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590章

作者:上汤豆苗

谷梁望着手中的缰绳,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将我扭送宫中,从陛下那里请来旨意砍了我的脑袋。”

洛庭摇头道:“先帝没有这样做,我自然也不能这样做。倘若兄长身死,裴越又怎会甘心接受?即便没有这些掣肘,我也下不了这份狠心。”

他顿了一顿,自嘲笑道:“人皆有私心,原来我亦不例外,可笑这些年在朝中横冲直撞,不知是哪来的脸面。”

谷梁沉默片刻之后说道:“多谢。”

洛庭缓缓放下车帘,说道:“容我最后称你一声兄长,从今往后我会盯着你和裴越。”

谷梁点头道:“好。”

马车驶动前行,车轮滚滚而过。

车厢中的洛庭面色微白,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三十年风雨共度,至今日分道扬镳。

第1104章 提刀赴京都

北疆,化州,归德府城。

随着荒原上的蛮人部落逐渐被韦睿统领的藏锋卫主力摧毁,北疆各地的百姓终于能够安下心来,唯独归德府城中人心惶惶,因为京军一部将宣化大营暂代主帅、宣德伯郭林喜及其亲眷擒下押往京都。

据说那位领头的容貌英俊的年轻公子哥是朝廷军机的幼子,看起来却像是一位纵横草莽之间的游侠儿。在这位谷少爷灿然的笑容安抚下,兼之那些京军将士军纪森严从无扰民之举,城中百姓的惶恐很快便归为平静。

城北一处普通的民宅内,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望着静坐窗前擦拭双刀的男人,轻声道:“当家的,你真的要去京都?”

谢怀静动作未停,点了点头说道:“伯爷一大家子被押去京都,我得跟去看看。”

妇人攥紧手中的帕子,满面忧色地说道:“可你先前不是说,郭伯爷已经认命,不仅遣散府中的所有下人,还给了你一笔银两,让你从今往后过安生日子?”

“嗯。”

谢怀静好半天才应了一声。

妇人焦急地道:“当家的,你不能去京都,就算你不为我着想,也要顾念着家里这几个孩子啊。”

谢怀静眼神微黯,擦刀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知道郭林喜为何会认命,因为京都那边传来圣旨,魏国公王平章已经伏诛,京营谋反宣告失败。在这样的大前提下,郭林喜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反而会跳进更深的坑里,而且他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挑衅朝廷的权威。

伯爵府外有谷范和他带来的骑兵日夜看守,郭林喜想跑也跑不掉。

就算他能孤注一掷逃出去,天下之大亦无容身之地,而且郭家上百口人必死无疑。

想到这儿,谢怀静轻声道:“伯爷现在只求痛快一死,最大的念想就是留下一条血脉。如今魏国公身死,伯爷在朝中可靠的门路很少,而且未必能在这件事上说上话。夫人理应明白,当年我能从那件事里抽身而出,让谢家可以延续香火,皆因伯爷冒着极大的风险伸出援手。”

他将长刀放在桌上,转头望着妇人说道:“此去京都,我不是为了求死,而是希望能偿还伯爷当年的恩情。夫人放心,我不会狂妄到以为靠着这两把刀就能救回伯爷的性命,只想尽力让他活下一子,犹如当年他对我做的那般。”

妇人垂泪道:“可是当家的,你这些年已经帮他做过那么多事……”

谢怀静摇摇头道:“终究不够。而且我心里还有一桩事,趁着这次的机会一并了结。”

妇人双手绞在一起,问道:“当家的,你……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

谢怀静知道她性情温婉不善言辞,便温和地笑了笑,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道:“我答应你。”

妇人再也无法克制,哀声哽咽不止。

一宿无话,翌日清晨,谢怀静扮做行商模样,携双刀离开归德府城,一路跋山涉水赶赴京都。

……

大陆以西,吴国京城安阳。

皇城东南面有一片外表藏青色的建筑,那便是统管吴国十三万铁骑和将近三十万步卒的都统院。

议事厅中,大都统、宁王高程神色沉肃,缓缓道:“你是说,王平章死后,梁国皇帝直到驾崩都未曾打压裴越,新君继位之后反而愈发信任他?”

