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99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第113章 科学院的设想

完成了勋卫礼仪培训后的第一天上值,刘钰还未交接的时候,便遇到了几个熟人。

几名传教士白晋、雷孝思等人正要入宫。

因着还未当值,这些人都有官身,之前在戴进贤那学西学的时候也常见,刘钰也赶忙出面行礼,打了声招呼。

雷孝思这人文化水平也是很高的,把《易经》翻译过拉丁文,汉名取的也是诗经中《大雅·下武》中“永言孝思,孝思维则”一句。

不管是法王路易十四派他们来当卧底刺探情报也好、亦或是耶稣会想要走上层路线也罢,客观上这几个人的确做出过一些贡献,绘制地图的事他们出力极大,又带出来不少学生。

几人官身都比刘钰高,刘钰上前行礼毕,便问道:“几位大人,此番入宫,所为何事?”

雷孝思的汉语水平很高,几乎没有什么口音,还礼后道:“奉陛下之敕命,去往内宫,教授诸皇子阿尔热巴拉之学。”

虽然汉语水平不低,可一遇到翻译问题的时候,还是让刘钰忍不住头大。

这阿尔热巴拉,就是Algebra,代数,代数学。词源源于阿拉伯帝国的数学家,阿尔·花拉子模。他的名字作为拉丁文“算法”的词源,他的书也作为西方代数学的词源。

徐光启说过,欲求会通,必先翻译。

正如刘钰之前遇到了对罗刹谈判的翻译问题一样,翻译是个难度很大的工作。

所求者,信雅达,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把这三条都符合的。

若论翻译的信雅达,当属“苦力”一词。《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说:这“苦力”两个字,本来是一句外国话coolie。

这样的翻译当属顶尖。信、雅、达全占。

而徐光启翻译把Geometry翻译成几何,亦是顶尖的翻译。

然而这些年却始终少一个徐光启这样承前启后的人物,以至于雷孝思嘴里还是会冒出“阿尔热巴拉”这样的古怪音译词汇。

正准备跟他们略说几句关于翻译的问题时,里面的一名传教士脸色很难看地拉了正说话的雷孝思,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地说了几句伊索寓言里“农夫与蛇”的故事。

在这讽刺刘钰的学问是他们传教士教的,却没想到教会了刘钰,刘钰立刻就反咬了他们一口。

刘钰脸也不红,毫无半分羞愧,嘻嘻一笑,白晋出面打了个圆场。

他虽是耶稣会修士,但首先是个法国人,忠于法国胜于教廷。

本身他来中国就是路易十四派来的高级情报员,有个法兰西皇家科学院院士的头衔,参与测绘工作后大量的地图和第一手测绘资料流入了法国。

虽然之前刘钰在反传教的问题上捅了这些人一刀,但后来借用法国军装的事,还是给白晋留下了一定的回旋余地。

在中国久了,这些人对官场的那一套也是门清,知道刘钰这是要被重用了,白晋对刘钰还是多了几分客气,不想撕破脸。

白晋便道:“刘守常,你如今既为勋卫,当以汉时侍中郎官自比。广进贤言而报国,不可奸佞为幸进。令师进贤虽远渡罗马,我等尚在。汝可多来,探讨学问。”

刘钰心想我跟你们能学到个锤子?

可也不好直接说,便垂首听着,回道:“白大人所言极是。我倒是听说英圭黎人牛顿,有本《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却不知诸位大人手里也有?若有的话,还请借予一观。”

几个传教士都摇摇头,示意他们听说过、没见过,手里并没有成本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待这几个人一走,刘钰也去点卯,皇帝直接点了他的名,做皇帝的贴身警卫。

做贴身警卫的,有几个都是公侯家的嫡长子,剩下的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皇帝面前也不好打招呼,便和几个相熟地交流了一下眼神,算是打了招呼。

