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凌霄 第287章

作者:月关

现场稍稍安静了一些,但所有的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前面,想知道王通判还要说些什么出来。

就听王通判道:“下面,大家都认真听着,关乎各位的职务调整,切勿喧哗。宣布之后,该调职的调职,该卸任的卸任,该上任的上任,当众交接!”

院子里的官员都惊诧到了极点,王通判这是挨了“耐刑”,气疯了吧?

但王通判说完,却镇定地向陆则点了点头。

掌书记是负责发布本衙政令的,当即翻开一札文书,朗声宣读起来:

“昆山县尉杨天章,迁太仓县尉。昆山司户功曹张谨玺,权知昆山县尉。太仓县尉沈纯,停职待参。常熟县主簿赵春,转迁沙洲……”

陆则念出第一个人的时候,现场就炸了。

直到听陆则念出来,他们才知道,王通判不是开玩笑,这是真的在人事调整。

如果王通判是疯了,难不成陆则和孙四维这两个高级秘书也跟着他一起疯?

可是,他凭什么?

杨天章是平调,虽然错愕,倒还没有立刻跳起来,太仓县尉沈纯,却是勃然大怒,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沈纯红着眼睛,咆哮道:“王通判,吾乃朝廷命官!若是沈某有什么不是,惹你王通判不满了,你大可上书朝廷,弹劾我!罢我的官?哈哈哈哈,你虽是上官,可也没有这个权利!”

一旦撕破脸皮,你是上官又如何?他照样敢跟你硬刚。

因为,哪怕是一个九品官,只要他是官,他的任免,就不是你地方官说了算的。

什么叫朝廷命官?

就是朝廷任命的官!

所有官吏的任免,是要由朝廷颁布命令来任免的。

你是县太爷也好,你是州刺史也罢,你可以上书弹劾他,也可以在给他写考课评语时判他个不及格,但是要罢他的官,得朝廷决定并正式行文,你是免不了他的。

所以,眼见自己的官儿都被撸了,沈纯跳脚了。

王通判到任大半年了,和所有初到异地的官儿一样,他这大半年,就没做太多事情。

刚刚到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了解所有的属下,他们的能力、他们的民望、他们的人品,尤其是他们的背景……

免得头三脚没踢好,踢上个硬茬儿的,颜面扫地,这威也就立不起来了。

沈纯就不信,王通判不知道他是宋长史那一系的人。

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免我的官?

王通判笑了,因为是画的眉毛和胡子,他这一笔,眉毛胡子都随着他的面部表情一起做出了较大幅度的扭动,看着非常的诡异。

王通判笑看着沈县尉,一声不吭。

就听一个清越的声音从门户大开的签押房中响起:“王通判不能免了你,那我奉使采风、观察、巡按大臣,汝阳郡王、御史中丞,免不免得了你呢?”

随着声音,两队军卒从那签押房内一涌而出,呈雁翅状分列左右,对院中听讲的众官吏来了一个半包围。

随后,又有四名精气神儿十足的旗牌官请着“王命旗牌”大步走出,左右一站。两个手持蓝缯旗面儿的王旗,两个手举椴木金漆的令牌。

唐治居中,缓缓而出……

第315章 妙道,刚柔并济

王命旗牌。

如有军国紧急大事,不及请旨,即以此旗牌传命,形同奉旨!

一见了这王命旗牌,众官吏顿时呆若木鸡、木若呆鸡,坐在那儿,一举不动,一言不发。

王通判这大半年的时间,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摸他下属吏员们的底儿。

做官是一门学问,绝不是上面给你一张委任状,就一定能胜任的。

你面对的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台台机器。不识人、不会驭人,别看他是你的部下,一样分分钟教你做人。

对这些属吏,他也必须要先有个了解。

这大半年的功夫,谁有背景、谁没背景,谁肯听他的话,谁如李俊李参军一般很难调遣,王通判心中已经有数。

唐治给了他一份名单,名单上有要抓的人、要查的人、要保的人。

这份名单,他需要有人去执行。

所以,他也拟了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上,有他要提拔的人,有他要罢黜的人,有不确定立场需要迁调异地为官的人。

可他没有这个权利。

而唐治恰恰有这个权利。

所以,唐治来了!

