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12章

作者:上汤豆苗

总不能说,我怀疑老三没有准备寿礼,所以我也就不拿出来了。

裴越自忖自己还没这么大的面子,两人的交情也没到那个份上。

等到裴城拿出寿礼,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因为裴云和他都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再然后,便是他裴越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

从始至终,李氏自己都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想来这个屡屡出头的秦氏就是她安排好的棋子。

她可以将自己摘得很干净,顶多就是担上没有教育好庶子的责任,而她有的是办法平息这种舆论,外界只会将矛头对准自己,将来顶着这样一个不孝的罪名,他想做什么都不成!

好狠毒的计策。

好阴险的杀局。

此时此刻,裴越才想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柳嬷嬷被裴太君杖毙之后,这两天李氏居然没有任何动作,他原本还有些得意,想来这妇人不过如此,以前欺负一个胆小怯懦的庶子无比得意,遇上自己这样瞅准时机就掀桌子的风格,她不还是吃个哑巴亏?

孝道当前,裴太君尚在,她也翻不了天。

然而人家不动声色间就布下这样一个杀局,以孝道治孝道,竟是转手就让他陷入这样的险地。

只不过在裴越的认知里,寿礼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一个概念。

前世家人过生日,无非是一起聚餐,然后切生日蛋糕,唱生日歌。

一般来说,家人之间并不需要特意准备礼物。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来到这个世界才短短几天,面临的局势又是这般艰难,几乎是麻烦叠着麻烦,很难事事都思虑周全,寿礼的事情的确是个疏忽。

想到桃花那个黄毛丫头,裴越不禁暗暗苦笑,早上出门前还在给她科普常识,没想到一天还没有过去,就轮到自己被这个世界的常识狠狠教育了一番。

幸亏他是经历过大事的人,在裴城介绍那颗夜明珠来历的时候,就已经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眼下虽然还没有头绪,但裴越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刻意的隐瞒,否则被李氏抓住破绽穷追猛打,自己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说自己不小心把寿礼弄丢了?还是随便找个什么物件当成老太太六十大寿的寿礼?

这不仅是在羞辱堂内这些人精的智商,也是在给自己的对手递刀子。

到了此刻,他哪里还会小瞧李氏这妇人?

所以在秦氏将话头引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老实承认,自己没有准备寿礼。

但有心人或许还能想起,裴越说的是“没有准备大哥和二哥那样的寿礼”,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出不一样的寿礼,而不能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对手!”

裴越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抬头一看,目光刚好与李氏对上。

当家太太面色略显复杂,失望有之,惊愕有之,自责有之,将一个没有管教好庶子的嫡母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倒也是个好演员。

只不过,裴越还是看到她眼底的那抹得意和嘲笑。

李氏当然有资格得意。

当日柳嬷嬷被裴太君命人杖毙,她虽然没有求情,可是回去之后,依旧气得亲手摔碎了几件名贵瓷瓶,算是她嫁到国公府十八年来最失态的时刻。若仅仅是柳嬷嬷这一件事,她还能暂时忍耐,日后再寻机会慢慢收拾裴越,哪怕裴太君做主让裴越出府另过,到此处她也还可以忍。

然而裴太君却让裴越在自己的寿诞去正门迎客,这让李氏无比愤怒之余,心中生出浓浓的担忧,甚至还有些惊惧。

老太太到底想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满京都勋贵府第看看,谁家的庶子有资格在正门代表家主迎客?

所以她便想出了这样一条计策,而且自己完全置身事外,纵然裴太君知道是她的谋划,又如何?终归没有任何可以指证她的证据,便是秦氏那里,她也只不过利用娘家的权势诱惑之,暗示几句罢了。她唯一布置下去的,只是让府内自己的心腹暗中盯着裴越的那座小院,就算裴越真的在准备寿礼,她也有办法让他做不成!

如今大功告成,裴越的名声被自己毁了,这不比杀了他更好?

胜利的果实唾手可得,她当然可以得意。

不过,李氏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因为她要彻底废掉裴越。

在正堂内的气氛快要凝固、裴越还在苦苦思索对策之时,只见这位当家太太忽地走到堂下,在裴越身前朝裴太君跪下,叹道:“母亲,这件事是媳妇的过错,毕竟越儿从小就养在媳妇身边,由媳妇一手教导。今日他犯下这般大错,以致门第蒙羞,皆是媳妇的责任。往日媳妇虽觉得越儿有些顽劣,可想着那是少年天性,也不好过于拘着他,没想到竟到了这般地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裴越,伤心地说道:“越儿,还不跪下给老太太赔罪!”

