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564章

作者:上汤豆苗

远处的南面城楼内,萧瑾双手执剑,听完传令官的禀报之后,沉稳地说道:“通告河间侯李訾,我会再守两个时辰,让禁军做好迎敌的准备。”

“遵令!”

亲兵行礼应下,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南城指挥使毛骧大声说道:“侯爷,叛军的攻势猛然激烈起来,卑职怀疑罗焕章已经亲临阵前。”

萧瑾在亲兵的保护中来到城墙上,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京军身影,以及不远处鲜血喷洒的战局,镇定地说道:“你猜得没错,我只能再给你三千兵力,必须守住南城。”

毛骧咬牙道:“卑职定不辱命!”

萧瑾收回目光,没有再理会叛军汹涌的攻势,神色平静地望着北方,心中默念道:“陛下说你一定会出现,虽然我对此持怀疑态度,仍然希望你不会令陛下失望。”

……

距离天光大亮仅剩不到半个时辰,都中却没有多少人还能安然入眠。

眼下谁也不知道外城战局如何,有人希望守备师将士能够挫败敌人,只要守住京都等边军赶来勤王,大梁便不会发生太大的变故。有人则希望京军能够破城而入,行改天换日之举,如此才能趁着这股东风青云直上。

皇城之内倒还安宁,右执政洛庭在得到监国太子的允准之后,令六部尚书和部分武勋悉数入宫,将原本很宽敞的两府官衙挤得满满当当。

所有人都知道洛庭为何要这样做,可在局势明朗之前,没有人敢违逆这道命令,因为每个传旨的内监身后都跟着一队身躯魁梧面露杀气的禁军将士。

卯时初刻,后宫传来一个消息让焦躁不安的大臣们欣喜若狂,那种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稍稍缓解。

开平帝在昏迷一天一夜之后终于醒转。

后宫,兴庆殿。

躺在龙床上的开平帝面色苍白,不复往日之风姿。

虽然那一刀没有刺中他的要害,而且刺客使用的毒药较为寻常,太医们处理起来并不困难,可他终究是年近五旬的老人,身体素质不像谷梁那样强悍。

望着肉眼可见苍老不少的皇帝陛下,后宫嫔妃无不眼泪涟涟,太子刘贤更是跪在床边询问开平帝的状况,纯孝之心显露无遗。

“朕无事。”

开平帝轻声说出三个字,然后略显困难地扭头望着老态龙钟的左执政莫蒿礼,缓缓道:“朕有话同均行公说,你们都退下。”

莫蒿礼神情复杂地道:“陛下,此时当以休养为重。”

开平帝微微摇头,坚持道:“都退下罢。”

众人不敢再拖延,纵然万般不舍且担忧,亦只能鱼贯而出。

偌大的寝殿内无比安静。

开平帝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平静地说道:“均行公请坐。”

莫蒿礼没有推辞,在旁边那张圆凳上坐下,看着皇帝虚弱的神态,良久之后才低声道:“陛下,何至于此啊。”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开平帝显然听懂话中的深意,他没有立刻顺着莫蒿礼的话说下去,反而流露出几分追忆往昔的模样,喟叹道:“还记得父皇去世前二年,他将二哥立为储君,当时均行公坚定地支持他。两年后二哥病重驾崩,王平章劝朕继位登基,很多人默不作声,也是均行公当先发话,朕的皇位才算定了下来。”

莫蒿礼苍老的面庞上泛起伤感之色,道:“陛下,臣真的很老了,不记得当年的故事。”

开平帝勉强笑了笑,轻声道:“朕只是想说,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更无能永远坚持初心的人,便如均行公这样注定会名留青史的治世名臣,也会根据时局的不同做出完全相反的抉择。可是朕知道,均行公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本心都是为大梁考虑。”

莫蒿礼轻叹一声,望着皇帝深邃的眼神,缓缓道:“所以陛下想看那个年轻人会怎样做。”

开平帝问道:“难道均行公不想看一看?”

