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420章

作者:上汤豆苗

徐初容欲言又止。

裴越盯着她的双眼说道:“我很想给你提一个建议。”

徐初容闷闷地道:“何事?”

裴越语重心长地说道:“无论你是在担心清河公主的安危,还是顺势替我考虑,我都劝你不要插手这些事情。徐姑娘,你年纪还小,人也聪明,更适合舞文弄墨吟诗作赋,这些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徐初容当即反驳道:“此事明明是你处置不当——”

裴越直接打断她道:“就拿方云虎来说,你以为我饶他一命就能解决问题?恰恰相反,这种人只会愈发觉得耻辱,接下来就会变本加厉地对付我。与其每天提心吊胆地戒备,我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总而言之,无论方云虎是死是活,他和平江方家不会放过我。”

这一刻他眼神锋利如刀,杀气盈盈地说道:“有人贼心不死,我就会用他的脑袋祭旗。”

第788章 刺裴(十五)

徐初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裴越此时表露出来的气势让她心中暗惊。

终究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个一等国侯的枭雄,远非建安城中那些章台走马、斗狗熬鹰的纨绔子弟能够相比。她想起昨日裴越在文会酒宴上做的那首词,可谓沉雄悲壮、酣恣淋漓,尤其是最后那句“可怜白发生”突显意蕴深沉,愈发令人回味无穷。

虽然徐初容没有见识过战争的惨烈,却通过裴越这首词领略到几分雄壮肃杀之意。

她望着裴越俊逸的面庞,勉强笑道:“就算陛下派兵护送你前往天沧江,方云虎的那些兄弟乃至于出身于平江的军中武将肯定会设法复仇。”

裴越从容地说道:“我能反杀方云虎,自然不会惧怕他的兄弟。不过,我与你的猜想不同,贵国的镇国公绝对会极力约束那些人,我肯定能安然无恙地返回大梁。”

“或许如此。对了,你昨日写的那首词可有题目?”

“破阵子。”

“好题目,只是听着有些耳熟。”

“沁园里卖得最好的烈酒就叫破阵子,像我这样的粗人很喜欢,不过应该不符合你的口味。”

徐初容偏头望向门外,淡淡地说道:“我只饮过果酒。”

裴越微笑道:“果酒很适合你。”

徐初容眉尖微蹙,忽地话锋一转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很想请教一下你的看法。”

裴越淡淡道:“请问。”

徐初容微露茫然之色,眼神在这一刻略显失焦,无形中流露出几分懵懂的气质。

犹豫片刻之后,她语气萧瑟地说道:“所谓和亲联姻只是缓兵之计,无论我朝陛下还是你,甚至你们的皇帝陛下,心里应该都是这样想的。你利用四方馆外的切磋诈伤,其实只是想要趁机挑动我们朝堂上的内斗。你在昨日的酒宴上侃侃而谈,想来应该是进一步激化我朝内部的矛盾。”

裴越的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徐初容恍若未觉,继续说道:“至于昨夜的刺杀,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可是方云虎并非狂妄无知的蠢人,怎会轻易被你反杀?纵观你全身上下,仅仅只是左手受了轻伤,说明方云虎的谋略早就被你看透。你处心积虑地杀死方云虎,彻底激怒平江方家,只为将来宣战找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对吗?”

裴越当然可以直接否认对方的推测,但他并没有那样做,只是眼神复杂地感慨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你,有时候你幼稚得像个头脑简单的少女,有时候又能让我眼前一亮。”

徐初容摇头道:“这不重要,我只是想不明白。”

裴越问道:“不明白什么?”

徐初容光滑白皙的面庞上涌现悲凉之色,轻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打仗?”

裴越不答。

徐初容认真地说道:“其实你可以阻止两国之间的战事,对吗?”

