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40章

作者:上汤豆苗

绿柳庄外官道旁有一片密林,此刻林中竟然藏着一队大梁京营精骑,足有两百之数。

一名身穿甲胄的将官端坐在高头大马上,旁边只有一骑亲兵,其他人则极安静地待在林内。

那亲兵看了一眼二三里外隐有喊杀声传来的绿柳庄,拍马来到将官身侧低声道:“大人,该动手了。”

将官虽然身体正对着绿柳庄,脸却朝向西面,一双鹰隼般眼睛盯着官道,沉声道:“不急。”

亲兵担心地说道:“老爷,贼人势强,万一出了事岂不是麻烦?”

将官冷笑道:“你不是说,谷梁的儿子还有西营的几个哨官都在庄里?凭这些人想要护住一个庶子,应该不算难事。”

亲兵为难地道:“可那位先生……”

将官抬手打断他的话:“再等等。”

就在这时,一道快如闪电的灰色身影从西面疾驰而来,速度惊人,几个瞬息就来到将官面前,单膝跪下抱拳道:“大人,城门开了。”

将官面色微变,稍稍犹豫之后,对亲兵说道:“传令,进军绿柳庄,全歼山贼!”

第68章 清算

大梁京军始建于高祖时期,鼎盛时有四营二十六卫,总兵力达三十五万。中宗建平二年,京军裁撤一营七卫,剔除老弱病残之后,可战之兵被充入边军诸营。后来经过数次精简,到如今还有三营十卫合计十四万余人。京军如今有骑兵近四万,三营各占一卫,相对来说无论是待遇还是战力,骑兵都要远远胜过步兵。

此番围剿山贼,左军机王平章将分属三营的三卫骑兵拎出来统一指挥,再将京都外围尤其是西南方向分成不同区域,由西大营和南大营各自派步兵固守要道,掐住山贼的行动路线,接着派机动能力更强的骑兵追杀。从横断山脉中出来的八队山贼在这种笨拙却有效的方式下逐渐覆灭,如今只剩下一队人马还在苟延残喘。

虽然都中百姓这段日子没少骂京营无能,但总算在皇帝陛下的十五日限期之前,将劫掠屠杀十一个村子的山贼们逐一剿杀,勉强算是有个交代。

今夜出现在绿柳庄外的这队骑兵隶属京军西营,领头的将官名叫谭宇,出身于修国公府,因其父亲尚在,所以身上没有爵位。此人算是京军中名气较大的青壮派将领,如今是西营骁骑卫左军统领,麾下有两千五百精锐骑兵,此刻跟在他身后的两百骑兵更是精锐中的心腹。

从官道到绿柳庄的直道只有二里多长,铁骑席卷而过,几乎是转瞬即至。

谭宇一马当先,来到主宅门前时猛然停下,神骏前蹄高高抬起。

平地上,燃起了众多火把,庄户们被这深夜突然响起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吓到,一个个面色慌张,还以为山贼的同伴前来救人。

不过谷范的声音马上传来:“不用怕,这是咱们大梁京营的人。”

谭宇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解。

他身后的两百骑兵在外面列队,军容整齐,甲胄齐备,长枪、短刀、箭袋和长弓无不彰显着他们强大的战力。平地内侧的庄户们与之相比,简直就像是一群乞丐,就算在今夜鏖战中立下大功的狼筅和大盾,其实也只是邓载和王勇在都中弄来的普通兵器。

然而两百骑兵很难控制自己脸上的震惊之色,因为他们面前这些卑微的泥腿子,靠着很普通的兵器,竟然将数十名山贼全数擒下,其中还有三十多人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谷范独自走到谭宇身前,往日总是带着几分轻佻的俊俏脸庞上多了一些稳重,借着周围燃烧的火把,他看清马上的军官面庞,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见过谭统领。”

不称世兄而称官位,这便是摆在明面上的疏远之意。

虽然谷范在经过一场血战之后看着成熟不少,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我自长歌笑圣贤的谷家四少。

谭宇淡淡道:“本将追索山贼残部来到此地,幸得谷公子协助,待本将带回这些山贼之后,向上面请功的时候会写上你的名字。”