站了大半天,一直到下午,皇帝便要去皇子们读书的地方。这不在内宫后宫中,刘钰等人需要贴身跟随。

李淦年纪不大,不过孩子已经有不少了,夭折了小半,还是活下来挺多。

去的时候,那几个传教士正在那讲代数学,听的一群皇子抓耳挠腮。

这代数学难倒不难,关键就是这些翻译,没有徐光启这样的人把几何原本的锐角、钝角等词汇翻译出来,代数学里许多都是音译的词汇。

哪怕是刘钰上辈子学过全套,此时也是听的恨不能把那书本撕了。

待一节课讲完,传教士们各自退走,皇帝又考教了一下皇子们的学问,勉励了几句,便冲着刘钰发起了牢骚。

“自古论历法,未尝不善,总未言及地球。自西洋人至中国,方有此说,而合历根。之前与罗刹一战,可知黑龙江以北地方,日落后亦不甚暗,个半时日即出,盖地之圆、黄赤交角可知也。西洋学问,大有可学之处。”

“然西洋学问,有易懂者,有难懂者。朕与诸皇子学习西洋学问,几何与天文,易懂。唯独这‘阿尔热巴拉’之学,最是晦涩。亦不知是这些传教士的学问不深所至?还是本身难懂?”

“朕为太子时,白明远自法兰西国归,有西洋名士号莱布尼茨者,献书曰当立科学院。又贡一精巧之物,以机关操控便可算数,朕时为太子,观之,其器颇得《易》之巧。可见许多学问是东西通用的,而如儒学礼教、天主地狱之说,这又是东西有别。”

“如今朕欲兴学问,只是连这‘阿尔热巴拉’尚且不懂,便立科学院又有何用?况且若立科学院,必请通学问者为博士,然传教士一心传教,朕亦恐其借机传播。”

“汝等可有什么见解?”

虽然是当着所有身边勋卫的人说的牢骚话,但其余人也就懂个地球、几何之类的学问,自然明白这是和刘钰说的。

刘钰心想这莱布尼茨的计算器还送到这来了?略做思考,恐怕也是皇帝当太子的时候,见识过那些精巧的器械,所以对于西学一直保持着极为包容的态度。

但皇帝说的这话,也确实是个问题。

之前的交往,主要还是依靠传教士。传教士文化水平还行,在科学素养上,肯定不是顶尖的那一批,而且因为距离过远,传播严重滞后。

如今朝中这一批传教士里,连几十年前就出版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都没看过,而且一个个满脑子传教,用他们肯定是不行。

“回陛下。臣以为,罗刹使团此番前来,便是个契机。”

当下又把自己的“推断”,实际上却是即将发生的历史说了一番。

李淦也是宫廷斗争中长大的人,哪里还听不明白?况且罗刹国的内斗,比之二十三史中所载之事,着实差了几个档次,甚至于李淦都没生出半分“此子深知宫廷内斗之术,不可小觑”的震惊。

连旁边那个第一次听到这些事的勋卫都觉得,就这?

“是故,臣以为,罗刹旧党得势,而新党潜伏。日后又可能有外国人入主,只怕二十年内,罗刹都城必要乱个不停。大有汤武革命、革汤武命、革革汤武命之命意。”

“如此一来,朝政混乱,旧党得势,其国所聘之才华横溢之博士,如臣所闻之欧拉、伯努利等辈,或要另寻他地以安身。”

“罗刹者,西洋人眼中之蛮子也。又信东正,而非天主疑惑新教,这些人仍旧前去,足见罗刹科学院之人,多半都是不怎么太笃信上帝之言的,也都忙于实学,而非教义。这正是我朝所需的人才。”

李淦略作思索,点头道:“所言甚是。这些人既然能不为宗教之辩而去罗刹,所图者要么是利、要么是名、要么便是一个安稳的环境衣食无忧而专思学问。若真如此,罗刹朝政若乱,倒真是一个可以引入的办法。你所言的欧拉者,论及几何算学等学问,与朝中传教士相比若何?”

“呃……”

刘钰憋了半天,只能道:“若只论几何、算数等学问,单凭所闻,或以为米粒之华而比天空皓月。”

李淦头一次听到刘钰用这样的溢美之词形容别人,不由皱眉道:“若如此,恐怕此人未必肯来。”

刘钰不解,李淦道:“若如朝鲜、琉球、日本、安南各国,欲真学儒学,首先之地定然是天朝国子监。你所说那些西洋人,学问精通,只怕所求者,必是无上大道。西洋几何算学如今已高于我朝,他们岂肯来这等地方?便如我朝大儒,有欲前往琉球而求儒学的吗?”

