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555章

作者:上汤豆苗

沈淡墨沉默良久,脸上浮现一抹释然的笑意,点头道:“没错。”

望着很快从感伤情绪中脱离出来的徐初容,她好像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原来做出抉择也没有那么难。

第1039章 今日之太子

千百年来,这片广袤的大陆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皇位传承。

伴随着那把龙椅的总是明争暗斗和刀光剑影,乃至无所不用其极,更有甚者一片血雨腥风,一旦站错位置便会有无数人头落地。

都中百姓年长者依然还记得十七年前的秋天,在那个流血夜前后不知有多少高门大族覆灭,当时的局势可谓人人自危。

开平朝似乎远离那些险恶的风浪,一直到太子册封大典启幕,朝野上下都没有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究其原因,最有希望争夺储君位置的二皇子早已黯然退出,六皇子则从未被朝臣公开提及,至于那两位刚刚成年的九皇子和十一皇子,自然只有旁观的资格。

既然没有人能争,刘贤的地位便十分稳固。

五月十七,天色阴沉,夏风微凉。

钦天监的官员无不提心吊胆,唯恐陛下雷霆震怒,毕竟这可是国朝最重要的大事,却在如此压抑的天气下举行。

好在开平帝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责难朝臣,从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介意的情绪。

从十七日开始连续三天,京都将一直处于戒严的状态中。

一等襄城侯萧瑾负责九门防务,守备师精锐尽出,对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进行严格盘查。

河间侯李訾亲领禁军,将北城所有角落都检查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宫中和太庙,所有宫人内监都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中。

太史台阁的乌鸦在坤部主事荆楚的统领下,在东、西和南城各处布控,严防有人干扰国之大典。

銮仪卫则隐于水面之下,副指挥使陈安随侍开平帝身边。

在十天之前,东府右执政洛庭便奉开平帝的旨意完成祭祀的环节,已然诏告天地、社稷和祖先,获得他们的同意和许可,从法统上奠定大皇子刘贤被册立为太子的基础。

寅时三刻,夜色漫漫,大皇子刘贤身着绛纱袍,在所有太子属官的护从下提前到达建章宫,此地便是世人常说的东宫,也是刘贤在继位登基之前居住的地方。

卯时二刻,将将日出,开平帝乘坐御辇摆驾建章宫,朝中衣紫重臣尽皆随行。

纵然私下练习过无数次,等到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刘贤依旧难掩激动。

这一刻他不禁想起很多往事,从小在父皇母妃的关爱下长大,很长一段岁月里都是愚鲁无知的状态,直到裴越的出现才将他逐渐打醒。那一日在沁园内的长谈,不仅让他一窥裴越心中的理想,也让他明白一国之君需要肩负的责任。

往事如梦似幻,思来恍若隔世。

裴越描绘的盛世百景能否出现?

刘贤心里没有绝对的把握,但他只想脚踏实地地做下去。

一念及此,他愈发谦恭与崇敬地跪伏于地。

开平帝面南而坐,逐一望向殿中的重臣,从莫蒿礼到王平章,再到谷梁和其余人脸上,心中轻轻一叹。

只可惜裴越不在场,而且直到延平会猎结束之前,他应该都不会回到京都。

这样也好。

开平帝按下心中遐思,然后朝站在左侧的洛庭微微颔首。

册立太子的诏书理应由文官之首宣读,莫蒿礼今日拖着老迈的身躯入宫,却将这个福泽后代的机会让给洛庭,自然赢得文武百官的敬重,也说明他过去一年间辞官归乡的意愿极其坚定。

对于洛庭而言,他忽然明白开平帝为何一直强留那位老人的原因,想来等延平会猎结束之后,王平章卸任的时候,这位老人便可以真正退出朝堂。正因如此,莫蒿礼在确定皇帝的心思之后,便没有再递过乞骸骨的折子。

望着下方身躯单薄瘦削的老人,洛庭不禁感慨万千,心中泛起浓浓的感伤。

得到开平帝的示意后,洛庭收敛心神,然后开始宣读手中的册立诏书。

“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所以承祧守器,所以继文统业,钦若前训,时惟典常,越我祖宗,克享天禄,奄宅九有,贻庆亿龄,肆予一人,序承丕构。纂武烈祖,延洪本支,受无疆之休,亦无疆惟恤,负荷斯重,祗勤若厉,永怀嗣训,当副君临。”