紧接着又目视裴太君,哀求道:“万般过错,皆是媳妇的错,请母亲按家规惩治媳妇,不要伤及越儿,他还是个孩子。”

满堂妇人看着李氏一脸哀苦,顿时生出无尽的同理之心,再看向裴越时,那愤怒的眼神让他也有些心惊。

裴太君面色木然,并未开口。

裴越心惊之余,对身前的妇人竟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佩服。

这一跪一诉一求饶,将她自己顾全大局和裴越顽劣不堪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简直堪称绝杀,誓要将裴越的棺材板钉死方才罢休!

第20章 转机

西暖阁中,一众娇小姐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好在皆是大家闺秀,极讲究教养,所以倒没人口出恶言,顶多就是叹一声,然后说道:“这真是……何至于此。”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心声,即便你是不受宠爱的庶子,可是太夫人六十大寿,也让你出面迎客,可见老人家对你这个庶孙还是极好的,怎能这般不孝呢?

待到李氏出面说完那一段话后,裴越在众人心中的印象顿时变得恶劣之极,便有一名少女怒道:“这少年要是在我家,少不得也要打断他两条腿!”

不愧是武勋将门出身,纵然是女儿家也要狠辣爽直许多。

裴宁目光一凝,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那少女面色错愕,显然她能看出来这位定国公府大小姐不喜欢自己的说辞,可是外面说话的人是你的亲生母亲,难道你不应该这样想吗?只不过双方身份并不对等,她的家族在开国公侯中排名后列,与定国公府不可相提并论,当即勉强笑道:“裴姐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裴宁轻呵一声,秋水长眸中满是哀伤,摇摇头,似乎不想与此人争论,只说道:“你懂什么?”

她站起身来,看向旁边站着的良言,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良言此刻竟有些犹豫,迟迟不敢上前,双眸中流露乞求之色。

裴宁不复往日温柔神态,不容置疑地说道:“拿来!”

良言眼角含泪,终究抵不住裴宁冰冷的目光,上前将手中的小盒子递到裴宁手里,却说道:“小姐啊……”

到了此刻,她哪里还不知道裴宁想做什么?之前在花厅的时候,裴宁突然吩咐她回去拿这个小盒子,丫鬟心里还有些奇怪,因为她知道这盒子里是小姐为老太太准备的寿礼,可是小姐性情随和淡泊,从来不会争着出风头,这个时机去拿寿礼又是为何?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小姐许是在老太太命人去请三位少爷时,便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是想替三少爷消弭祸事!

可是,哪怕她只是个丫鬟,也知道这事定然是太太主导,小姐你如果这般走出去,又置太太于何地?她可是你的生母,你却要与其作对,难道你想从此与亲生母亲决裂吗?

裴宁没有管泪眼婆娑的丫鬟,也不去理会那些娇小姐们诧异的目光,拿着盒子便朝正堂走去。

只不过,她那双一直微微颤抖的手显示出她此刻极为复杂的心绪。

李氏对她十分疼爱,换做别的任何时候,她都不会选择站在自己母亲的对立面。可是即便淡泊如她,也知道此刻正堂内发生的事情,对于裴越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要彻底毁了这个三弟!往前那些年,裴越处境凄惨,她也只能暗中帮助,甚至想着,再过几年等三弟成年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不明白,三弟已经这样惨了,方才老太太也将府里的爵位许给大哥,母亲为何还要做到这一步?

何其残忍……

使出这样狠毒的手段,真是自己的母亲吗?

少女脸色发白,目光有些涣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走进正堂内,然后在满堂诧异的目光中跪在李氏身旁,捧着那个小盒子,对裴太君说道:“老祖宗,三弟他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显然是吓傻了,其实他早就备下了给老祖宗的寿礼,一直放在孙女这里,估摸着此时被吓得忘记了。”

一语出,众诰命们脸色就有些古怪了。

她们自然能看出来裴宁这是在帮庶弟解围,却不好明面上指出来,毕竟说是世交终归是外人,不好插手定国公府的家事。

裴太君依旧没有开口,倒是脸色柔和了些,她满是疼惜地看着裴宁,微微颔首。

李氏脸色难看得有些吓人,她这两天反复想过所有人的反应,也准备了应对的方法,却没想到眼看就要达成目的的时候,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突然来了这样一手。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可这也意味着裴越平安度过此刻的难关,这是她无法接受的结局。

但她没有急匆匆地斥责自己的女儿,因为在这种场合下,如果点明裴宁撒谎,对女儿家的名声是毁灭性的打击。她虽然恨极了裴越,却不想自己的女儿为之陪葬。

她只是在等,等裴越顺竿爬,到那时哪怕是撕破面皮,她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裴越踩进地狱里。

裴太君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对堂下跪着的三人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又对客人们说道:“家宅不宁,让诸位世交看笑话了。”

众人连忙道:“太夫人,不过是一场误会,哪里就成笑话了,切莫如此说。”

至于是不是误会,在场众人谁还能分不出来?