莫蒿礼双手拢于袖中,怅然道:“陛下,老臣当初便说过,裴越就像一面镜子,你所见便是你所想。如果陛下能做到君臣不相疑,裴越这孩子就能为大梁打下万里疆土,就能帮助陛下铸就盛世之基业。”

只有他才能在开平帝面前使用“你”这个字。

开平帝释然笑道:“均行公误会了。裴越那家伙很聪明,他知道朕想看到什么,也明白自己应该怎样做,故而朕这次要看的不是他。”

莫蒿礼默然不语。

从始至终,这对君臣都没有谈起王平章,仿佛此时此刻京都并未遭遇叛军的袭击,城防也不曾出现岌岌可危的态势。

开平帝知道这位四朝元老缘何沉默,可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当初王平章没有替王九玄求情,他便知道对方已经做好孤注一掷的准备。

朝中看似太平祥和,实则处处暗流涌动,他身为天子至尊,总不能留给新君一个危机遍布的朝廷。

良久之后,开平帝沉声道:“均行公,可以发出那道密旨了。”

莫蒿礼的身姿似乎愈发佝偻,垂首道:“是,陛下。”

……

京都北郊,北大营驻地。

营门敞开,大军列阵而出。

裴越看着浓重如雾的夜色,面色沉静笃定,手中长刀发出嗜血的龙吟。

第1057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五)

拂晓将至。

京都三面鏖战不休,东城有谷梁亲自坐镇,目前局势还算安稳。南城面对罗焕章亲自指挥的数万精锐,压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增,指挥使毛骧身先士卒拼死奋战,城防依然朝着摇摇欲坠的方向发展。

西城城门的争夺最为激烈。

在虎豹营死士拿下城门之后,萧瑾调派后备兵力及时将对方堵在原地,长兴侯曲江便命龙山卫重甲步卒死死占据着城内一隅,不断向内推进,同时增派兵力登城进攻,迫使守备师西城卫无法回撤援护。

双方可谓寸土必争,龙山卫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如此烈度的拉锯战极为罕见,王平章和六皇子刘质联袂赶赴西面督战,局势渐渐变得有利于叛军,或许要不了太久便能攻陷西城。

都中,齐王府。

正殿内灯火通明。

二皇子刘赟彻夜未眠,双眼熬得通红。

按理来说开平帝遇刺昏迷不醒,他身为皇子应该在御前尽孝,但几乎所有大臣都建议他出宫回府,其中包括当初那些支持他成为储君的重臣。究其原因,在可能会出现皇位交接的关键时刻,一名成年皇子留在宫里极有可能引出许多变数。

朝中诸公皆是饱学之士,对于史书典故信手拈来,自然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王府长史望着刘赟悲愤交加的神色,心中哀声一叹,上前尽量和缓地说道:“王爷,陛下乃是大梁天子,自有上苍庇护,那些小人所谋必然落空。下官知道王爷心里记挂着陛下和娘娘,但眼下局势太过紧张,回府才能让宫里那位心安,还请王爷爱惜些身子。”

刘赟恍若未觉,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沉默许久才说道:“你说,德妃为何会知道那个秘密?”

语调低沉沙哑,似刀剑划过钝器。

长史微微一怔,原以为他是因为无法侍奉皇帝陛下才如此痛苦,没想到竟然还在纠结德妃自尽之事。他知道刘赟所言秘密为何,即德妃在祭天坛上的控诉,当初刘贤派心腹刺杀裴越,后来被开平帝遮掩下来。

刘赟昨日便将事情真相告知于他,去年那次在景泰殿中,知情者仅有开平帝、陈皇后、吴贵妃和两位皇子。

长史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此事多半是因为銮仪卫内部出现问题,否则德妃幽居深宫如何能够得知?”

“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刘赟摇了摇头,寒声道:“不管是銮仪卫还是太史台阁在暗中捣鬼,也不论沈默云有没有帮王平章谋划,问题的关键不在他们身上。”

他抬起头望着长史,眼中的幽光令中年男人心惊,旋即说道:“父皇、吴贵妃和老大都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我也不曾说过,那么究竟是谁将这个隐秘泄露出去?她为何要这样做?”

