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409章

作者:上汤豆苗

谢成云脸色涨红,对方的言辞无懈可击,让他根本抓不住漏洞,而且最后还反将一军。

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狠狠羞辱梁人,倘若裴越将这番话大肆宣传,东林文会岂不成了世人眼中的笑话?

虽说文会本质上的确是文人之间的聚会,但是从朝廷接手以来,这里一直推崇的便是人人皆可参与,并不局限于功名或者文采,也因此发现一些散落民间的遗珠。

裴越平和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便在此时,站在旁边的徐初容开口说道:“谢大人,裴侯是我请来的贵客,而且与他的武勋身份无关。你们应该听过那两首灵州词,我相信能够写出这样词作的人不多,他如果没有参加文会的资格,试问谁有呢?”

这番话看似吹捧裴越,其实是给了谢成云等人一个台阶,后者感激又惭愧地说道:“徐姑娘教训的是,在下一时忘了那两首词,险些造成误会。裴侯大人大量,还请勿怪。”

裴越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谢成云侧身道:“二位,请。”

他看着这对年轻男女在一众亲兵护卫的簇拥中走上曲径,低声道:“此人果然牙尖嘴利。”

旁边一个年轻属下皱眉道:“大人,徐家千金为何要帮梁人说话?”

谢成云猛然转头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信口开河!徐姑娘明明是在为我解围,以免那北蛮借题发挥,你连这点细节都看不出来,将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那人登时讷讷不敢言。

与此同时,徐初容与裴越并肩行于林荫之中,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裴越,想要从他脸上看到几分失望或者愤怒的负面情绪。然而裴越只是平静地欣赏着林中景色,仿佛已经遗忘方才的小插曲。徐初容见他如此风轻云淡,不禁刻意地笑了几声。

裴越目不斜视地前行,淡淡道:“你嗓子不舒服?”

徐初容满含深意地说道:“我很好,但是某人心里肯定不舒服。”

裴越失笑道:“你说的这个某人,应该不是指我吧?”

徐初容微微昂着头道:“当然是你。”

裴越转头望着她,因为身高差的缘故,清清楚楚地瞧见她白皙修长的脖颈,随后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我不仅没有不舒服,反而觉得很开心。”

徐初容怔道:“为何?”

裴越笑了笑,缓缓说道:“其实那个谢成云说的没错,既然要来参加东林文会,总得有几篇拿得出手的诗词文章,否则难以服众,顶多只能在远处旁观。我这次来是想见识你们周朝的文采华章,不能亲眼目睹岂不是遗憾?”

徐初容不解地问道:“就算我不说,难道你就不能将那两首词再念一遍?”

裴越耸耸肩道:“世人皆知,那两首词乃是我的丫鬟桃花所作,与我本人没有干系。”

徐初容执着地道:“可是你前面对我说过,你还可以抄别的诗词文章。”

裴越沉默片刻,悠悠道:“我决定收回之前夸你的话。你以为那些惊艳世人的诗词是市集里的大头菜吗?我拢共也只记得几首,肯定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拿出来打别人的脸,怎能随意使用?谢成云不过是个看门的小角色,并不值得我抄诗砸人。”

“你果然厚颜无耻!”

“多谢夸奖。”

徐初容这十六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无力感,因为她发现自己压根不能理解这个男人的逻辑。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清名格外看重,生前身后名四字足以说明一切。可是裴越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一种随意率性的态度,仿佛他根本不在意所谓的名声二字。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的氛围中。

东林原本只是一片风景优美的原生丛林,但是随着世人的不断踏足,尤其是近百年来南周朝廷不断的修建和改造,这里已经变成拥有完整体系的超大型园林。最为难能可贵的是,这里不像城池中的园林那般受限于面积,哪怕再雅致也会有困顿之感。

走过这条林间长路,大片坐落于青苍叠翠之间的红墙白瓦出现在众人眼前。

负责接引的南周礼部官员来到二人面前,见礼之后说道:“二位贵客,请随下官来。”

片刻过后,二人来到一座恢弘大气的建筑门外,裴越仰头望去,只见匾额上写着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明堂。

