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31章

作者:上汤豆苗

裴越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从桌上倒了两杯茶,取一杯递到邓载手里,淡淡道:“昨儿去送信见到沈大人了吗?”

邓载双手接过茶杯,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他如今很清楚那座青灰色建筑的主人是何等人物,也难怪当初裴越说任务很危险。即便他天性沉稳,小时候就胆子极大,可每次靠近那座青灰色建筑的时候都感觉分外压抑与紧张,仿佛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暗处盯着。

他稍稍想了下,不慌不忙地说道:“见到沈大人了,像之前一样很和善,我将信交给他后,还问了我少爷在庄子上的情况。我回答他一切都好,并未细说。”

裴越满意地笑笑,问道:“庄子上的事情处理得如何?”

邓载一丝不苟地答道:“前日跟随少爷去田地的男丁一共一百二十七人,其中有四人半途逃走,已经由戚闵他们杖责二十,另外除掉父子兄弟同去的,当时在场的共计九十二户。少爷给我二百两银子,每户人家赏赐二两,剩余十六两银子方才交还给桃花姑娘了。”

裴越心中暗叹,这小子要是生在前世,简直是最标准不过的秘书胚子,而且他更优秀的地方在于胆气十足,并不会耽于油滑以至于失了血性。

邓载看了裴越一眼,低声道:“少爷,我按照你的吩咐在都中找到了程光。”

裴越脸色严肃起来。

邓载继续说道:“程光说,他原是有几家亲戚,但这些年很少来往,也不亲近,而且他没有表妹。”

裴越微微皱眉,果然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那个农妇的身份是假的。

当时桃花说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不对劲,一个普通农妇寻亲无果,却坚持要见家主,这胆子也太大了些,紧接着在确认亲戚搬走之后,竟然不再继续寻找,连桃花的善意都直接拒绝,可见她根本不是来寻什么亲戚。这女人肯定是欺齐大娘老迈和桃花年幼,又打探到自己只是十三岁的少年,所以压根不遮掩几分,坦然直白到让人无语。

桃花年幼不懂事倒也罢了,裴越两世为人,阅历何其丰富,这种明目张胆的踩点行为又怎能骗得过他?

除了山贼来踩点打探,裴越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于是他对邓载吩咐道:“将他们都喊来,在中庭等着,至于王勇……罢了,让他一起来吧。”

“是。”

邓载匆匆离去后,裴越面色凝重地思考着,既然山贼很有可能派人来袭,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片刻过后,他起身离开正堂,来到左厢房外面,敲响了席先生的房门。

“进来。”

“先生,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席先生正在窗前写字,闻言将毛笔搁在笔架上,起身来到桌旁与裴越对面而坐,温和道:“何事?”

裴越定了定神,有条不紊地说道:“先生曾说过,武道修行并无捷径,没有人可以在短时间内就成为高手,所以邓载他们如果对上身手高明的山贼,光凭一身血勇之气是无法抵抗的,对吗?”

席先生微笑道:“也不知是该说你眼光好,还是说你运气好,这八个少年武道天赋都还不错,虽然入门的时间晚了些,很难一览顶峰风光,但只要勤加练习,假以时日都能成为你的得力臂助。但你说得没错,他们眼下还很弱小,遇到武道中人并无一战之力。”

裴越有些开心,既然他们天赋好,那说明不论性情如何,脑子都不笨,学起东西来不会慢。

“先生,单打独斗不是对手,如果他们结阵迎敌呢?”

“结阵?”

席先生神情微愕,沙场军阵是极为复杂的学问,而且他还没开始教裴越这些内容,不知他是从哪儿学来的?更何况邓载他们只有八人,无论如何也凑不够军阵需求的人数。

裴越连忙解释道:“先生,我所说的不是那种战场上的阵法,而是适合小队步卒对抗武道高手的简易阵法。”

席先生被他说的勾起了一丝兴致,笑道:“你详细说来。”

“此阵我称其为鸳鸯阵,一阵八人,当先两人持盾护卫,这个人选必须身体强壮,抗击打能力较强。盾兵身后有两人手持毛竹所制的狼筅,此物是这般形状,对于敌人的兵器和速度都能有效克制。狼筅兵身后则是四名长枪兵,负责掩护照应同袍和借机偷袭敌人。像邓载他们和武道高手单打独斗,眼下自然毫无胜算,可若是结阵迎敌,盾兵可防御,狼筅兵可阻滞,长枪兵可杀伤。敌人若过于强大,还可以将多个小队合在一处,反之则可分拆,一个四人小队足以应对普通武者或者数倍于己的一般山贼。”