裴越摇了摇头,起身说道:“徐姑娘,我还是先前那个建议,最适合你的风格是清风明月的大家闺秀。若不介意的话,便在这里用些早饭,估计要不了多久,贵国陛下就会派兵来此,押着我返回建安城。”

徐初容望着他向外走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

裴越的猜测很准确,就在他和徐初容相对无言地吃着早饭时,上官鼎带着一位年轻武将到来。

看见徐首辅的掌上明珠也在此处,上官鼎的脸色略显古怪,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刻意忽略徐初容的存在,将那位年轻武将介绍给裴越。

此人名叫卓凡,乃是拱卫建安城的武德营中一员偏将,奉金吾大将军夏飞之令,领一千军卒前来护送裴越返回建安。

小半个时辰过后,上官鼎亲自将裴越送到山门外面,他暂时还不能回京,因为东林文会从今日起进入正式流程,他这个礼部尚书还需要留下来主持大局。

望着一千精锐士卒护送裴越远去,上官鼎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一夜未睡全身疲乏,可是相较于能够送走裴越这个瘟神,他只觉得压在心头的巨石消失不见,浑身上下格外轻松。

东林到建安城约为二十余里地,因为武德营皆为步卒,所以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不算快。刚刚走出二三里地,裴越听见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扭头望去瞧见那个清瘦的身影,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冯毅和几名亲兵憋得极为辛苦,好不容易才没有笑出声来。

待那人策马接近之后,裴越愁眉苦脸地说道:“徐姑娘,你为何又要跟着我?”

徐初容面色平静地说道:“你别忘了,我说过不能让你陷入危险,有我在你身边,应该不会有人狗急跳墙。”

这句话里透着强烈的自信,事实也是如此,南周境内想杀裴越的人不少,死了一个方云虎不代表绝对安全,但是敢于彻底得罪清河徐氏的人确实没有几个。倘若因为刺杀裴越导致徐初容被殃及,幕后主使必然会迎来徐徽言甚至是几十个豪门大族的反扑,就算是平江方家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报复。

正因如此,徐初容才能从容地通过武德营士卒的防卫,阴魂不散一般来到裴越的身边。

裴越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感动还是厌憎,最终只能无奈地说道:“徐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成天跟我在一起,难道就不怕引来世人的议论?”

徐初容眨了眨眼眸,好奇地问道:“我为何要在意旁人的议论?”

裴越被她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点头道:“有道理。”

徐初容策马与他并肩前行,执着地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可以不那样做,难道两国和平相处不好吗?裴侯,你久经沙场见多识广,应该知道但凡战事爆发,将会有无数生灵涂炭,他们原本不需要丧命,可以平平安安地活着。虽然说建功立业是男儿向往之事,但你如今已是一等国侯,年纪又这么轻,就不怕将来功高震主?你前面说的对,我不适合这些事情,可我如今终于想明白了。”

裴越扭头望着她,好奇地问道:“你想明白了?”

徐初容点头道:“对,我想跟你成为朋友,而不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裴越看着她清澈无暇的眼神,明白这句话暗藏的深意,与儿女私情无关,只关乎彼此对于家国大事的看法。

他转头望着前方的直道,坦然道:“徐姑娘,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徐初容眼神一黯,却没有继续纠缠不休。

她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她轻声说道:“你不要误会。”

裴越答道:“我明白。”

此后的路途他们没有再闲聊,初秋的风从心头拂过,没有吹起半点涟漪。

到达建安城后,武德营的参将卓凡带着麾下士卒返回城外的驻地,裴越与徐初容策马并肩进入城内,徐家护卫和裴越的亲兵紧随其后。

城内城外仿若两个世界,喧嚣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虽说建安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出行必然前呼后拥,亲随护卫上百人也很平常,但是京城的老少爷们都极有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对年轻男女身边的护卫非同一般,没有人敢拦在他们的行进方向上。

从西城到南城距离不算太远,不过当一行人来到极为繁华的太平街,行到一半时前方忽然出现拥堵的状况。

裴越望着几十步外挡住去路的人群,嘴角扯出一个冷漠的弧度。

第789章 刺裴(十六)

太平街很长,但是街道不算宽阔,路边有着鳞次栉比数量众多的商铺。

虽然这里不属于最繁华的北城,但是从街上车水马龙的盛况也能看出建安城商业的发达。

前方不知发生何事,一大群百姓围了起来,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以至于裴越无法带着数十名亲兵顺利通过。