这便是文会之宴的举办地,也是南周无数文士学子心中的圣地。

第768章 混乱之始

明堂之外,一对年轻男女并肩站立。

徐初容提醒道:“想走现在还来得及。”

裴越倒不至于连这种浅显的激将法都看不出来,他郑重其事地想了想,颔首道:“姑娘言之有理,我只不过是个粗鄙武夫,难登大雅之堂。而且这是你们周朝文人的聚会,我身为梁人没有掺和的必要。这里的景色雅致优美,我其实只是想出来散散心,毕竟来南边一趟总不能整天待在馆舍里。”

徐初容愣愣地看着他。

裴越又对旁边一脸茫然的年轻官员问道:“这里应该有可以暂时下榻的院落吧?”

官员点头道:“是,不知中山侯何时需要?”

裴越沉吟道:“你先帮我安排一套院落,听闻文会持续五天,我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官员拱手道:“遵命。”

裴越微笑道:“多谢。”

官员连道不敢,然后便带着两名亲兵去往东边。

裴越指着明堂的匾额,对徐初容说道:“依照文会的流程,今日乃是初宴,相信会有无数年轻才俊在宴席上展现才华。你既然出身于清河徐氏,想必对这种场面很感兴趣,不必再跟着我了,晚些时候你再给我讲讲宴会上的故事。”

“喂!”徐初容神色复杂地喊道。

裴越不解地望着她,问道:“何事?”

徐初容没想到对方压根不吃自己那一套,如果裴越不参加宴会的话,自己此前还有什么必要费心思邀请他来?可要她低头求对方参加,那岂不是自取其辱?一想到自己在北梁京都受的委屈,此刻裴越故意戏弄的行径,饶是徐初容从小就养成极其骄傲的性情,也不禁微微红了眼眶。

裴越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明悟。

徐徽言这个老狐狸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忍俊不禁地说道:“走罢。”

徐初容语气复杂地说道:“去哪?”

“你不是绞尽脑汁想要看着我在那些文人面前丢脸吗?如你所愿。”

裴越当先迈步,从容地走上石阶。

徐初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这一刻忽然有些忐忑。在她跟随使团去往北梁之前,裴越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武夫。后来强行跟着徐子平北上,那也是因为她想要找机会破坏联姻和亲,因为徐徽言也不赞成用这样的方式助涨北梁气焰,与裴越的关系不大。

及至到了北梁之后,她亲眼看着裴越的所作所为,这个人在她心中的形象逐渐变得立体,但是她仍然不觉得对方真的有写出那两首灵州词的才华。

她最敬重的自然是自己的父亲,以及像三哥徐熙那样具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对于那种欺世盗名之辈历来瞧不上眼。

然而……有没有可能那两首灵州词真是裴越所作?

徐初容仍旧不太相信,但是心中的天平却不断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偏移。

两人先后走进明堂,他们的护卫和亲兵都无法进入,只能在外面等候。好在南周朝廷的考虑非常周全,旁边就有供随从暂歇的院落。然而令礼部官员惊讶的是,裴越带来的亲兵不为所动,他们没有像徐家护卫那般径直去歇息,反而来到堂前广场的一侧,拿出随身带着的清水干粮。

冯毅谢绝对方的邀请,直勾勾地望着明堂的方向。

一名亲兵将水囊低到他手中,压低声音问道:“冯哥,那小妞是不是对侯爷有意思?”

另一名亲兵凑过来说道:“那还用说?咱们侯爷长相英俊,位高权重,降服几个南周女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冯毅面无表情地说道:“吩咐下去,都打起精神来,今天肯定不会太平。”

众人神色一凛,肃然道:“是!”

……

东林面积极大,除去以明堂为核心的建筑群外,周遭还有数之不尽的赏景院落。

西边临近丹霞湖的缓坡处,一座竹制结构的院落中,冼小石看着依旧在擦拭匕首的方云虎,神色古怪地说道:“我以为你会选择在路上动手。”

方云虎观察着匕首的细节,淡淡道:“徐初容跟他寸步不离,我们动手的话肯定会殃及到徐徽言的掌上明珠。就算我们的人能够避开,但是以裴越的无耻狡诈,他肯定会拿徐初容当挡箭牌。别说你们冼家,就算是我父亲也不愿跟清河徐氏彻底闹翻,毕竟他们代表着那么多南渡世族。”

冼小石好奇地问道:“那你打算何时动手?”

