贴身宫女正在为她梳妆。

珠帘外面,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垂首禀报道:“启奏太后,西军接连取得大捷。左军机谷梁在虎尾原之战后,又在古平军镇西面会战西吴名将周德威统领的六万大军,凭借藏锋卫的奇兵出击,一举击溃周德威的部属,吴军仅有两万余人逃回去。虽然此战还不至于让西吴伤筋动骨,但敌军的士气已然大受打击。”

吴太后沉默片刻,缓缓道:“也就是说,我朝西军必胜?”

男子不疾不徐地道:“只能说我军占据一定的优势,但西吴各路主力仍在,安阳龙骑更是不容小觑。野外决战,西吴的重装骑兵很难应对,关键在于左军机是否有破解之法。”

吴太后望着铜镜中的女子,虽然保养得体但早已掩盖不住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抬手阻止宫女的动作,继而道:“谷梁这一仗过后若是能活下来,即便离开西府也会成为朝堂上不容忽视的力量。如今裴越大权在握声势喧天,倘若谷梁再携大胜之势回朝,谁能制衡那位年纪轻轻的卫国公呢?”

男子心中一紧。

身为銮仪卫暗部的主官,他当然清楚横亘在天家面前的难题。

卫国公裴越的确忠心耿耿,而且没有他坐镇西府操劳不休,后方军务的处理绝对没有可能如此高效。如今西军在谷梁的指挥下扭转局势,让双方进入一个势均力敌的状态,不单单是前线将帅和士卒的拼命,也离不开裴越在后方的殚精竭虑。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裴越手中的权力实在令人难安,更何况他的岳丈也不是省油的灯。

比如……虎尾原之战的真实状况。

吴太后仿佛能猜到他的心思,话锋一转道:“哀家记得你那日说过,谷梁之所以能先声夺人,以步卒击溃西吴骑兵,仰仗的是那两种神秘的火器。”

男子面色肃穆地道:“是,太后。”

吴太后面无表情地呵了一声,缓缓道:“虽然皇帝已经命人在研究火药,但据哀家所知,朝廷这边的火药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谷梁所用的火器是否向朝廷报备过?”

男子摇头道:“回太后,左军机不曾说过。”

吴太后又问道:“西境战场上出现的火器,威力与南薰殿当日震塌房屋的火药相比如何?”

男子低头答道:“虽然不知左军机拿出来的火器如何能够做到那般效用,但是单论威力的话,二者相差不远。”

吴太后眼中泛起一抹冷色,转身朝软榻走去。

她望着珠帘后的男子,幽幽道:“谷梁那边不用再查了,哀家自有打算。今日召你前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男子恭敬地道:“请太后示下。”

吴太后漠然地道:“西境之战结束后,无论谷梁能否活着回来,哀家认为不能让卫国公继续留在朝堂上。”

“这……”男子欲言又止,他自然完全忠于天家,可如果吴太后对裴越动了杀心,这将会动摇大梁朝廷的根基之稳固。

吴太后知道他因何担忧,不紧不慢地道:“哀家明白你的心思,不必徒然担忧。哀家虽是妇道人家,却也不会对朝堂重臣行刺杀之举,皇帝也不会答应。只是你莫要忘记,虽然卫国公早已出府另过,但他终究是定国子弟。”

男子猛然变色。

吴太后低声道:“既然他还姓裴,便不能抹去他和裴家的关联,裴戎终究还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似裴戎这等纨绔之辈,于国朝虽无大用,但也有可以做出贡献的地方。”

她顿了一顿,一字字道:“天子尚需守孝,何况一名臣子?”

男子稍稍沉默,随即行礼道:“臣明白了。”

第1206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二)

人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曾经显赫一时的后族陈家,因为陈皇后在南薰殿爆炸案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不可避免地从顶尖权贵向普通世家衰落。虽然齐王刘赟好好地活着,竹楼的生意也很红火,但与开平帝在世时的显赫相比,陈家人难免会生出世事无常的感触。

好在陈皇后的侄儿很有出息,如今已是銮仪卫的指挥使,时常出入皇宫大内,得到吴太后和皇帝陛下的器重和赏识。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陈安愈发稳重内敛气度沉凝,而且通过这大半年的整顿,他在銮仪卫内的威望进一步加强。

西城瑞康坊,一座外表普通的宅院内。

陈安望着孤身一人走进来的男子,起身见礼道:“见过范兄。”

这位名叫范余的男人名不见经传,朝野上下知道他的人不超过十位。面对这样一位看似平平无奇的男人,即便陈安如今在銮仪卫内威权日重也不敢大意。因为此人乃是先帝真正的心腹,执掌着銮仪卫从不会暴露在阳光下的一半人手。

每每想到此人麾下无法计数的死士,陈安便会不由自主地满心戒惧。

范余身量中等面容普通,此刻的神情温和又淡然,回道:“陈贤弟不必多礼。”

两人对面而坐,陈安早已屏退銮仪卫的下属,亲自斟茶敬上,然后问道:“范兄此来有何指教?”

范余双眼中精光内蕴,缓缓道:“贤弟如何看待卫国公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陈安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世人皆知,卫国公乃国之干城,影响力并不局限在军中。范兄真正想问的应该是,如何防止卫国公将来做出不忍言之事?”

“是。”范余干脆利落地应道。

陈安登时醒悟过来,这不是一次私下里的交谈,对方显然是奉着宫里的旨意而来。

他沉思片刻,略显艰难地道:“根据銮仪卫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卫国公行得正坐得端,并无暗藏祸心之举。至于权臣之说,其实愚弟也明白朝中一些大臣的担忧,可纵观历朝历代,又怎能完全杜绝此等现象?尤其是像卫国公这样的惊才绝艳之人,朝廷一旦用他就会不断给予权柄,他自然就会提拔底下的人。如是反复,并不出奇。”

范余目光微凝,一直以来他对陈安的观感算不上好,只将其视作靠着出身爬上来的中庸之人,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等眼界,一语道破天机。

如他所言,这世上压根不存在清心寡欲无所求的臣子。

不提王平章和路敏这些人,便是莫蒿礼和洛庭,同样会随着掌权时间的变长,在朝中构筑起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君不见五六年前,莫蒿礼在东府可谓一言九鼎,出自他门下的朝堂重臣不下十人,连开平帝都必须屡次表示对这位四朝元老的尊重。

难道莫蒿礼不算权臣?

只不过是他分得清君臣之别,凡事皆为国朝大局考虑。

可如果用这一套标准来评价裴越,莫非这位年轻国公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当不起忠心二字?

范余沉默良久,而后淡淡道:“可是卫国公手握军权,如果他是东府执政,自然不会引起那么多人的猜忌。”

陈安轻叹一声,明白对方这句话算是切中要害。

裴越如果是像莫蒿礼和洛庭那样的文臣,宫里不会如此提防,问题便在于他在军中的影响力太大,再过几年说不定可以强过当初的王平章。

范余凝望着对方的双眼,话锋一转道:“定国府内还有多少銮仪卫的钉子?”

陈安不解其意,想了想答道:“前院还有四人,后宅只剩下裴太君身边的大丫鬟温玉。不过前段时间卫国公因为当年的恩情,将温玉从裴太君身边要了过去,如今她在卫国公府任后宅管事。”

范余微微皱眉道:“怎会如此?”

陈安叹道:“当年裴戎还是家主的时候,定国府如同筛子一般,銮仪卫、太史台阁甚至很多权贵府邸都在那里安插眼线。裴戎入狱那两年,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毕竟裴云只能算心狠手辣,手腕上还欠缺许多,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他肃清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