堂下坐有八九人,最下首那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恭敬地应道:“是的,王爷。根据咱们在梁国京都潜伏的儿郎回报,梁国新君加封裴越为卫国公,保留他的京营主帅之职,同时还允许他参赞军务。”

“权倾朝野啊。”

高程悠悠一叹,神色复杂地道:“梁国新君竟有如此气魄,看来更不能犹豫不决,得尽快置裴越于死地。此人一死,梁国军方便失去一位能征善战的主帅,而且方便挑起梁国内乱。”

厅中众人大多数是天家子弟,唯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着士子长衫,在身边一众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高程注意到此人双眼微眯,便主动开口说道:“王家兄弟意下如何?”

这个年轻男子名叫王崇云,乃是当今皇后的幼弟,东山王氏年轻一辈中仅次于王黎阳的武道高手。

王崇云不疾不徐地问道:“敢问王爷,大战何时开启?”

高程沉吟道:“这一仗事关天下格局,一旦出手便要全力以赴没有回头之机,所以朝野上下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消息,陛下在数日前已经派出密使前往周国。”

有几位相对年轻些的天家贵胄不禁眼前一亮。

高程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如今的局势已经非常明朗,梁国早晚都会攻打周国,所以他们肯定比我朝更加迫切想要联合。虽说前年我朝大败一场,去年周国也损兵折将,但梁国自身也好不到哪里去,加上他们的京军又在内乱中实力大损,这一年半载之内便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旁边一人说道:“趁他病要他命。”

高程颔首道:“三国各有难处,大吴想要入主中原只能咬牙硬撑,如果让梁国挺过眼前的难关,无论我朝还是周国都会被其远远甩在身后。”

王崇云便道:“王爷的意思小人明白了。东山王氏累受皇恩,理当为陛下拼死效命。”

“好!”

高程稍稍提高语调,随即叮嘱道:“裴越自身武道卓绝,身边又是高手如云,想要刺杀他难比登天。不过,他有一妾室名林疏月者乃是吴人,其父林琪曾在朝中勾连结党意图谋逆。王家兄弟,你可以先用林氏族人的名义将那林疏月诓骗出来,然后再用她为人质引诱裴越坠入陷阱。”

他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道:“据说裴越是个痴情种子,想来肯定见不得枕边人香消玉殒。”

王崇云起身行礼道:“多谢王爷指点。”

高程摆摆手道:“无需多礼,本王会将都统院安插在东边的细作悉数交予你手。至于如何杀死裴越这个棘手人物,便要多多仰仗东山王氏的霸刀传人。”

王崇云垂首道:“王爷言重了,这是王家分内职责,小人自当竭尽全力。”

其实在很多年前,裴越这个名字便已经出现在王家内部的议论中。

王家作为后族无法插手朝政,却也不甘心毫无作为,于是在耗费诸多银钱之后勾连上梁国丰城侯李炳中的长孙李子均,后来又派出几名旁支子弟去往他身边以示诚意。只不过,那些子弟还没有来得及窃取到有用的情报,便被李子均派去埋伏裴越。

再后来,他们被梁国太史台阁的精锐密探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几个旁支子弟的死还不足以让东山王氏将裴越视作死敌,但是被族中长辈寄予厚望的王黎阳战死于梁国境内,却是王家完全无法接受的后果。

更何况对于王崇云来说,王黎阳既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也是他武道修行上的引路人。

如今有都统院密探的全力支持,王崇云自然要带着族中高手为兄长复仇,同时让天下人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

或许世人早已忘记东山王氏霸刀之利。

王崇云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杀气凛然。

第1105章 挥毫描蓝图

京都,皇城。

距离那场朔望大朝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八月初的天气略显闷热,但是皇宫中有几处地方却分外凉爽。譬如皇帝日常起居的承明殿和召见朝中重臣的御书房,吴太后居住的景仁宫,以及几位太妃所在的寝宫。

原来沁园有制冰之术,每日都会运送冰块入宫以供诸位贵人使用,而且此举并非裴越命人所为,乃是齐王刘赟的一片心意。

自从刘贤登基之后,刘赟便认清了现实,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个闲散王爷,闲暇时便去竹楼和沁园转一圈。如今他拥有京都沁园的两成股份,仅次于裴越本人,兼之裴越派得力掌柜去帮他打理竹楼,又平添了许多进项,送些冰块自然能承受得起。

那场叛乱的影响渐渐消弭,朝堂和军中的空缺相继填补,局势愈发朝着稳定的方向发展。

裴越这段时间并不悠闲,除去整顿北营军力、远程指挥北疆勘探和参赞西府军务之外,他还去了几趟莫蒿礼的府邸,与那位四朝元老及洛庭、韩公端等东府重臣详谈朝政。

御书房中,刘贤瞧见裴越进来后便放下手中的奏章,打趣道:“母后昨日派人送去的点心你可用了?朕其实有些羡慕你,那可是母后亲手做的点心,连朕都是托你的福才能捎带着吃上几块。”

