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347章

作者:上汤豆苗

段九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随即颤声道:“就算殿下能掌控京都守备师,难道你凭着这三万人就能造反?”

刘赞奇道:“谁说我要造反?”

他诡异地笑笑,继续说道:“我要带着京都守备师讨伐行刺父皇的反贼裴越。”

段九觉得自己嗓子眼有些发干,艰难地说道:“可是殿下刚才说了,凭那几个刺客无法伤害到陛下。”

刘赞点点头,随即畅快地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擦掉眼眶中的泪花,感叹道:“段大哥,你身为父皇的心腹,难道不知道先帝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句话,再联想到刚才刘赞将裴越称为反贼,段九恍然大悟,随即心中涌起无尽的恐惧和惊骇。

先帝仁宗皇帝,登基半年后突染重疾,最终含恨西去,包括段九在内的很多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中毒而死。

段九看着面前笑出眼泪的刘赞,仿佛在看一个来自炼狱的恶魔。

刘赞上前一步,气势雄浑地问道:“段大哥,你现在转变心意跟着我还来得及。只要你肯背叛父皇,我保证对你坚信不疑,让你成为大梁第二个沈默云,不,是比沈默云更强大的密探首领。你我相交十三年,你应该清楚我的品格和性情,你可愿意?”

段九吞下一口唾沫,面上浮现凛冽杀意,沉声道:“殿下,不要怪我!”

他猛然踏前,一掌挥出拍在刘赞肩头。

刘赞不避不退,任由他的掌风袭来,然后右手攥紧成拳,在极短的距离内骤然发力,一拳锤在段九的小腹上。

銮仪卫第四号人物被这一拳打飞出去,喷出好大一口鲜血,然后跌落在墙角。

刘赞看着想要挣扎起来的段九,轻叹道:“段大哥,其实我真的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跟那些酸腐文人来往,只是为了瞒住你们这些人,不得已而为之。”

他走到墙边取下架子上的古剑,缓缓拔出。

段九一边吐血一边拼命往外爬。

刘赞缓步走过去,口中说道:“承蒙你十多年的照顾,我会尽量利索一些。”

他伸手抓住段九的头发,然后长剑直接割破此人的咽喉。

鲜血溅上他的衣摆。

刘赞松开手,将带血的古剑放回原处。

他走到房间中央,仔细分辨着方位,然后面朝北面席地而坐。

不远处就是段九的尸体,刘赞仿佛毫不在意,他视线中出现从小就无比敬仰的父皇的身影,随后又似乎看见他口中不断涌出乌黑的血迹。

刘赞放声大笑,只是这笑声又很像是哭声。

许久之后,他意兴阑珊地垂首轻声道:“父皇,一路走好。”

第661章 何似在人间(十)

兴梁府,皇帝行宫。

夜色茫茫,华灯初上。

一座独立小院的正堂内,太医正在帮裴越换药包扎,旁边站着满面担忧之色的一群人,秦贤、韦睿、薛蒙和唐临汾等人俱在。

裴越伤在右肩居中位置,那柄匕首从肩胛骨与锁骨之间刺进去,万幸没有伤到肺部,否则以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恐怕会出大问题。

“裴侯,您的伤势没有大碍,最多半月之内便可痊愈,不过这段时间里请小心活动,千万不可牵动伤口。”太医帮裴越包扎完毕之后,毕恭毕敬地说道。

众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裴越微笑道:“多谢王太医。”

太医连忙低头道:“不敢。”

裴越冲韦睿递了个眼色,后者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王太医手中。

裴越温和地说道:“一点心意,还请王太医不要拒绝。”

王太医不敢推辞,收下银票之后拱手道:“谢过裴侯赏赐,小人先告辞了。”

他是个聪明人,当然能看出来旁边那些虎将都憋着一堆话,自己显然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

裴越微微颔首,待这位太医离开之后,秦贤担心地说道:“越哥儿,究竟是谁这般胆大包天,竟然敢指使刺客行刺陛下?”