裴越越说越兴奋,干脆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着草图。

席先生震惊地看着他,有些失态地问道:“越哥儿,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裴越罕见地有些脸红道:“并不是,这些天我总是在担心山贼会来偷袭,亦或是那些纨绔不肯罢休,总想着怎么应对,于是昨晚梦中突然就得了这个阵法,只不知能否凑效,所以特来请教先生。”

这个阵法当然不是裴越梦中得来的,而是他前世看过的明朝军事家戚继光的事迹中提到的。

鸳鸯阵灵活多变,又以多种武器组合使用,对付更强大的敌人时效果奇佳。

席先生赞道:“此阵何止有效,看似简单却暗藏兵法正奇之道,越哥儿,你果真了不得!”

裴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席先生满是欣赏地打量着他,笑问道:“你是打算在庄中推行这个阵法?”

裴越点头道:“这些人依附我生活,我希望他们能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山贼也好,纨绔也罢,他们来闹事的时候,我和桃花有先生护着自然无碍,但这些普通庄户难免会遭毒手。更何况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将来若我和先生都不在此,他们至少有一些自保的能力。所以我想请先生帮忙完善此阵,先教会邓载他们,然后再由他们去教庄户,庄上所有成年男丁必须学会。”

席先生沉默片刻,称赞道:“你有这份心思很难得,放心,这件事老夫很愿意去做。”

“多谢先生!”裴越起身一礼。

邓载等人来到后,裴越将此事说了一遍,少年们无不兴奋雀跃。

裴越大手一挥,几张银票甩出去,邓载和戚闵领着十几个庄户,赶着驴车前往都中采买兵器盾牌。大梁只禁民间拥有甲胄弩箭,对其他兵器的管制并不严格,更何况裴越假假也算是勋贵子弟,所以此行非常顺利。

随着威望愈隆的裴越一声令下,在这座远离喧嚣的庄子上,每天都能看见庄户们在少年人的指导下,练习着兵器与阵法合击之术,从生疏到熟练,他们的气质在不经意间发生着变化。

月余时间,眨眼而过。

令裴越有些疑惑但心中稍稍放松的是,山贼始终没有出现。

如果他们一直都不来,裴越并不介意,毕竟这里是他的庄子,不是军营,眼下的他也不是需要用敌人的鲜血染红仕途的带兵大将。

第54章 真相

定国公府,清风苑。

良言走进里间,望着窗前少女清瘦的背影,忍不住上前劝道:“小姐,何苦这么劳累,眼下才八月底,还有十来天呢。”

裴宁闻言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揉揉有些酸胀的肩膀,那双宁静的眸子里泛起些许愁绪,轻轻叹了一声。

良言伸手帮她捏着肩膀,关切地问道:“小姐,为何叹气?”

裴宁犹豫片刻,缓缓说道:“我想去一趟绿柳庄,但爹爹和娘亲肯定不会同意。”

良言望着裴宁放在桌上快要做好的长衫,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几分,斟酌着说道:“小姐,论礼这些话不该婢子说,可是三少爷终究和大少爷二少爷不同,老爷太太都不喜欢他,小姐若是拧着来,怕是有些不妥呢。”

裴宁微微摇头道:“有甚么不同?都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

良言苦笑几声,其实大小姐一直以来都是表里如一。她极为在乎家人,对裴城裴云的态度并无疏远之意,每年都会给他们做几套衣裳鞋袜,之所以对裴越显得亲近些,完全是因为府内其他人过于冷漠,反倒将她衬得有些特殊。大小姐性情温柔实在,这是优点,但未免有些时候就比较固执。譬如她明知道父母不喜裴越,却从未想过和已经出府的三弟划清界限。

这些话良言不敢说,因为会惹得裴宁生气,她只好婉言劝道:“小姐这不是准备好礼物了吗?等过些天三少爷生辰的时候,让人提前送去,他肯定会很高兴。而且三少爷极明事理,小姐不方便出城,他心里自然明白。”

裴宁静静地坐着,脸上的表情逐渐坚定,她对良言说道:“你将这件衣服收好,然后把屋子收拾一下,燃过香后把鼎罩上。”

良言心中一紧,勉强笑道:“婢子记下了,小姐要出去么?”

裴宁起身说道:“我去给母亲请安。”

良言忙道:“小姐,婢子……”

裴宁打断了她的话头,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我自己去便是,你不用跟着。”

来到屋外,又有两个贴身丫鬟迎上来,裴宁同样嘱咐她们不要跟来,至于苑内那些小丫头子和粗使婆子们,原就没有跟在她身边的资格。

自清风苑出来,朝西南方向经过裴氏宗祠,然后绕过定鼎堂,东边这一套宽敞的院落便是裴戎和李氏的住处。

门口站着两个小丫头子,看见裴宁马上笑容满面地行礼,裴宁态度温和地问道:“母亲可在院中?”