便在这时,只见裴城猛地一拍脑袋,对裴太君笑道:“老祖宗,我就说老三不是那种没孝心的下流种子,您看他这不是准备寿礼了吗?”

李氏觉得有些心累。

饶是裴越此刻才想好对策,心情依旧沉重,也被这位大哥迟钝的反射弧搞得有些想笑。

合着大家明里暗里交锋这么久,您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这真不能怪裴城,这位大少爷刚开始极其愤怒,心想老三你虽然废物了点,但也不能这样荒唐吧?就算你没钱,你不会给老太太写首祝寿诗?好吧,听说你也没看过几本书,作诗是难为你,那你像老二一样抄孝经总行吧?

直到李氏下场,将裴越品行不端的判词说出来后,他才渐渐回过神来,也突然明白,为何昨天晚上母亲特地让亲信告知于他,如果今日老太太让人寻他,就将准备好的寿礼带上。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对于母亲的手段,裴城不太认可,且不说裴越今日的表现让他微微侧目,心里还有些欣赏,就算这老三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跟我掰掰手腕,哪里就需要用这种计策,我让他一只手一只脚,也能把他揍成一条死狗!

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点心机算个屁?

这是属于裴城的骄傲,所以他才装傻充愣,帮裴越说了那句话。

见兄姊都开口,裴云也不好再旁观下去,便说道:“老祖宗,大姐既然这般说,那您就不要再见怪母亲了,她也不知这些内情。”

他是站着李氏的角度说话,但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却是要保全裴宁,顺带着帮裴越度过这个难关。

对于裴越,他看得比李氏更远,这老三不是善茬,如果真的有不忍言之时,那就从肉身上消灭,而不是用这种彻底结成死仇的诡计。

君不见,那些呼啸而来破门灭族的大盗需要名声吗?那些操弄天下权柄的窃国者怕名声不好吗?

史书昭昭,名声这种东西是可以随意打扮的。

正堂内气氛再变,众人看着裴越这少年的目光没有之前那般鄙夷与愤怒,无论如何,裴家三兄妹的出言声援,对于这庶子来说是极为有利的,能够如此兄友弟恭,想来他也不是那种无君无父之人。

裴越走到裴宁身边,目光温润带着一抹感动,笑容亲切恬淡,仿佛此刻身陷险地的人并不是他,只听他用极温柔的声音说道:“姐,谢谢,没事的。”

听到这声称呼,裴宁霎时就掉下泪来。

裴越身姿挺拔,虽然个子不高,却有一身不骄不躁的凝练气度,一开口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老祖宗,孙儿有几句心里话,不知能否说一下?”

如果在裴宁出现之前,面对众怒他其实没有开口的机会,但是现在,既然裴越不是那样恶劣的人,那总还是可以替自己辩白几句。

裴太君颔首道:“且说来。”

裴越用目光安抚着满心担忧的裴宁,坦然地说道:“之前所说,孙儿没有准备大哥和二哥那样的寿礼,此言非虚,大姐说备好的礼物放在她那里,其实也只是出于对太太的孝心,以及对孙儿这个庶弟的关怀。长姐关爱,孙儿心中感激,却不能理所当然地将责任推到她身上。今日众位长辈当面,孙儿老老实实地承认,的确没有准备给老祖宗的寿礼,并非孙儿没有孝心,实则事出有因,本待稍晚些再面禀老祖宗,如今看来,索性还是详细说来,方能厘清误会。”

他吐字清晰,不急不缓,平和的声音在堂内回荡,竟让所有人的心情都渐渐平复下来。

裴越没有去看身旁的李氏,在搞清楚整件事后,他比这个妇人想得更深一层,无论如何,都不能借着裴宁的话将这件事搪塞过去,否则后患无穷。

今日之事传出去,只不过是裴宁替他受过,本质上他还是个不孝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