谷范饶有兴致地望着谭宇。

谭宇面色木然地与他对视。

谷范忽地摇头道:“谭统领,今天覆灭这群山贼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兄弟裴越,他是定国子弟,如今是这座绿柳庄的主人。”

谭宇望着主宅大门旁被五花大绑的一群山贼,不置可否道:“到时候功劳簿上会有他的名字。”

谷范掸了掸衣袖,仿佛要抖掉什么脏东西,然后才微微昂着头,看着居高临下的谭宇,不屑道:“你想抢功?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只不过谭统领你配吗?”

谭宇面色阴沉下来,旁边的精锐骑兵无不面露怒色。

谷范丝毫不惧,冷冷地和谭宇对视着。

“谭统领,你先回去吧。”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谭宇猛然一惊,扭头望去,只见席先生纵马赶到。

谭宇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在马上抱拳道:“见过先生。”

席先生清冷的目光扫过主宅门前这片空地,并未见到裴越,不过看到谷范等人的脸色之后,他稍稍放下心来,那股怒火便暂时没有爆发,只略有些不耐地对谭宇说道:“此番劳你跑了一趟,这个情我承了,改日再领着越哥儿去你府上道谢。”

这话便是下了逐客令,谭宇颇感面上无光,可他能在谷范面前摆谱,却不敢在这个无官无职的中年男人面前叫嚣,更何况此时他心里还有些忧惧,不清楚对方是否知道自己的左右摇摆。

他有些屈辱地拱手道:“先生此言谭某愧不敢当,告辞。”

说罢便领着二百精骑快速离去。

待他走后,谷范有些奇怪地看着席先生说道:“先生,你认识谭宇?”

席先生对他的态度明显比以往友善许多:“不错,有一些渊源。”

谷范不解道:“为何他很怕你?”

席先生并未回答,问道:“越哥儿在何处?”

谷范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叹道:“先生还是快去看看那小子吧,太惨了。”

席先生眼神一凝,一股宛如实质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也不再和谷范多言,从马上跃下,几个起落间人便进了主宅。

谷范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裴越这小子从哪找来这样一个怪物先生?光是这手轻身功夫,莫说是他,就算是他父亲谷梁也及不上。

席先生如风一般进入主宅,一路看见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心中愈发沉了下来。待来到中庭瞧见邓载王勇等少年站在正堂门外,一个个呆立着,不祥的感觉涌上席先生的心头,他有些反常地将少年们扒开,猛地冲了进去。

正堂内烛火辉煌,一幕确实很残忍的画面映入席先生的眼中,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裴越正坐在椅子上喘着气,看见席先生那张满是关切的脸庞后,少年心中一痛,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越哥儿,是老夫对不住你。”席先生叹道。

裴越摇摇头,起身道:“此事与先生无关,请先生稍坐,我还要办件事。”

席先生望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年轻男人,皱眉问道:“这就是贼人的头领?”

年轻男人惨不忍睹,一张原本还算周正的脸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涕泪横流道:“救我……求求你……”

席先生终究不是那种暴虐之人,便看着裴越说道:“越哥儿,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若是往常,裴越不会轻易否决席先生的提议,但此时他只是坚定地摇头,握着匕首走到年轻男人身边蹲下,一句句说道。

“他们杀了庄上四十七个人。”

“杨虎的父亲死了。”

“程学死了。”

“桃花不见了。”

“先生,你莫拦我。”

裴越眼神漠然地望着年轻男人,轻声道:“你以为我留着你的命,是想拿你去换什么功劳?错了,我只是要一刀一刀剐了你。”

他将匕首猛地插进年轻男人的大腿根,轻轻搅动着。

第69章 凌迟

平江,这是一个对于大梁百姓来说很陌生的地名。

都中嗜酒的勋贵们,大多听说过一种名为“平江双蒸”的烈酒,但是喝过的人却不多。就算有能力弄到这种烈酒的顶级权贵,也只是一味品尝佳酿,对产出这种烈酒的平江讳莫如深。实际上在称量天下的朝中大员心中,平江二字代表的不是烈酒,而是一种姓氏一个家族。