裴越示意众人坐下,望着秦贤说道:“兄长心中可有猜测?”

秦贤摇头道:“这种事哪敢乱猜?只是不瞒你说,我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

裴越的目光逐一扫过去,将每个人的表情都记在心中,然后语调轻松地说道:“你们不必紧张,这种行刺是一锤子买卖,可一不可再。陛下如今有了防备,廷卫亦加强警戒,城内城外都是我们的人,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众人仔细一想,很快便认同裴越的说法。

皇帝身边有明暗多重保护,只有在圜丘坛祭天之时才会出现短暂的破绽。虽然刺客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令人心惊,但是想要故技重施显然是异想天开。如今武定卫守在城内,藏锋卫巡弋城外,就算西吴或者南周大军来袭也能保护皇帝的安全。

裴越与众将谈笑风生,见他们的心境渐渐平稳下来,便郑重地说道:“接下来我有一些安排,你们要仔细听着。”

众人立刻起身,堂内气氛为之一肃,仿佛回到金戈铁马的西境战场上。

裴越道:“祭天仪式已经结束,陛下明日上午回京。秦贤领武定卫在卯时初刻出发,前往西南三十余里处松阳镇驻扎,待陛下入京之后再返回北营。”

秦贤拱手道:“遵令!”

裴越又道:“唐临汾领三千骑前往东南四十余里处庆元镇驻扎,亦是卯时初刻出发。”

唐临汾朗声道:“遵令!”

裴越的这两道命令看似寻常,但是堂内众将对京都周遭地形都很熟悉,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家侯爷选择的两个地方正好能够监视京军西营和南营。虽然这样的举措难免有些小题大做,毕竟京营总不会成为叛逆,但他们并不会提出质疑,因为经过西境之战后,这些人对裴越的命令早已养成绝对服从的习惯。

裴越微微颔首,最后看着韦睿说道:“你带着藏锋卫主力随驾护卫,等陛下进京之后,你便领着陈显达一同返回北营。”

韦睿应下。

便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片脚步声,紧接着一群人走进小院,为首之人正是开平帝。

后面跟着兴梁府尹刘相,另有一些宫人提着食盒,以及数十名廷卫随行保护。

裴越连忙起身迎上前行礼。

开平帝目光温和,摇头道:“你如今身上带着伤,无需恪守虚礼。”

裴越平静又执拗地说道:“多谢陛下恩典,只是礼不可废。”

开平帝看着他略微发白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堂下肃立的武将们,饶有兴致地问道:“刚才在聊什么?”

裴越便将自己的安排简略说了一遍。

开平帝颔首道:“小心一些没错,你的心思确实很细致。只是既然受了伤,老老实实养伤便是,何至于半日都不肯松懈?”

站在旁边的刘相恭维道:“中山侯年少有为忠心耿耿,这是陛下慧眼识人,令国朝多出一位能征善战的帅才。”

开平帝轻笑道:“皇叔切莫如此,这小子平素就敢跟朕顶嘴,你要是再夸下去,往后朕还怎么管教他?”

这话虽然听着像是贬低,实则压根藏不住器重和亲近的意味。刘相心中唏嘘不已,倒也没有生出嫉恨,因为他知道裴越能有这样的待遇完全是靠拼命二字。

开平帝又问道:“还能饮酒否?”

裴越眨眨眼道:“王太医没有说不能饮。”

开平帝朗声笑着,刘相心领神会,立刻让那些提着食盒的宫人去偏厅设席。

片刻过后,一桌由行宫大厨亲自操持的席面在偏厅摆好,开平帝起身对裴越说道:“来,陪朕用膳。”

他忽地停顿一下,目光看向神情恭敬的刘相,微笑道:“皇叔也来小酌一杯?”