唐治现身通判府的时候,他的亲事府、帐内府官兵业已从城外军营突然开拔进城了。

除了一小部分在王通判的亲信带领下分赴各处,大队人马奔了府衙。

府衙守门的官差眼见一支甲胄鲜明的军队开进了衙门,顿时大惊失色。

但是领路的人本就熟悉府衙一切,也不理会他们,直接把他们推到一边,就冲了进去。

邬录事将同僚们写好的弹劾奏章整理好了,正唤了驿卒进来,当面检点份数,逐一登记。

这种重要文件,都是要有交接并记录在案的。

那驿卒和书办正一个点检、一个誊录,房门突然被人撞开。

邬录事抬头一看,就见几个官兵提着长枪便冲进房来:“统统不许动!”

邬录事惊愕道:“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后边跟进一个通判府的官差,迈着八爷步,得瑟的很。

邬录事认得,这是王通判的一个亲信。

王通判从大西北转迁江南,到姑苏上任时,带了六个亲信随从,这人就是其中之一,名唤马二。

马二一张驴脸笑吟吟的:“邬录事,收受贿赂,诬陷良民。李尘宇一案,已经发了,请跟在下走一趟吧。”

出师要有名。

邬录事与“杀良冒功案”没有关系,但是唐治要通过王通判控制整个姑苏的司法系统,就必须得敲山震虎,铲除一切障碍,帮王通判立威,让他的政令能忠实贯彻下去。

所以,邬录事必须得抓起来。

然而,王通判现在正在整顿人事,在他还没控制姑苏整个司法系统之前,就得借用唐治的兵,但是要以王通判的名义。

唐治可没忘了在他背后还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找他的茬儿。

所以,该露锋芒的地方,他毫不含糊。

能不叫人抓他把柄的程序上的细节……

自有岳小洛这个油滑老吏替他想到。

那几个大兵用锋利的长枪抵住了那个书办和驿卒。

马二走进来,翻了翻桌上的一份份弹劾奏章,笑了:“来,一并抄走了。”

便有一个大兵进来,从墙角扯过一个麻袋,将里边的东西“哗啦”倒了一地,然后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进了麻袋,往肩上一背。

另有大兵过来,用一根麻绳,把邬录事拢双肩抹二臂捆了个结结实实,就提了出去。

……

宋长史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字斟句酌地写着一封书信。

弹劾奏书,马上就要起送京城了。

他要给梁王上一封密信。

这一次,他不但要参唐治一本,让这位狐假虎威的汝阳王跌个大跟头,还要连削带打,把那“泥胎木塑”的姑苏刺史郑知卿也拉下马。

刺史被拉下来,他这个长史,理所当然的就是权知代理。

而权知官员有梁王殿下在京里帮他动作,很容易就能扶正。

宋长史越想越开心,多年的媳妇儿,熬呀熬呀,终于熬成了……

“咣啷!”

签押房的门被撞开了。

宋长史一皱眉,真是混账,这是……

一见冲进来的是官兵,宋长史这才攸然变色。

“怎么回事儿,你们要干什么,反了你们不成?”

宋长史怒声呵斥。

“呵呵呵,宋长史,你涉嫌谋反,不好意思,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伯夷笑吟吟地跟了进来,很和气地向宋显熙拱了拱手。

宋长史气笑了:“你大胆!无凭无据,敢说本官谋反,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有没有谋反,要查了才知道啊,我也希望你宋长史是无辜的,先请足下去奉使行辕走一趟?”

宋长史冷笑,傲然道:“姑苏是上州,本官是上州长史,从五品下的官员。唐奉使也无权罢我的官吧!”

徐伯夷惊讶道:“宋长史这是说的什么话,谁要罢你的官了?我们大王只是请您去行辕喝杯茶、聊聊天,配合一下调查嘛。”

“来啊,把宋长史请到天使行辕去!”

“喏!”

几个大兵冲上来,大手“一葫芦”,就把宋长史的官帽扫飞到了角落里去,将他双臂一拧,便往外搡。

后边,王通判的两个亲信跟溜边儿的黄花鱼似的,贴着大门两侧滑进了宋长史的签押房,然后就像抄家似的翻了起来。

王通判对唐治说了,这宋长史是条地头蛇,郑太守轻易也不愿与他发生冲突。

所以,这块绊脚的石头,必须得先拿掉。

但是,宋长史目前暴露出来的情况,只是收了潘鸿举的好处,在李尘宇一案上,帮着吹过风。

这种案子,轮不到唐治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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