方云虎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很着急?”

冼小石道:“我只是在担心迟则生变。”

方云虎平静地说道:“不必着急,像裴越这种人你不能给他第二次机会,而且必须是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动手。”

这句话让冼小石兴趣大增,走到方云虎身边说道:“怎样才叫意想不到?”

方云虎转头望着明堂的方向,轻声道:“今夜子时。”

冼小石轻笑道:“月黑风高杀人夜,我喜欢。”

……

明堂内部极为宽敞,但是因为距离宴会开席还有一个多时辰,所以此刻到来的文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当裴越和徐初容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身上。

看到眼前的景象,裴越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置身于京都南郊的闲云庄。

四皇子饮恨自尽之后,闲云庄便陷入停滞,宫中迟迟都没有给出说法。但是裴越此刻想到的不是刘赞的命运,而是他突然发现一桩古怪的事情,闲云评举办的地方叫做青云阁,若非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青云阁内部的格局与陈设与眼前的明堂竟然十分相似。

从时间上推断,倘若两者之间存在关联的话,青云阁必然是借鉴了明堂的风格。

然而刘赞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他怎么可能知道几千里外的南周风貌?

只有一个解释,当初的谋逆案中,裴越对于刘赞的了解还不够深入,肯定忽略了一些细节,至少他没有查清楚燕王府掌控的那些冼家子弟从何而来。

在他心念电转之际,一位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走到近前,微笑道:“敢问可是梁国中山侯当面?”

裴越收敛心神,淡淡道:“不知阁下是徐首辅膝下哪位公子?”

徐熙微微一怔,与站在后面的徐初容眼神交错之后,掩饰地笑道:“不才便是徐熙。”

裴越颔首道:“原来是三公子。”

徐熙还未说话,他后面猛地响起一个轻蔑的声音:“中山侯也懂诗文?”

第769章 打蛇七寸

出言挑衅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八九岁,一身锦衣华服,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徐熙似乎不愿看到裴越一来便陷入冲突的场景,便站在两人中间微笑圆场道:“裴侯,这位是贾衡字梁道,极擅书画,性情直率不拘小节。梁道兄,我虽知你并无恶意,但是方才所言未免有失偏颇。世人皆知,裴侯曾有灵州词二首,单凭这两首词作便堪为今日文会上座。”

贾衡身量不高,故而微微仰头望着如今足有一米八出头的裴越,微讽道:“我自然知道那两首灵州词,不过我也听说过,中山侯从来不敢承认那是自己所作,昔日曾再三假借府中丫鬟之名。看来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中山侯视浮名如粪土,远非我等庸俗之辈能够相比。”

明堂内部经过独特的设计,类似于裴越在兴梁府郊外寰丘坛见识过的建筑格局,可以放大人的声音,再加上贾衡的嗓门不轻,故而这番很歹毒的话传进大部分人的耳中,登时有很多审视的目光聚焦在裴越身上。

贾衡所言意思浅显,其一是明示裴越欺世盗名,堂内基本都是颇有名望的文人,最不齿的便是那种抄袭盗用之辈。其二则是进一步诋毁裴越的品格,若仅是抄袭他人词作,看在他北梁正使的份上,堂内的文人或许能一笑而过。但是裴越偏偏用那种似是而非的借口,将自己装扮成闲云野鹤一般的雅士,这愈发令人难以忍受。

更不必说裴越身为北梁武勋和广平侯谷梁视若子侄的晚辈,在四方馆门外将一众大周将门子弟打得落花流水,堂内这些历来奉忠君忠国为圭臬的文人怎会对他有好脸色。

只不过如果没有贾衡挑起这个头,明堂内敌视裴越的情绪不会出现得如此迅猛。

裴越居高临下地望着贾衡,淡然道:“原来是出身于平陵贾氏的书画双绝贾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