看来李淦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说的也是大有道理。

国朝的大儒不可能去琉球、朝鲜去学儒;反过来也是一样。这种人只是金钱利诱,未必肯来,终究还是想要研究学问的。

刘钰忙道:“可以趁罗刹使团前来,震慑一番。陛下精通学问,罗刹使团内亦有不少科学院的学生,陛下可在交流之余,亲自出些几何算数的学问,考教一番。必然震惊罗刹学子,回去之后便可传威名于万里之外。”

李淦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刘钰的意思。

显然,刘钰的意思是他刘钰出题,然后皇帝出面考教一下罗刹学子的学问,名声让皇帝赚了,拍拍马屁,顺带把正事办成。

当着其余人的面,李淦既是明白了这个意思,心头想着当日破城所带来的那种爽快,也是一阵舒爽,问道:“可有几成把握,震慑其心?”

“十成!”

第114章 榨最后一滴汁

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喜好装哔,但无疑李淦属于这种,至少刘钰是这么认为的。

他是早就盯上俄国科学院的外籍院士了。

今后二十年内,西法党、守旧党、德国党、俄罗斯党、外国女人、外国女人的情夫们、本土贵族……会把俄国政局搅成一团浆糊,尤其是等到小沙皇一死,枢密院把德国寡妇请回来当沙皇后更是如此。

科学家也是要吃饭的,也是想过好生活的,研究也是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的。

这群人既然能去蛮荒的俄国,若是大顺这边开出更好的条件,他们肯定愿意来。

倒不是刘钰不自信,而是在真正的牛人面前,实力不允许他自信。

欧拉这种人……光芒照瞎眼。

一个凭借一己之力,给俄国科学院灌输了数学传统,让俄国数学强势数百年的强人,若是能骗到或者聘到京城,真把莱布尼茨的北京科学院的设想实现,无疑是极有好处的。

更现实一点,大顺想要开拓南洋、兴盛海军,在大航海时代最后余光中分到澳洲这道尾菜,更需要欧拉。

因为……导航。

牛顿等“老一辈”搞出了六分仪,纬度导航已经不成问题。

南有南十字星,北有北极星,南北方向在何处,看星星就能知道。

知道了南北,再知道东西,那就可以知道自己在地球上的具体位置。

这对于没有参照物的航海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也是大顺的航海术脱离针路歌跳岛法的唯一办法。

欧拉,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人物。

想要解决经度问题,整体上有三个学派。

巫术派。

技术派。

数学派。

英国如今开出了2万英镑的赏格,奖励能够解决经度测算的人。大约相当于八千两黄金。

巫术派给出的办法,是这样:

巫术派相信孪生兄弟之间有心灵感应,不论人还是狗。所以,养一窝狗,让这些狗崽子一起长大。然后出海的时候,就让船员带一条狗。每天伦敦零点的时候,就拿针扎留在陆地上的狗兄弟。

他们相信,船上的狗兄弟会有心灵感应,然后就会惨叫。

船员听到狗叫,通过观察太阳,判断当地的时间,通过时差来判断自己所处的经度。

显然,巫术派拿不到这两万英镑。因为纯他娘扯淡。

技术派则认为,这事简单,只要我造出一个任凭颠簸、冷热、海水侵蚀、盐度影响、船只转向等等环境下,走时都准确的钟表,根据当地时间和伦敦时间的时差,不就解决了经度测算问题吗?

然而……并不简单。至少这时候,还没人做得出来。

大顺的机械制造工艺本就落后,而且这东西也算作“奇技淫巧”的范围之内。

况且,刘钰不认为自己能说服皇帝,拿出国库的八千两黄金、两万英镑的赏格,以及皇室荣誉,去招贤招出这么一位贱人工匠。

这样的话,无疑会掀起轩然大波,会被人看成是大顺在学蒙元,竟让工匠爬到这么高的高度。

这把火,刘钰此时是不敢放的,此时容易把自己烧死。

而且,放了估计也没用,大顺的钟表制造水平差太远。

巫术派不行,技术派大顺没戏,那就只剩下数学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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