平江方家,南面周朝第一武勋将门。

历史长河中的吉光片羽不再赘述,只需知道方家子弟百年来铁索横江,让大梁南境边军一次次无功而返,就知道这个姓氏承载着何等厚重的荣光。这一代的方氏家主,周朝总理军务大臣、镇国公方谢晓,更是让广平侯谷梁身为死敌都不得不赞一声帅才的风流人物。

出身于这样的家族,哪怕自身只是一个旁支子弟,方锐都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骄傲和自负。

只不过,当那柄匕首在自己十分脆弱的大腿根搅动时,方锐的骄傲和自负就变成疯狂的咆哮。

“裴家小儿,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你这个蝼蚁一样的玩意,安敢辱我!”

“啊——我要杀了你全家——”

方锐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着无法自控的眼泪在脸上横流。

裴越拔出匕首,起身对邓载和王勇说道:“帮他上药。”

席先生亦注意到,地上的年轻人衣服破烂,却有不少地方用纱布粗鲁地包裹着,隐隐透出血色。想必在他进来之前,这种残忍的刑罚已经持续一段时间,难怪对方见到他就求饶。

少年们脸上没有丝毫的同情之色,甚至邓载在帮其包扎的时候动作还很粗鲁。

不是他们天性冷血残暴,而是经过一晚上的苦战,以及看到庄内的惨状之后,没有人能生出半点同情之心。

裴越来到另一边蹲下,手中的匕首滴着血,在方锐畏惧和仇恨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说道:“我家的门房他叫周达,一个普普通通老实本分的老头,这辈子连京都也没去过几次,基本都是待在这座庄子上。他虽然无儿无女,却与人为善,不作恶,不害人,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逗逗庄子里的小孩,但也经常用自己微薄的月例银子帮助穷苦乡邻。”

“这样一个人,他有什么错呢?但是他死了,死在你们手中,甚至在死前都没法告诉我一声,往后将他葬在何处。”

“他喊我一声少爷,可我却没有保住他的命,甚至都没有见他最后一面。”

匕首在方锐恐惧的目光里一点点插入他另一侧大腿根,钻心的剧痛撕裂他的脑袋,惨叫声传出很远很远。

强忍着痛楚,他嚎叫道:“你别装了!不过是死了一些泥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只是想收买人心而已!”

“呵。”

裴越扯了扯嘴角,抬头对席先生说道:“先生,这就是大人物心中认可推崇的大道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生生死死,只不过是他们手指捻动而已。在他们看来,只要是能达成目的,死再多人有什么关系?或许他们也想过,这些死掉的人也有家人亲友,可这又如何呢?给点银子,说声抱歉,多半就能赢来一个好名声。更有甚者,像这人一样,杀人之后仍旧如此作态,说不得还能落一个枭雄之姿的好评价。”

席先生默然无语。

裴越扯了扯衣领,看向方锐的眼神中充满鄙夷:“只不过你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你只是一条马上就要被我凌迟处死的蠢狗而已。”

无视此人眼中的惊骇之色,他指着旁边站着的一个少年说道:“他叫杨虎,他父亲叫杨大成。我从来不觉得杨大成这汉子是完美无缺的圣人,他也有很多毛病,可这些毛病并不会妨害到旁人,这就足够了。这庄子里的人都和杨大成一样,不懂天下大势不懂权谋心机,可他们不该死。”

“你们剥夺他们活着的权利,我就要剥了你的皮。”

“邓载,王勇,把他拖出去,吊在大门外的树上,然后扒光他的衣服,老子要亲手剥皮抽筋!”

“是!”少年们颤抖着语调大声吼道。

杨虎一言不发,对着裴越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裴越将他拉起来说道:“这笔账不会就这样了结的,放心。”

杨虎用力点头,沉声道:“不管少爷要做什么,一定要带上我!”

“我会的。”

裴越转身向门外走去。

被邓载和王勇架起来的方锐忽然猛地挣扎着,绝望地吼道:“裴越,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的内情,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