洛庭洪亮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气氛庄严肃穆。

“咨尔皇长子刘贤,体乾降灵,袭圣生德,教深蕴瑟,气叶吹铜。早集大成,不屑幼志,温文得於天纵,孝友因於自然,符采昭融,器业英远,爰膺锡社,实寄维城,自顷离明辍曜,震位虚宫,地德可尊,人神攸属,式稽令典,载焕徽章,是用册尔为皇太子。”

不知为何,刘贤此刻心中的激动忽然消退少许,他情不自禁地稍稍抬起头,望着上方的中年男人,眼中渐渐浮现泪花。

莫蒿礼目不斜视,心中默默道:“陛下,老臣只能陪您走到这儿了。”

王平章面色平静,看了一眼不远处真情流露的刘贤,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时间回到十七年前。

那一年,开平帝刘铮视他如长兄,两人之间无所不言,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描绘着大梁的万世不易之基业。

往事已矣。

洛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圣旨上,并未注意到殿中有一个人似乎正在放空,那便是与他相交数十年的广平侯谷梁,但见他双眼望着地面上的金砖,一改往日的沉稳镇定。

仿佛心事重重。

洛庭继续念着圣旨:“有国而家,有君而父,义兼二极,重系万邦。何好非贤,何恶非佞,何行非道,何敬非刑。居上勿骄,从谏勿弗,懋兹乃德,惟怀永图。用陪贰朕躬,以对扬休命,可不慎欤!立储大典将于两日之后于太庙举行,着后宫众妃、皇子、公主、世子、郡主、各级官员、一众百姓莅临观典!开平十七年夏。”

洛庭收起圣旨,然后缓步向前。

刘贤并未立刻接过圣旨,而是抬头仰望着开平帝,强忍着哽咽之意说道:“儿臣叩谢父皇圣恩!”

开平帝温和地说道:“平身。”

刘贤重重叩首之后,方才起身接旨。

至此,礼成。

待明日完成受礼和谢礼,后日于太庙举行过立储大典,朝廷便会将册立太子的圣旨明发天下,刘贤的储君之位便是无可置疑。

……

日落之后,太史台阁左令辰沈默云略显疲惫地回到空荡荡的府中,径直去往后宅书房。

书房中有一位年轻女子,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神色沉静且淡然。

仿若铅华尽去,浑不似往日冷厉孤傲。

然而又有了几分坦然赴死的决然之意。

第1040章 当年之陛下

沈默云缓步走进书房,温言道:“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女子将书卷放下,浅笑道:“沈大人费心了。说来也怪,这十余年来颠沛流离时刻如惊弓之鸟,回到京都住进世人口中似龙潭虎穴一般的沈宅,竟然每晚都能睡个安稳觉。”

沈默云凝望着她平静的神态,意味深长地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也很难相信,冷血无情的陈希之会突然转了性子。”

陈希之摇摇头道:“沈大人,眼见未必为实。”

沈默云转身从书架角落里取出一本卷宗,然后走到陈希之对面坐下,将卷宗放在书桌上,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本卷宗里记载着横断山匪患出现以后,你这些年做过的所有事情,所以我坚信你是一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甚至走火入魔的人。然而前日相见,我能看出来你的内心很平静,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有趣?”

陈希之笑了笑,继而轻声道:“或许吧。我跟裴越说过,像我这样的人的确该千刀万剐,可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应该还会那样抉择,毕竟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没有更好的办法。至于沈大人所言,只是因为这两年被裴越拘着,有时间想一想过去和将来,然后又看到一些人和事,受了一些触动,所以能够坦然面对。”

沈默云微微颔首,话锋一转道:“我更好奇的是,裴越竟然会允许你离开他的掌控。”

陈希之想起在兴安府城时与裴越的长谈,忍俊不禁道:“裴越看似温厚谦和,实则心眼比王平章还多,他哪里是放我离开报仇,不过是想通过我的行踪来确定沈大人的计划。若非如此,他又怎会一边说着让我离开,一边又让人跟着我。”

她抬眼看向沈默云,流露出几分敬意:“只不过他显然想不到沈大人早有预料,安排一众高手帮我赶走他派来的人。”

沈默云淡淡道:“墨儿与他有几分交情,故而不愿他提前介入到这件事里。”

陈希之眼中涌现一抹黯然,自嘲道:“所以我有些嫉妒裴越,沈大人和广平侯待他如子侄倒也罢了,毕竟他好歹是裴贞的血脉。可是连朝堂上那些清流文臣都站在他那边,四朝元老莫大人多次出手为他解围,裴越有这样的支持和庇护,什么事情做不成?”

