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凌霄 第475章

作者:月关

男者专职仓库,检校牛羊,扶鞍接镫,使力耕荒。女者盘鸡炙旌,点醋行姜。箜篌作舞,铺床叠被。”

说到后来时,李朗已老泪纵横。

昨日,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甚至遥指神都,笑傲王侯。

可是如今,却要屈膝下跪,所求的,只是能契下卖身契,成为唐治的私奴,从此连人身都属于了他,若不能赎身,生下子嗣,也要代代为奴,怎不心痛欲裂。

但是,这已是他们李家唯一的活路了。

只要族人依旧能生活在一起,只要李家对后人的言传身教不断,李家总还有一线机会的。

“嗯……”

唐治听了,不禁意动。

陇右十三军镇,现在有他亲手带出来的大批亲卫去充当中低阶军官,控制了中低阶军官,陇右十三军镇,才是真正受他控制了。

这种情况下,旁人便是换掉镇将,也无法控制这支镇军。

而要对一支军队所有军官来一个大换血,那是需要极大魄力和能力的。

他对陇右未来的诸般决策能否得以贯彻执行,此后需要的是大批文治之才了。

有幕僚司和内记室,他的高级决策机构已经不缺人才了。

可是底下若没有给力的人才去执行,再好的经传下去,也要被念歪了。

不可否认,李家的确有着大批的人才储备。

李家一个小管事,放出去到地方上,都能拥有相当大的能力。更不要说李家亲传子弟了。

而且,签下契约,收他们为奴,那么他们的人身关系,就完全依附在了他这个主人身上,如何处置,皆在他一念之间,

他不需要按照官府的制度,对他们搞什么考核任免。

因为他们的奴仆身份,也不能赴各地担任官员,但完全可以成为各地州县衙、府镇衙、榷场、教谕司等官署衙门的重要辅助,就像他派出的私人监军。

而且,曾经高高在上的李家,因为拂逆汝阳王,现在变成任人驱策的奴仆。

这个“现身说法”,足以让依旧三心二意的豪强心中凛凛,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至于他们能不能尽心作事,还是包藏祸心或私心,唐治倒不在乎。

首先,在制度上就能制约他们,毕竟是奴隶,太好拿捏了。

而且,锦衣卫和玄鸟卫是干什么吃的,自然能够监摄控制他们。

想到这里,唐治仰起脸儿来,思索了一下,慢悠悠地道:“本王想起来了,刺杀本王的那些刺客,形容装扮、语气作风,与陇右马匪十分相似。想来,是马匪余孽,心有不甘,行刺本王。”

息夫人大喜:“能得大王卵翼,这是罪妇全家的福气。小女其瑶,向来仰慕……”

唐治脸色一沉,道:“方才在本王心中,夫人不失为一位女中豪杰,说实话,本王钦佩的很。但你的话若再说下去,便要叫本王大失所望了。”

息夫人神色一僵。

唐治道:“令媛确是个美人儿,但……本王如果想要,什么样的佳丽娇娃寻不到?你们李家是被本王办了的,本王但凡将你李家任何一个女子纳入私房,便会令幕僚寒心,豪强离德,叫本王落一个财色兼收、生吞活剥、够狠够毒的臭名,永世不得翻身!”

息夫人只是冀望能通过一些关系,获得唐治对李家更多的关照而已。

如今听他说的如此决绝清楚,不禁花容失色,顿首道:“是罪妇想得岔了,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唐治放缓了语气,道:“你们回去吧,明日,可与本王签下契书。”

他弹了弹手指,淡淡地道:“如果有那不愿签的,你们也不必劝他。那群马匪能潜来同谷刺杀本王,想来在本地,也是有些接应的!”

这句话一出,便连李其瑶也骇得一哆嗦。

第508章 胜者,自惕自省

一见唐治不为所动,息夫人便知道,唐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李家若想还有出头之日,唯有全力辅佐唐治。

也罢了,数百年前,李家祖上,本是那时王子家奴,为其牵马坠镫、执鞭驾车之徒。后来在那王子登上大宝之后,凭着战功,拜将封侯,后子孙争气,人才辈出,方有福荫庇佑至今。

如今一个轮回,从头再来吧。

唐治半倚在榻上,看着他们祖孙三代退下,将手中玉如意轻轻扔在了软垫之上。

其实,不仅李其瑶小娘子动人心弦,甜美可人,便是这息夫人,也是冷艳成熟,赏心悦目。

如果他是个荒唐的人,即便再过分一些,也能予取予求。

不过,李家他是绝不能沾的,必须公事公办,才能叫愈发惶恐的一些陇右豪强安下心来。

独卧在这无比奢华的大厅之中,眼见房中器物,无不精致,无不昂贵,但是它们的主人,却已一夕之间,屈身为奴,甚至这已是他们所能求得的最好结果,唐治实是感慨良多。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唐治都不由得反思自省,更不要说那些感同身受的陇右豪强了。

他如今,是白玉堂上的胜利者,可又有谁能保证,他能一直无往而不利?