小丫头点头道:“回大小姐,太太在家呢。”

裴宁便道:“不必通传了,我自己进去。”

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两块碎银子,赏给两人,小丫头喜笑颜开地接过。

缓步走入院中,穿过前院,来到李氏的住处外,裴宁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静了。

李氏身为当家主母,每日里杂事繁多,不时就有管家媳妇来向她回话,这院中更是丫鬟婆子众多,往日虽谈不上喧闹,可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安静。裴宁在小院门口看见两个婆子,对方原本想要入内通传,被她阻止之后也没坚持,只笑着说老爷在和太太谈事。

裴宁心中有些忐忑,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正堂是一排五间大房子,中间门上挂着一卷门帘。

裴宁正要掀起门帘,忽然听到左边屋里传来李氏的声音:“老爷,那个人的身份查到了吗?”

裴戎冷哼道:“我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偏不听,回趟娘家也不让我省心。子均那孩子就是因为你说了几句不痛快的话,这才跑去找那个小畜生,想要帮你这个亲姑姑出口气,结果吃了一个闷亏,差点还被人打了。”

听到这两句话,裴宁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面色无比复杂,双唇紧紧抿着,轻手轻脚地走到左面关着的窗户旁边。

屋内李氏恨恨道:“那个忤逆不孝没有人伦的畜生,合该被天打雷劈!”

裴戎不耐烦地道:“说这些话做甚么?你莫要忘了,你是他的嫡母,就算他不是我的种,大义名分却不能丢,否则旁人如何看待我们裴家?”

听到这句话,屋外的裴宁身躯猛然一阵摇晃,险些就站立不住。

她面色陡然苍白,一丝血色也无,伸出手扶着墙壁,仿佛摇摇欲坠一般。

原来竟是这样!

三弟他……他竟然不是父亲的儿子?

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是父亲的儿子,却还是从小就生活在府中?如果父亲不愿意的话,谁又能强迫他收留一个孩子?如果父亲愿意的话,为何要这样对待三弟?

数不清的疑问瞬间挤满裴宁的脑海,让她头疼欲裂。

虽然她很希望这是自己听错了,可只要想一想过往的事情,所有的谜团就有了答案。

父亲对他态度冷淡严厉,母亲对他百般苛待,甚至默许那个柳嬷嬷欺侮三弟,大冬天的就让他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用棍子抽打他的后背。嫡庶有别的道理,裴宁自然也听说过,但自从仁宣九年的冬天从柳嬷嬷棍下救出裴越后,少女一直都想弄清楚一件事,是不是所有世家大族的庶子都是这般命运凄惨?

因与沈淡墨关系亲密,也信任对方,裴宁曾婉转地问过这件事,当时沈淡墨只说庶子虽身份低微,但终究是家主血脉,纵然主母不喜,也不会过于苛刻。

此时裴宁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母亲的手段会那样狠毒,不止一次想要毁了裴越。

因为三弟他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儿子!

这时又听到屋内的裴戎漠然地说道:“母亲对那小畜生倒是好得很,连父亲当初最信重的谋士都请了过去,专门在庄子上保护那小畜生,所以子均那孩子才吃了大亏。”

李氏沉声道:“老爷,难道就拿他没办法?”

裴戎冷笑道:“你急甚么?早就跟你说过,这种事不能亲自动手,否则落人话柄!你当我愿意给人养儿子?何况还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若非……哼!他一日在府中,我就一日不能动手,毕竟母亲看着,我总不能让她老人家伤心难过。之前母亲让他出府另过的时候,我为何不反对?只有他主动离了这里,若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谁又能怪到我头上?”

李氏道:“妾身只是妇道人家,哪里及得上老爷英明,只是老爷也说,母亲请了那位高人在旁边照看着,又有谁能动得了他?”

裴戎得意地笑道:“想要将那位席先生调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氏忙问道:“老爷有了对策?”

裴戎迟疑片刻,淡淡道:“这件事你不要问了,也不要派人去那庄子上,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等着吧,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屋外裴宁听着这些极为绝情的话,抬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而后脚步极轻地往外走了十来步,深深地呼吸几次,确定自己脸上没有异常之后,这才如平时一般迈开脚步。

果然,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屋内李氏略有些怒意地问道:“外面是谁?”

裴宁像平时一般温婉地说道:“母亲,女儿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