沈默云感叹道:“陈姑娘,你有没有想过莫大人为何那般爱护裴越?”

陈希之点头道:“想过,他与我做的事情完全相反,所以我如今孑然一身,而他的至交亲朋遍布天下。”

沈默云微露讶然,如果说方才的言辞还存着几分试探,那么如今他可以确定,面前这位年轻女子的心境终于改变。简而言之,针对那些让陈家满门尽丧的罪魁祸首,她心中依然有恨,但是这份恨意却不像当初那样凌厉且尖锐。

他悠悠道:“那位叶姑娘废了你的武道修为,如今看来不是一件坏事。”

陈希之平静地说道:“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怨过叶七,她虽然毁了我的武道,可是让我活着却承担和裴越决裂的风险。师父过世后,她与我分道扬镳,后来在我和裴越厮杀的时候,她都不肯站出来助我。可那夜诈死之后,她不忍杀我,我便明白她心里终究还存着往日的情分。”

沈默云又问道:“所以你因此愿意向裴越低头?”

陈希之坦然道:“有这方面的原因,谁让我只有这一个师妹呢。”

沈默云道:“要不要我帮你安排一下,与那位叶姑娘再见一面?”

陈希之莞尔一笑,静静地望着对面中年男人的双眼,缓缓道:“沈大人,这算是临死前的一顿饱饭吗?”

沈默云默然不答。

陈希之摇头道:“算了,当年娘亲留给我的东西,我已经全部给了她和裴越,再见亦是徒然,说不定还会让我改变主意。其实一直以来,我有件事想不明白,如果在几年之前沈大人要同我合作,那肯定是如虎添翼,可如今我孤身一人,武道修为尽去,又怎能帮到沈大人呢?”

沈默云抬手翻开桌上那本卷宗,然后掉转过来,指着其中一页中间被标注的那段话,淡淡道:“因为旗山冲之战。”

陈希之上身前倾,看完之后不禁感慨道:“不愧是明察秋毫的沈大人,竟然在这么久之后还能记得当时的细节。其实这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有沈大人的帮助和我的手段,那些人很难逃出去。不过,我需要一个确切的时间和场所。”

沈默云沉声道:“我会帮你安排。”

陈希之微笑道:“我会亲手送他们上路,虽死亦无悔。”

她望着卷宗上的文字,一时间颇有恍如隔世之感,然后好奇地道:“我想过朝中很多大臣心怀不轨,唯独没有怀疑过沈大人。之前未去北疆时,收到沈大人的口信后一度怀疑这是你和裴越联手布局,可是后来一想,裴越要杀我何必这么麻烦?沈大人,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导致你会做出弑君的决定?”

沈默云反问道:“陈姑娘为何要孜孜不倦十余年如一日筹谋不断?”

陈希之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她微微挑眉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沈大人亦有切肤之痛。”

沈默云双手拢于身前,转头望着书架上的一排排藏书,低声道:“接手太史台阁之初,我便明白非孤臣不能为,想要尽可能做得长远,唯有将自身隔绝于朝堂之外。陛下明白我的心意,所以并未介意当年我与国公爷的情义,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仍旧不放心,继而做出那样的决定。文德那孩子天资聪颖,不弱于你和裴越,只可惜……”

陈希之露出歉然之色,岔开话题道:“沈大人,以您的能力和手腕,纵然入朝为相名留青史亦不为过,何苦要接手太史台阁蹚这趟浑水?”

沈默云平静地说道:“太史台阁与史书上的那些天子亲军并无区别,若是掌握在奸诈之徒手中,必然会平添无数冤案,也会影响陛下的判断,沦为剪除异己的酷吏之流。陛下……皇位得来本就不正,走错一步便很难回头,大开杀戒也有可能。国公爷病故之后,很多人心灰意冷退出朝堂,我只能留下。”

陈希之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敬意,随即神色复杂地问道:“既然如此,沈大人又何必走到这一步,毕竟你与我情况不同。”

沈默云面无哀色,眼有风雪,缓缓道:“储君已定,国本稳固,大梁根基无碍。”

陈希之轻轻一叹,感慨道:“我明白了,多谢沈大人解惑。”

第1041章 北营有变

五月十八,天色依旧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