刘相连忙垂首道:“微臣不敢叨扰陛下雅兴。”

裴越扭头看了他一眼。

开平帝不以为意,淡淡道:“也好,皇叔自去忙罢,不用守在这里。”

众人行礼离去,开平帝连那些负责伺候的宫人都没有留下,偏厅内便只剩下君臣二人。

“坐。”

开平帝指着对面的位置,然后不轻不重地说道:“那两个刺客已经自尽了。”

裴越神色如常,冷静地说道:“陛下,就算刺客死了,臣不相信他们能抹去所有痕迹。那个内监总不会是突然发疯行刺陛下,他的身世和背景无法隐藏,这些年在宫中的活动轨迹亦会有蹊跷之处,只要陛下派人去查,肯定能查到一些端倪。至于那两个刺客,他们如何能混进圜丘坛中,是冒名顶替还是早早潜伏,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

开平帝望着眼前一桌美味佳肴,却迟迟没有动筷,轻笑一声说道:“看来你此前的推断已经很接近事情的真相。”

裴越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真要那样做吗?”

第662章 何似在人间(十一)

“十六年前,朕刚刚登基之时,朝中局势复杂,军中派系林立。当时可谓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开平帝这句话让裴越心情复杂。

时至今日,裴越早已知晓永宁元年的旧事,开平帝和先帝之间的恩怨暂且不提,他对这位至尊始终心怀梁木。为了彻底解决先帝驾崩之后的隐患,王平章借着剿贼的可笑名头,下令将陈家大宅附近的两条街全部摧毁,那些凶残的兵卒见人就杀,压根不管自己的刀下是不是无辜冤魂。

他的亲生父母就死在那一夜。

踏入朝堂这几年,裴越见惯权力争斗,知道这种事没有温情可言,尤其涉及到皇权更替之时,牵扯其中的人都会成为残暴的困兽。

但是理解不等同原谅。

开平帝望着沉默不语的裴越,缓缓说道:“朕知道不能大开杀戒,便将太史台阁交给沈默云,又将路敏和谷梁提拔起来,逐渐让人心安定下来。十六年来,朕宵衣旰食任贤惕厉,广开言路体恤百姓,令大梁国力蒸蒸日上,西吴南周拍马难及。”

裴越轻声道:“对于大梁的百姓来说,陛下确实是位好皇帝。”

这句话颇为大胆,但是开平帝并未在意,他抬手给自己面前的玉盏斟酒,淡然道:“朕这个皇帝做得怎么样,千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

裴越听出几分不平意,他鼓起勇气问道:“陛下,先帝算得上好皇帝吗?”

开平帝手上的动作陡然停滞,他目光复杂地望着裴越,良久之后才说道:“他是个好人,但是算不上好皇帝。”

裴越轻叹一声。

开平帝放下酒壶,平静地说道:“先皇将他立为太子,是因为他性格宽仁温厚,从他暗中保护谷梁这件事就能看出来。先皇觉得我的性子与他太相似,担心我继位之后会将那些得意忘形的勋贵大臣杀个干净,在犹豫很多年之后最后选择二皇兄。”

先帝仁宗刘铉,在皇子中排行第二,开平帝排行第四,两人相差两岁。

开平帝望着面前玉盏中清澈的酒液,继续说道:“但是当时的大梁已经走到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军中几大派系相互敌视,而且这些人历经数十年的发展早已盘根错节,局势异常复杂。先皇以为二皇兄能以怀柔之术解决这些问题,却没想过他只会一味和稀泥。”

他没有提及先帝真正的死因,裴越也没有愚蠢到当着皇帝的面捅破。

只不过这番话揭露出开平帝藏在心中的块垒。

裴越缓缓道:“陛下,彼时彼刻与此时此刻何其相似。”

中宗皇帝选择刘铉而非刘铮,是因为他从刘铮身上看到自己杀伐决断的影子。对于一个登基次年就能弄出楚国府冤案的皇帝来说,中宗皇帝当然算不上仁君,可是他希望自己的继任者是另外一种风格,至少不能继续杀下去,那样会让整个大梁陷入崩溃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