长史目瞪口呆,瞬间领悟刘赟话中指向的是谁。

“皇后娘娘……”他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刘赟惨然一笑,艰难地道:“其实我知道母后偏爱老六,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否则他哪来的底气和本钱结交朝臣。虽然心里很难受,但我没有怨恨过母后,因为终究是她生养了我。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将这件事告诉刘质,甚至不在意那些人将罪名扣到我头上,呵呵。”

长史不知该如何劝解,回想过往十余年的旧事,如果陈皇后对刘赟能像对刘质那般上心,面前这位茫然的齐王未必就会失宠于陛下。

刘赟幽幽自语道:“罢了,母后既然决意这样做,我身为皇子又能如何?总不能去找父皇指责她的错处。但我想不明白的是,母后难道不知父皇的手腕和城府?别看眼下王平章在城外弄得声势浩大,我敢断定他活不了几天。至于刘质那家伙,他藏了这么多年终于不想再藏下去,可是凭他也想伤害到父皇——”

说到这儿,刘赟猛然面色大变,眼中浮现一抹浓重的恐惧。

长史见状不解地问道:“王爷,怎么了?”

刘赟遽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道:“备马!”

长史立刻追上去,担忧地道:“王爷,宫城已经戒严,这时候宫门不会打开。”

刘赟眼中涌现嗜血的光芒,厉声道:“父皇有危险,我必须要去!”

长史不敢再劝,只能点头应下。

片刻之后,清脆的蹄声惊醒迷蒙的天色,刘赟甩开后方的王府亲卫,发疯一般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

京都以北二十里,停云岗。

万余精锐骑兵藏身于缓坡后方,随时都可以奔袭至东面的官道上,拦腰截断可能出现的北营军队。这支骑兵便是西营骁骑卫,在历次延平会猎中都能拔得头筹,当然那是藏锋卫还没有出现之前的辉煌战绩。

与此同时,另一支骑兵部队龙骧卫埋伏在东南面,在这边发起进攻后,他们便会顺势突袭完成切割与合围。

骁骑卫仍由指挥使谈晟统领,但此刻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旁边的王九玄身上。

即便王九玄没有一官半职,像谈晟这样的西营将领对其仍然十分恭敬,从他们对王九玄的称呼便能管中窥豹。

“大少爷不必忧虑,裴越确实有些军事上的才能,但你有骁骑卫和龙骧卫在手,且以有心算无心,今日必然能将其枭首。”谈晟从容地说道。

王九玄微微点头,依旧沉默地望着北方。

他并不觉得裴越能够逆天改命,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称雄沙场的藏锋卫至今还在北方,裴越仅靠武定卫的步卒如何能击败两卫精锐骑兵?

只要裴越出现在面前,他就有绝对的把握让对方大败而归。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北方始终没有出现北营军卒的身影。

此刻谈晟也察觉到不对劲,不断催促下面的人去询问游骑斥候是否发现北营军队。

王九玄忽而开口道:“谈将军,你说裴越为何要让罗克敌写那封亲笔信?”

谈晟愣了愣,下意识地道:“大少爷不是说过,裴越这样做是想麻痹国公爷和你,然后像去年击败南周方谢晓那般,领军攻击我们的后方,威胁中军帅帐的安危。”

“擒贼先擒王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只是我始终有一处隐忧,你说裴越会不会小瞧我的祖父?”王九玄沉声问道。

谈晟摇头道:“不会,裴越看似飞扬跋扈实则小心谨慎,他就算瞧不起天下人也不敢轻视国公爷。”

王九玄愈发紧皱眉头,缓缓道:“难道他就不担心祖父看穿他的计谋,提前布置伏兵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就像我们现在要做的那样。”

谈晟微微张着嘴,渐渐紧张起来:“大少爷的意思是?”

王九玄深呼吸道:“我现在怀疑这是一个局中局,裴越试图通过那封信行攻心之举,将我们的骑兵都调到这里来。”

谈晟并非无能之辈,闻言沉吟道:“可是这样说不通,如今咱们是在攻城,骑兵本就只有掩护和协助的作用,对于大局并无决定性的影响。即便我们中了他的计,裴越还能带着两卫步卒飞过去支援京都不成?”

“报!”

在二人迟疑之际,一骑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