徐初容望着不远处喧闹的状况,下意识地勒动缰绳,朝旁边的裴越靠近了些。

两名亲兵上前打探,余者不需要冯毅发话,立刻开始观察周遭的情况。

这些亲兵心里都压着火,昨夜只是参与最开始的遭遇战,后面就被裴越丢在院落里,陷入无奈而又焦急的等待之中。即便不提亲兵需要保护主将的职责,光是裴越对他们的信赖和器重,就让这些性情耿直的灵州汉子满心不是滋味。

前面的拥堵不至于让他们草木皆兵,但每个人都清楚裴越在南周境内面临的危险局势,所以他们不敢错过任何可疑的状况。

俄而,两名亲兵快步回来,一人说道:“侯爷,前面有位老者被一名骑士撞伤,老者的家人与骑士争执不休,故而引来路人围观。”

裴越微微颔首。

徐初容忽然开口道:“这件事交给我处置,如何?”

不待裴越回应,她便转头冲后面的元岩使了一个眼色。

元岩心领神会,带着五六名徐家护卫下马向前。这些人经常陪着徐初容在建安城内闲逛,对于各处的情况非常了解,过去之后三言两语便将百姓驱散。这时有一群配着腰刀的差役前来,元岩仅仅说出几个字,那些大大咧咧的差役们立刻变得温顺恭敬,连声呵斥命令堵在路中间的两拨人走到旁边。

一场喧闹顷刻间平定,裴越转头微笑道:“谢了。”

徐初容轻声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两人对望一眼,随后很快分开视线,继续策马前行。

长街尽头便是南北方向的御街,进入那条街之后便是南城的区域。

街道两旁的路人打量着裴越和徐初容,眼中满是好奇的神情。虽说南周境内礼教大防并不严苛,但是像这对年轻男女一般大大方方地相伴同行依旧少见,尤其是跟在他们身后的数十名剽悍护卫,一看便知这是权贵子弟。

之所以那些百姓没有表露出疏远和畏惧的情绪,或许是因为这两人的外貌极其出众。

裴越虽然不是谷范那样近乎于完美的外表,但也称得上俊逸不凡,再加上年少显贵统率大军养成的气质,即便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是谷范,也不会被夺走风头。换而言之,如今世间三国与裴越同辈的年轻人里,能够依靠外貌和气场压住他的寥寥无几。

至于徐初容更是完美继承父母的优点,徐徽言的隽永气质与其母亲的清丽容貌,在她身上形成和谐的融合。这样的少女犹如江南水乡的一株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虽然偶尔会流露出几分狡黠,但她并非那种娇蛮无理的性情,这一点裴越感受得十分清晰。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真般配。”

说话的人完全是脱口而出,不过很快就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紧紧闭嘴然后低头望着地面。

好在太平街上的百姓实在太多,这一片路旁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一时之间倒也没人能发现他。

徐初容耳根微微发红,矫健的双腿夹着马腹,稍稍加快速度。

裴越心中好笑,但是并无旖旎之念,或许是因为此番来到南周背负太多压力,又或者是不想再沾惹麻烦,亦或是天沧江北面那几位窈窕的身影早已占据他的内心,故而他一直将徐初容视作小妹妹,从来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心思。

两位正主一言不发,跟在后面的冯毅和元岩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古怪。

路边一间典当铺门外廊下,那位被骏马吓到的老者坐在石阶上,不断地大口喘着气,他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满面关切之色的男人,看情形应该是他的儿子。

不远处另有两名男子拉扯着那位看起来很无辜的骑士,非要他掏出一百两银子,充作老者求医的诊金和药钱。骑士自然不会同意,但是对方态度非常强硬,两边没谈几句便又开始争吵起来。

前方一家寿材店门外,一位僧人站在街边,听着一名老妪絮絮叨叨,神色虔诚又带着几分悲悯。

路边蹲着一个身着短打的淳朴汉子,小心翼翼地护着放在地上的两篮子新鲜青菜,菜叶上还挂着清早的露水。他脸上始终挂着腼腆卑微的笑容,眼中偶尔流露出对那些衣着华贵的行人的羡慕神色。

两名挑夫肩上扛着重担,腰杆已经压弯,一晃一晃地艰难前行,像他们这样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只能出卖自己的苦力,而且忙活一天也拿不到多少银子,勉强能够养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