如果有朝一日他败了,他或者他的家人,会不会也如方才跪在他面前的人一样?

以前,他若失败,就他一人而已,大不了赔了这条命出去。

可现在不是了,他就是又一个李森,他若败了,他也会像李家一般,要有许多他的至亲之人,跟着他一起落一个惨淡下场。

唐治是个懂得自惕自省的人,并不会因为他现在是高卧其上的胜利者,便得意忘形。

贺兰三思、贺兰承嗣,现在看来,是节节败退,但是若有什么不慎,也难保不会阴沟里翻船,为其所趁。

令月姑姑现在与冀王一脉同仇敌忾,配合默契,可也并不意味着有朝一日,不会抽冷子给他一刀。

还有他那看似窝囊的父亲,刁蛮强势的母亲,现在他们利益休戚,也不排除再度出现“诳他去朔北”的情况发生。

他们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潜势深厚无比,一定还有相当的保留和隐藏。

他现在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固然离不开他自己的能力,他的见识与武功,但,他最依仗的,却是“势”。

正是因为这个“势”的存在,所以李家、卢家被陇右豪强割舍抛弃,梁国公和魏王偃旗息鼓,令月姑姑蛰伏已待变化……

这个势,来自于他的皇祖母。

他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让任何人都要动他,都得掂量再三,甚至不敢生出作对的念头。

江南与朔北的支持,他在陇右的根基,已经成为他的底气,但是,还不够。

任何成功者,都需要这种底气。

包括他的皇祖母。

皇祖母在做皇后的时候,在登上大宝的时候,前前后后,也做了很多事,培养她根基与人脉的事。

而且,一个人在获得的同时,也必然要背上更多的枷锁,露出更多的破绽。

他一个人的时候,进攻退守,闪展腾挪的手段,和今时今日,背后站着一大票人的时候,那是绝对不同的。

得意时,一定要停下来,自惕自醒,保持冷静。

这是黑齿虎教授唐治时再三叮嘱他的。

只不过,黑齿虎说这番话的时候,主要是指在兵法上。

而且黑齿虎也说过,知易行难。我能把这番道理告诉你,可是我自己,也未必能时时做到这一点。你能领会多少,你能运用多少,全赖自己。

现在,唐治就在自惕自醒,而且是把这种反省,用在了更广阔的方面。

他比黑齿虎所希望的,领会的更多,运用的也更广。

这本不是一个这个年纪的少年,所能把持的事情。

他能将自己的心境修练若斯,离不开他超越时代的见识。

那怕那些见识是零碎的、不系统的,甚至在他那个年代,他所拥有的这些见识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拥有跨越了时代发展的见识,他就是骑在巨人肩膀上的那个人。

……

一番心理建设作罢,唐治才长吁了口气,击掌唤喜绕进来,侍候他沐浴更衣。

换了一袭道服,吸了一双蒲鞋,唐治回转内室。

这李家祖宅原主人的内室,自然更加的奢华。

没有暴发户的珠光宝气,可是任何一处地方,你若懂行,都能看得出它的无比豪奢。

就比如,那两扇琉璃窗子。

纯净度极高、近乎玻璃的琉璃,寻常富贵人家能拥有巴掌大小的一块,或者用它制作的一件小器物,那就足以自傲了。

可这李森卧室,却有整整两扇窗。

窗外便是李宅的内室。

室内没有拉窗帘儿,月光洒在湖面上,再由水光把月光反映进室中,室内如霜,而且那光影不停地摇曳,如同置身于水晶宫中。

唐治一走进来,便嗅到一阵奇异的香气。

那是加了龙涎香的熏香。

龙涎贵比黄金,用它调配的香料,是使相千金、豪门贵妇用来制作香囊、香袋的最珍贵的材料。

但是,能用它来做熏香给烧掉的,便是豪门,平素也不舍得。

可李家用得起。

加了龙涎香的香料在熏香炉中燃烧着,散发出神秘诱人的气息。

唐治往榻上一看,便微微一笑。

狸奴等得太久,已经睡下了。

她躺在榻上,月华如水,水波摇曳,衾被拱出,一道山水。

唐治便也没有点灯,他放轻了脚步走到榻边,宽去衣裳,轻轻锦开锦衾一角,滑到了榻上。

狸奴已经睡了,唐治便也没有打搅睡的正香的她,只是贴近了她,将手往她腰上一搭,闭上了眼睛。

狸奴似乎感觉到他回来了,习惯性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唐治宠溺地将她揽紧了些,但……手掌一触,如棉团、如云朵……

唐治蓦然张开了眼睛,不对,她……

“狸奴”忽然回身就抱,贴上了唐治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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