裴越微微垂首道:“太后恩典,臣不胜惶恐,所以今儿便特地入宫来谢恩。”

刘贤摆摆手道:“母后说,谢恩就免了,左右不过是寻常物事,不必劳师动众。”

裴越闻言便朝着景仁宫的方向躬身一礼,口中说道:“谢太后仁爱。”

“以前听母后提及,你虽然年纪较轻,却比朝中很多大臣都恪守礼数,先皇也曾笑谈你是一位没有读过几本书的老夫子。”

刘贤起身离开御桌,带着裴越来到东边偏厅,指着北面的长榻说道:“坐下说话。”

裴越不由得颇为感慨。

曾几何时,朝中大臣能在御书房中有座便是极大的荣耀,哪怕只是坐起来很不舒服的圆凳,也象征着君王的信任和器重。如今他不仅有座,而且还能与皇帝坐在同一张榻上,由此可见刘贤对他的态度非同一般。

难怪顺利升为内侍省少监的侯玉每次见到他都格外恭敬,仿佛压根不记得当初裴越掐着他的脖子那件事。

按下心中杂念,裴越从容地道:“臣读的书确实不多,但这些年勉强学会了一些道理。”

刘贤笑了笑,闲谈几句之后便转入正题:“朕准备将你的操典七略在边军中推行,不知此举是否妥当?”

裴越很快便领悟到这位年轻皇帝话中的深意,颔首道:“陛下英明。”

刘贤定定地望着他,等了片刻依旧没有下文,不禁好奇地问道:“然后呢?”

裴越道:“陛下,操典七略并非臣之独创,其实是综合历代先贤兵书之优点,臣只是删繁摘要编纂成书。因而无论京营还是边军皆可学习,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只不过,朝廷现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虽有南朝上贡的白银纾解燃眉之急,依旧不能急切行事。”

“朕明白这个道理。”刘贤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朕担心的不是将来,而是西吴和南周多半不会坐视我朝更进一步。你也知道,朕远远比不上先皇,更无料敌机先之能,只能尽量多做些准备。”

裴越略显诧异地看着对方,缓缓道:“臣倒是没有想得这般长远,多谢陛下提点。”

“少来!”刘贤忍俊不禁,旋即又道:“朕已经让陈安和荆楚往敌国境内增派密探,一旦那边有风吹草动,我朝可以提早应对。”

“正奇相合,陛下果然深谙用兵之道。”裴越略显敷衍地拍了一记马屁,沉静地道:“其实臣认为,对于朝廷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提振民生,民富则国强,国强则兵精,往后大有可为。大梁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阳,即便偶有乌云蔽日,谁也挡不住烈日凌空。”

刘贤安静地听着。

裴越继续说道:“陛下说的没错,西吴和南周都不会坐视大梁一家独大,故而朝廷在密切防备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推行济民之策。”

刘贤喟然道:“朕还记得,当初你公开售卖沁园股份的时候,曾经问过朕是否知道一个人活活饿死是怎样的情形。不瞒你说,朕后来无数次想起这件事,心中无比惭愧。”

他微微停顿,凝望着裴越的双眼道:“朕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现在可否告诉朕?”

裴越颔首道:“陛下,人生在世,无非生老病死四字。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出生的时候便是一道险恶的关口。臣查过户部的卷宗,虽然上面记载的数字不准确,但大概能判断出,大梁每年都有数万幼儿夭折,产妇难产而死者也有一千多人。即便能越过这道关口,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一个普通百姓但凡染病都有可能拖垮整个家,至于那些小病小灾几乎都是硬撑熬过。”

刘贤默然片刻,为难地道:“可是想要培养一个合格的郎中需要很长时间,再加上药材的成本很高,以至于看病需要很多银子,寻常百姓哪里负担得起。倘若让朝廷承担一应开销,国库根本支撑不起。”

裴越明白他能想到这一层已经不容易,至少不会像前世史书上记载的某些昏君一般,质问自己那些百姓为何不去寻名医诊治。

他不疾不徐地道:“陛下,万事开头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

刘贤略显激动地道:“快快说来。”

裴越便转头望着侯玉说道:“有劳侯少监,去承天门外找我的亲兵,让他们将那几样东西交给你带来。当然,你可以先让廷卫和宫中太医查验一番。”

刘贤摇头道:“不必查验,直接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